最后的壁外行者

　　许是因为姜哲用木系异能帮他温养了身体，这一晚的基因链切换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痛楚，让他得以一夜好眠，甚至是直接在睡梦中度过了早上八点的基因链切换，直到九点多才彻底醒来。
　　沈煜洗漱后换上了姜哲给买的那套黑色休闲装。柔软的布料贴合着皮肤，少了作战服的冷硬束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清爽了不少，眉宇间惯有的冷冽锋利被稍稍柔化，透出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少年感。
　　他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外层区嘈杂拥挤的街道。
　　这里的生机是粗糙而蓬勃的，与内层区那种被恒温系统所精心养护截然不同。
　　各种私自搭建的棚屋和改造房见缝插针，生锈的管道和杂乱的电线在头顶交错成网，空气中是一成不变的廉价合成食物的味道。
　　沈煜步履平稳地穿过这片喧闹，像一尾沉默的鱼滑过浑浊却充满活力的水流。
　　祁阳的窝在佣兵居住区里一栋相对规整的住宅楼里，面积不大，但那是他用无数次出生入死换来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空间，是他骄傲的资本。
　　沈煜敲响房门时，里面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祁阳元气十足的喊声：“来了来了！”
　　门猛地被拉开，祁阳光着膀子，一身热汗，古铜色的肌肤上肌肉线条分明，还氤氲着刚刚剧烈运动后的热气。
　　他正胡乱地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看到门口是沈煜，眼睛瞬间像通了电一样亮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几乎能驱散外层区阴霾的笑容：“煜哥！你怎么来了？任务结束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急忙侧身把沈煜让进屋，顺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背心套上，动作间还有细微未散的电弧在指关节处啪地一闪即逝。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却很整洁。
　　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存放着基础物资和弹药的柜子。墙上贴着一张边角卷起的C区及周边地形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标记着各种符号——危险区域和资源点。角落里放着哑铃和一根磨损明显的拳击柱，以及保养武器的工具油和绒布。
　　这就是祁阳所拥有的全部家当。
　　“嗯，算是告一段落。休息两天。”沈煜简单回答，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祁阳汗湿的额头上，“练得很拼。”
　　“嘿嘿，那是！不然怎么跟上你的脚步？”祁阳有点小得意，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结实的胸膛，“喝水不？哦对了，正好刚联系了，李乐和张恒他们等下也要过来蹭饭，还有陆承那小子也说没事干，要不咱们老规矩，搓几圈？”
　　他指了指墙角放着的那副边角都有些磨损的旧麻将。
　　沈煜挑眉，语气里带上一丝调侃：“你任务赚的那点信用点，够输吗？”
　　他还记得上次祁阳输得差点把背心都抵押给陆承。
　　“靠！煜哥你别门缝里看人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懂不懂？哥们最近手气旺得很！”祁阳不服气地嚷嚷，一边给沈煜倒了杯水。
　　没多久，门再次被敲响。李乐人未到声先至：“祁阳！开门！开门！饿死了！听说沈煜回来了？”
　　门一开，一个身影就风风火火地窜了进来。李乐是个瘦高个的女生，一头利落的短发挑染了几缕红色，眼神明亮。她看到沈煜，咧嘴一笑，用力拍了下他的胳膊：“可以啊，活着从07区回来了？那边蝙蝠的粪味儿是不是特别冲？”
　　跟在她身后的是张恒，身材敦实，沉默得像一块铁矿石，只是对沈煜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最后来的是陆承。他步伐不疾不徐，脸上带着春风般和缓的微笑，他温声说：“沈煜，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落在沈煜身上，还仔细打量了一下，在确认他无恙后才松了口气，“看来任务还算顺利。”
　　小小的房间顿时因为五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拥挤不堪，气温都似乎升高了几度，气氛却一下子活络热闹起来。
　　“哎呀，沈煜你可算回来了！”李乐一屁股坐在床边，嗓门响亮，“祁阳这两天念叨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一会儿担心你被蝙蝠叼走了，一会儿又吹你肯定把蝙蝠窝端了！”
　　祁阳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我那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测！煜哥出马，一个顶俩！”
　　张恒默默地从他带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些合成零食放在桌上。
　　陆承则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忽然被沈煜胸前吸引——不知何时，阿闪从沈煜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钻出了个小脑袋，它抓着沈煜的衣服爬了下去，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咦？阿闪也来了？”陆承的声音立刻柔软了好几个度，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小家伙，还记得我吗？”
　　阿闪嗅了嗅他的指尖，似乎认出了这个气息温和没有威胁的人类，轻轻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甚至允许陆承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对李乐和张恒则显得有些警惕，随着李乐的靠近又缩回了沈煜的脚边。
　　“嘿，这小东西，还是这么认生。”也蹲下试图摸摸阿闪的李乐撇撇嘴，收回了手。倒也不在意，注意力很快被麻将吸引。
　　麻将桌很快支棱起来，哗啦啦的洗牌声和众人的说笑声填满了小小的房间。他们玩得不大，信用点只是彩头，重在消遣。
　　牌桌上，李乐依旧是话题中心，喋喋不休地分享着外层区的最新流言：“……听说内层区那帮老爷们又在吵吵要削减外层区的能源配给了，说是要优先保障什么‘未来项目’，呸！不就是谢忱那老狐狸烧钱的无底洞实验吗！”
　　祁阳一边砌牌一边骂骂咧咧：“妈的，就知道剥削我们！下次兽潮来了让他们自己顶上去！”
　　张恒默默打出一张牌：“他们顶不住。”
　　陆承温和地接口：“议会里也有反对的声音，情况未必那么糟。”
　　沈煜话很少，大多时候安静听着，偶尔出牌。他甚至故意点炮结果输了不少信用点给陆承，被祁阳大声嘲笑“技术退步严重啊煜哥！”。
　　“啧，”沈煜摇摇头，看了一眼腿上趴着的阿闪，“今天运气不在我这儿。”
　　如果有阿闪蹲在他肩头，或许牌运能好上那么一点，但这小家伙似乎对麻将没兴趣，更乐意蜷缩着打盹。
　　玩了几圈，话题不可避免地又绕回了危险的任务和变异体。
　　李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所以说，E区那边现在真是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就上周，黑狗那支不要命的小队，你们知道的，专干挖坟掘墓的勾当，想进去捞点旧时代科技残骸换大钱，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都看向她。
　　“进去不到半天，通讯里就全是鬼哭狼嚎和枪声，好像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最后就黑狗一个人衣衫褴褛地跑出来，人也疯了，见人就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念叨什么‘花’、‘香’、‘影子吃人’……恐怖得很！”
　　陆承神色凝重了些：“消息是真的。腐蚀苔藓和扭曲树林的覆盖范围这个月又向外延伸了至少五百米。D区科学院已经再次发布了最高警告，严禁任何队伍靠近E区边缘。”
　　祁阳灌了口水，咂咂嘴：“妈的，那些鬼植物比变异兽难缠多了，打又打不死，防不胜防。还是跟狼群跟雷霆鹰干架痛快，至少知道刀子往哪儿捅！”
　　张恒摸牌的手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E区，危险。不止植物。有东西……在看着。”
　　沈煜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冰凉的麻将牌。
　　“对了，沈煜，”陆承突然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关切，“听说有紧急任务给你，你接下来了什么任务？如果需要帮手，随时开口，我队里最近刚好休整，可以帮忙。”
　　他陆承的异能是概率直觉，他捕捉到一丝模糊的不安，但是无法确定不安的源头。
　　祁阳也立刻看向沈煜，眼神里写着同样的意思。
　　沈煜垂下眼睑，将手里的一张牌打了出去，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谢了，暂时不用。是个侦察类的单人任务，去不了多久。”
　　祁阳张了张嘴，似乎想坚持，但看到沈煜那副明显不欲多谈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能让普通人龇牙咧嘴：“那……那你自己千万小心！有什么事，随时呼叫！哥们随时能到！”
　　“嗯。”沈煜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低声应了一句。
　　牌局又持续了一会儿，直到人造太阳的余晖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将拥挤的房间和每个人的身影都拉长，镀上一层温暖的暖金色。沈煜看了看时间，率先起身：“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这就走了？再玩会儿呗！赢了钱就想跑啊？”祁阳意犹未尽。
　　“是啊是啊，难得人这么齐！”李乐也附和，虽然她输得最多。
　　陆承看出沈煜去意已决，便温和地笑道：“行吧，下次再聚。赢了你的信用点，下次弄到好茶叶请你喝。”他说着，又忍不住弯腰轻轻摸了摸似乎睡着了的阿闪，小家伙动了动耳朵，没有躲开。
　　沈煜点了点头：“好。”
　　离开祁阳那间热闹拥挤的小屋，走在逐渐被夜色和霓虹灯牌笼罩的嘈杂街道上，身后的喧嚣像潮水般迅速退去。
　　阿闪安静地蹲在他肩头，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点令人安心的量子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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