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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这个营没有江泊之不行
王军医拿过一个放大镜,凑近观察。
“确实是皮下注射留下的针孔,而且针剂可能还有微量残留在皮肤;浅层,或者引起了局部组织反应。”
他低声说着,从旁边消毒过的器械盘里,取出一根细小的无菌棉签:“我需要用这个,在针孔周围轻轻蹭取一点表皮组织,带回去做检测。会有一点点凉,但不疼。”
男孩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闪,他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我的手,小小的手心冰凉一片,带着濡湿的冷汗。直到那冰冷的棉签尖端轻轻触碰到他后颈敏感的皮肤时,他才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但终究没有躲开。
取完样本,王军医将棉签小心地放入一个密封的采样管,贴上标签。他直起身,目光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把脸埋在我肩头的男孩,然后朝我招了招手,脸色沉凝得有些难看,低声道:“你过来一下。”
我的心“咯噔”往下一沉。依言将男孩轻轻放在椅子上,他就立刻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快步走到帐篷角落。
王军医背对着男孩的方向,将声音压到最低,几乎只剩气音:“这针剂绝对有问题。光查皮肤表层的残留物成分,可能不够。我们需要抽血,检测他血液里有没有这种物质的代谢产物,或者……因此引发的、潜伏的免疫反应、变异因子。”
我脸色一变,想要拒绝,这个孩子已经怕成这样了,我还要勉强他吗?
他看见我的反应,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严肃和急迫:“邱梨,我知道孩子害怕。但针剂成分我们能查,可他身体内部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有没有潜伏的、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这些……我们拖不起,也赌不起。”
就在这时,王军医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继续追问,声音依旧很低,但问题却让我心头猛地一跳:“还有,你遇到这个孩子之后,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不同寻常的特点吗?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这些对这个孩子很重要!”
这个问题看似是寻常的病情询问,却莫名让我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仿佛他关注的,不仅仅是病情。
“就是……比较怕生,对白大褂和针头特别恐惧,力气好像比普通孩子大一点?但也可能是紧张……” 我含糊其辞地列举着,手指却无意识地伸进口袋,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梨子钥匙扣。
就在指尖触碰到钥匙扣边缘的刹那,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是钥匙扣边缘一处我当年没来得及打磨平整的小小木刺。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有些混沌的思绪,让我猛然惊醒!
不对。
王军医此刻的眼神,太过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
那不像是一个医生对普通病患的关切,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特殊的样本?
或者,是在急切地确认着某个他心中已有的推测?
我是不是……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变得有些过度敏感、疑神疑鬼了?
但无论如何,抽血这件事,必须征得孩子自己的同意,至少,不能这样强迫。
“我先问问他愿不愿意抽血检查吧,” 我定了定神,没有直接回答王军医关于特点的追问,而是将话题拉回抽血本身:“他吓坏了,强来只会适得其反。”
王军医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失望?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专业而平静的神情,点了点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我转身走回椅子边。男孩依旧垂着头,枯黄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怀里的梨子玩偶被他攥得皱巴巴,几乎变了形。
我在他面前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他齐平,声音放得不能再柔:“小朋友,医生叔叔说,想从你的手指头上,取一点点、一点点血,就像被小蚊子轻轻叮一下那么少。取了血,叔叔就能用厉害的机器看看,你身体里有没有跟着针一起进去的坏东西。我们把坏东西找出来,赶走它,你就不会难受了,好不好?”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蓄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慌,下意识地就要往椅子角落缩去。
但动作做到一半,他又停住了,只是咬着下唇,陷入一种令人心疼的沉默。
军医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外面风吹过窗户的呼呼声响,以及我们三人压抑的呼吸。我正搜肠刮肚,想着还能用什么话来安慰他、说服他,他却突然开了口,声音细弱得像一缕随时会断的蛛丝:
“可以,但姐姐……抽血的时候……你能……抱着我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
我连忙用力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能!当然能!姐姐一直抱着你,紧紧抱着,哪儿也不去。”
小男孩似乎是知道我的为难,为了不让我为难,他愿意鼓起最后一点勇气,去面对自己最恐惧的事情。
王军医抓住这个机会,立刻拿着最小号的采血针和采血管走了过来。他的动作快而轻,专业且精准。
男孩把脸深深埋进我怀里,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块石头。
他没哭,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那双紧紧攥着我衣服前襟的小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直到细小的针尖刺入他指尖的皮肤,鲜红的血珠涌出,被吸入采血管,针管拔出,贴上止血棉……整个过程,他都没动一下,只是在我怀里,像寻求最后庇护的雏鸟,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肩膀,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好了,好了,结束了,宝宝真勇敢……”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
王军医迅速将采血管标记好,放入一个恒温箱中,语气也缓和了些:“样本我会尽快处理。有初步结果,我会立刻通知你。”
走出王军医的军医室时,天色早已完全沉入墨黑。
男孩依旧紧紧攥着我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小小的身影几乎要贴在我腿上。
直到我们走到营地中央的公共餐帐门口,那浓郁的、混合着谷物和柴火气息的香味钻入鼻腔,他空瘪的肚子才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清晰的“咕噜”轻响。
“小梨!可算等着你们了!”
张姨正站在临时垒起的土灶旁,手里拿着长柄木勺搅动着一大锅浓稠的粥,看到我们,立刻扬起慈和的笑容,朝我们用力招手:“听说了你们带回来个孩子,特意给你们留了热乎的红薯粥,还有几个刚蒸好的软馒头,孩子肯定饿坏了。”
我心头微暖,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连张姨都已知道了小男孩的存在,还细心地准备了易于消化的食物。
男孩怯生生地跟着我在一张简易的木桌旁坐下,张姨手脚麻利地舀了两碗已经放温的粥端过来,又递上两个松软的馒头。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得到我鼓励的点头后,才捧起碗,小口小口地、近乎珍惜地喝起来。但他的眼睛却像受惊的小鹿,时不时地从碗沿上方悄悄瞟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害怕我突然消失的惶恐。
就在这时,李言脚步匆匆地从不远处跑来,他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还算镇定。他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江哥已经跟刘长官汇报完情况了。”
我心里一紧,等待下文。
李言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和沉重:“听江哥说,刘长官听完就只说了句知道了,先隔离观察,别的什么都没多问!连我们发现的实验室,还有那张‘人类清扫计划’的文件……他提都没提!”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反应太过反常,补充道:“江哥自己主动申请隔离三天,说是要彻底确认他伤口上沾的那些黑色黏液,到底有没有传染性或者其他危害。静之现在守在隔离室外面,一步不肯离开。郑和没什么大事,那黏液就腐蚀了衣服,他人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行;陈欢主要是爆炸冲击和飞石造成的擦伤比较严重,但都没伤到筋骨,养养就好。”
我心里猛地一沉,像是坠了块冰。
江泊之拼着受伤、冒着那么大风险带回来的、可能关乎整个营地甚至更深远未来的关键信息,刘长官的反应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近乎冷漠?这不合常理。
“那你呢?你的伤势还好吗?” 我敏锐地注意到,李言刚才的叙述里,完全没有提到他自己。
李言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唇角习惯性地扬起一个温和却略显疲惫的弧度:“我没事,就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他说话时,抬手似乎想整理一下额前散落的碎发,我眼尖地注意到,他小臂上缠着的绷带边缘,已经隐隐渗出了一抹新鲜的血色。但他动作极快地将手背到了身后,姿态依旧从容。
“倒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同样沾满灰尘、血渍和不明污渍的袖口和衣襟上,语气带着关切:“这一路带着孩子,又要警惕危险,辛苦了。等安置好这孩子,记得一定去找李军医检查一下,别留下什么暗伤。”
我简单向他道了谢,并告知我稍后会去。李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朝着隔离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望着他略显匆忙、甚至步态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滞涩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他刚才说他自己只是皮外伤,但为何走得这样急?又为何要往隔离室那边去?是想去看看江泊之,还是……
这些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看着身边小口喝粥的男孩,我暂时将它们压了下去。
然而,更让我心头笼罩阴云的,是李言带来的关于刘长官反应的消息。
“人类清扫计划”、人体实验、改造丧尸……这么大的事,牵扯如此之广,后果可能如此严重,为什么刘长官就这么的轻描淡写,甚至置之不理?
可看着眼前这个连喝粥都带着惊恐余韵、后颈还残留着实验痕迹的男孩,我知道,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这或许也是解开那恐怖实验一角的关键。
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营地其他人的安全。
我决定带着男孩在隔离室也待了一晚,但是隔离区被守卫看管起来了,江泊之为什么要搞那么大的症状,我只好把军医室的观察室当隔离区用了。
而我,就靠在这张咯人的观察室外的木椅上,身上裹着另一条薄毯,打算将就一晚。
椅子硬得硌人,根本无法安睡,但这样也好,方便我随时惊醒,观察男孩的情况。
江泊之隔离的第一天,营地的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受伤的队员们借着养伤的名义休假,训练和巡逻的强度都略有降低。
没有人公开谈论那天在废弃超市仓库的经历,更无人提及那个通往地狱般实验室的洞口。
但每个知情者的心里,都绷着一根无形的、越来越紧的弦。除了我们几个当事人,营地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江泊之为何突然自我隔离,更不知道,就在他们脚下不远处,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恐怖秘密。
江泊之将自己隔离起来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被悄然投入营地这潭看似平静的湖水,无声地荡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若要形容,此刻的营地,就像一架突然被抽掉了最关键砝码的天平,虽然还在勉强维持,却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精准与稳定。
训练场上,异能练习变得杂乱无章,失去了往日那种高效、专注的氛围。
外出巡逻的队伍归来时,往往带着一身掩盖不住的疲惫和些许狼狈。
隔离的第二天,今早的巡逻路线规划,少了江泊之在出发前最后那一眼的确认和细微调整,队伍在复杂的废弃城区多绕了将近半小时,还险些误入一个刚形成不久的变异乌鸦巢穴范围。
带队的副队长回来时,攥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在隔离室外默默站了很久,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抬手敲响。
整个营地没有任何的热闹欢腾,只有浓浓的低气压笼罩。
没有人说出口,但一种无声的焦虑和共同的疑问,如同逐渐弥漫的雾气,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如果……如果江泊之真的出了什么事,感染了,变异了,或者……更糟。
这个在丧尸横行、危机四伏的末世中,好不容易坚守至今,像家一样给予大家庇护和希望的营地……还能撑多久?
谁来带领他们?谁有能力像他一样,在绝境中依然能为大家指明方向,带来那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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