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林隔川

　　寒假前最后一个周末，林知还正在做一套模拟题，对答案的时候完形填空被红笔划了一片，她感觉不太对劲，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看串了行。
　　铁质防盗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下意识看了眼闹钟，下午六点零五分。她以为是栾思申回来了，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她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有时候这间屋子里，大半天都只有自己看书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只有突然响起的木制楼梯吱呀声，在提醒她，原来这间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紧接着林知还听到塑料袋子摩擦的细碎声响，知道了回来的不是栾思申，而是是蒋爱文。然后有人从阁楼下来，楼梯又响起轻微吱呀声。
　　原来他在家。
　　“妈。”
　　“厂子放假，给你们买了点东西，晚上给你俩多做几个菜。”蒋爱文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和妹妹在家还好吧？”
　　“嗯。”栾思申声音淡的近乎听不清。
　　厨房门被打开，塑料袋子被放到地上，然后是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声。
　　林知还坐在桌子前，放下笔，犹豫着想是不是自己也该出去帮忙。
　　她扪心自问，蒋爱文对自己是极好的，面对自己永远都是笑盈盈的，吃住金钱上也永远先紧着自己。这个家已经在尽力接纳她，照顾她了。
　　肇事者终归不是这对母子，而是那个叫栾平阳的男人，毁掉她原本的幸福生活，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有时候林知还睡不着觉，心底就会默默盘算：自己的脸皮厚一点就好了，住到高中毕业，就可以自立了。
　　微机课她偷偷搜过，现在上大学有助学贷款，毕业后可以慢慢还，生活费也可以兼职赚，大学里学习好还有奖学金可以拿。
　　也有时候林知还会安慰自己，那时候自己爸妈生意刚有起色，自己本来的人生应该是很美好的，这种美好是被突然撕碎的，然后罪魁祸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生死未明，自己住在他们家里合情合理。
　　事故刚刚发生那两年，姥姥还会带着她时常去警察局问，负责案件的程警官留了她们家的电话“阿姨，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姥姥牵着她慢慢往家走，“大活人怎么还消失了呢？”
　　林知还也很想问，怎么就消失了呢？
　　每当这些繁杂的心绪交织在一起时，她都会感到胸闷气短，喉咙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恨不得把脑袋从窗户伸出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天人交战了一会，林知还悄悄打开了房门，渡步到客厅。
　　蒋爱文带着围裙，长头发盘在脑后乌黑光滑，和自己妈妈差别那样大，自己妈妈永远烫着时髦的卷发垂在肩头。
　　栾思申站在水池前，就着水流处理一条鱼，腥味飘进客厅，林知还下意识抬头捂了一下鼻子。
　　“水小点。”蒋爱文蹲在地上，一边择着菜一边提醒栾思申。
　　林知还站在门外，看着厨房狭小的空间，自己似乎怎么也挤不进去。
　　蒋爱文回头拿空盆装菜，冷不丁看到站在门口的林知还吓了一跳。
　　“知还，有没有想吃的阿姨给你做。”蒋爱文表情很快转换成一个温和的笑。
　　林知还摇摇头“阿姨，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蒋爱文掀起围裙下摆擦干净手，推着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客厅，“吃水果，等着一会开饭。”
　　茶几上放了几个塑料袋，打着结，红色半透明的袋子鼓鼓囊囊，林知还看出来里面是香蕉跟苹果。
　　“等我一会。”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拿出一只服装递给林知还。
　　“去试试，码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去换。”
　　袋子递到林知还手里，蒋爱文回厨房继续做饭。
　　林知还打开袋子看了一眼，脸红了一下，回到卧室拿出里面的东西，一条白围巾，底下是两件内衣，还有两包卫生巾。
　　白色的内衣，上一件上面是嫩黄色的圆点，一件是浅蓝色的圆点。
　　款式一样，尺码一样。
　　这两年蒋爱文往自己衣柜里塞过很多次卫生巾，她生理期不准，书包里也总备着几片卫生巾以及止痛药，班里女生都知道，偶尔会有人问她借。
　　但每次在家里上厕所的时候，林知还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总会仔细卷好，然后再撕几张卫生纸盖住。
　　厨房传来切菜的‘哒哒’声，林知还反锁上房门，手伸进毛衣里面脱掉内衣，拿起蓝色那件比划了一下，稍微有点紧，但穿两回应该能变松。
　　吃饭的时候，蒋爱文看起来格外高兴，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林知还听出来她们厂这些日子加班加点赶了个大单，老板多发了几百块奖金。
　　临睡前她悄悄叩响林知还的房门，悄声问“知还，睡了吗？”
　　林知还趴在床上看一本言情小说，听到声音之后合上书打开门。
　　蒋爱文穿着洗旧了的睡衣站在门外温柔的问道“怎么样？合适吗？”
　　林知还点点头，蒋爱文抬手将她鬓角散落的头发捋回耳后“围巾喜欢吧。”
　　“喜欢。”
　　“我看到它挂在店里就觉得你戴肯定好看。”
　　蒋爱文笑起来眼角有几道浅浅的褶皱，她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乱七八糟的画材，笔、颜料、草稿.....
　　女人抬起头，她被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睛所惊艳。
　　短短四年，岁月就已经攀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早点休息。”蒋爱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准备回房休息。
　　林知还小声叫住她说“阿姨，你等一下。”
　　她转身快步回房间拿出来几张红色纸币，这是今天放在袋子最底下的“阿姨，你给的生活费够多了，我上次的都还没花完。”
　　“你，你可以给思申哥哥。”林知还声音越说越小，她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做贼心虚，因为她从没叫过栾思申‘哥哥’。
　　蒋爱文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拍了拍她的手“宝宝，小女孩要花钱的地方多，给你就拿着。我不常回来，和你们小年轻也有代沟了。你有什么想买的衣服也好、化妆品也好，或者你们小孩子喜欢的小饰品也好，你就自己去买。钱不够要记得找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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