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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回去路上没了豆腐脑,吴菊香母子三人直接抄山路回村,这时山野浪漫,山头阳光正艳,正是秋光溶溶的美丽景象。
三人走在矮松遍布的小道上,经过一处呈圆形的空旷之地,四处皆被松树和野草形成的绿色围墙围住,只在路边有一个小小缺口,上午的好日头浮在头顶,映射得空地上的野草野花沾金带红,像铺在地上的一条花毯子。
而花毯子中央,赫然躺着一个人,无声无息,好半天没有一丝动静。
梁荣林叫了声,那人仍旧安安静静的,这年头大家都挺热心,梁映雪兄妹俩就挤进圈。
“喂,兄弟你没事吧?”梁荣林兄弟多,喊谁都是兄弟。
梁映雪心里还真有点嘀咕,这年头干半路打劫的营生大有人在,这人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一边嘀咕一边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往里看,谁想眼前突然一花,草地上的人不耐地掀开盖在脸上的书,英气修长的眉不客气地拧着,一瞬不瞬盯着过于好心的兄妹俩。
“我在晒太阳,没有遇袭,没有死人,谢谢二位关心。再见。”长相极英俊出挑的青年语速惊人,一字不差的说完,说完再次盖上书本。
梁荣林:“……”
梁映雪眨了眨眼,虽然说二人已有两面之缘,但眼下这个年轻人好像完全不记得她了?不过这青年似乎也在厂区那边上班,每天见到的人太多,忘了她也属正常。
兄妹俩再次挤了出来,走了几步,梁荣林嘟哝一句:“怪人。”
梁映雪赞同:“确实有点。”
工厂有图书室有宿舍,人非一个人大老远跑山旮旯里晒太阳,脸上盖着《存在与虚无》,估计书看多了,思维与旁人有些不同。
用秦玉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聪明人享受孤独?
想到此,梁映雪扯了扯唇角,反正她是不太懂。
吴菊香母子三人脚步轻快的回到梅林村,这时还没到中午,到了村口恰好遇到吴菊香表妹张家妹,张家妹说知道一处小水沟里的野生茭白正嫩着,炒着吃甜丝丝的,吴菊香知道孙女爱吃这个,二话不说,挽着张家妹的胳膊,表姐妹俩有说有笑的走了。
梁荣林也闲不住,前阵子田地犁得差不多,还有一块地势低的田,因为水分多导致泥土又烂又板实不透气,耘了两遍还是差强人意,他把一板车送回院子里,换身缝了补丁的旧衣裳,扛上铁锹就脚步匆匆出了门。
梁映雪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她心里记挂价格牌的事情,经过大伯梁贵金家时见门开着,径直进院子,见大堂嫂田春凤跟梁大媳妇王小燕正在剥豆子,她上前搬个小凳子就帮着一起剥。
田春凤往门口看一眼,没好气道:“我家老大老二没回来?我就知道这几个混小子,就跟猴子没栓绳一样,放出去就跑得没人影!哎!”
话是这样说,田春凤没有真动气,前阵子农忙家里儿子忙得瘦了一圈,这半天就当给儿子放放风吧,反正到了饭点全都冒出来了。
“东西都卖完了吧?”田春凤由衷夸到:“六婶做豆腐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又嫩又没豆腥味。”
梁映雪嘿嘿笑:“今天多亏梁大几个吃得喷香,立马就有人买,原本就做的不多,都卖完啦!下回做多点,给大家伙都尝尝。”
田春凤心里是高兴的,但就是节省惯了,还有些心疼:“卖钱的东西给他们几个吃干啥?猪八戒尝人参果,压根吃不出什么道道,不如卖钱!”
“路上撞碎了一点点,家里人吃才不嫌弃呢。再说他们还跑老远帮我们挑东西。”
“自家人,应该的。”田春凤对这个最小的堂小姑子挺喜欢,人家说她泼辣,她却觉得姑娘性子直接好相处,而且还是个干活利落的,再说姑娘家长得好,不泼辣岂不是被人逮着欺负?
就该泼辣点好!
梁映雪上一辈子也是干惯家务活的,加上现在年轻,剥豆子速度很快,田春凤发现自己的眼睛都快跟不上剥的速度,跟儿媳妇王小燕看得连连惊叹。
“小姑,妈她剥豆子就快得很了,你比妈还要快,同样都是手,怎么差距这么大呢?”两条粗黑麻花辫扎成环的王小燕看看自己的手,发出疑问。
梁映雪朝她们笑:“嗨,我这人就是性子急。大嫂,红梅去学校了,家里可还有笔,我有用。”
在她和大堂哥他们的劝说下,后来学校老师也找到家中,梁红梅终是重拾信心,背上书包回到校园,这回她的决心更大,一次带足了东西,以后恐怕一个月都回不了一趟家。
梁映雪真心为侄女高兴。
“好像有,上回我在路边捡到一个笔头,我这就给你拿去!”田春凤说着拍拍手,风风火火回堂屋找去。
梁映雪拿到铅笔,还真是笔头,短短一截比她侄女拇指还要短,被田春凤用梁红梅旧作业本缠了几圈,到手还能用。
梁映雪对大堂嫂节省的功力向来是佩服的。
梁映雪剥了一会儿,见豆子剥得差不多,拍拍手抬脚走人,出了院子就听田春凤大嗓门在喊。
“叫六婶别忘了下午去拐口村捉小鸭啊!”
“好嘞!”梁映雪回以大嗓门。
挺好,在村子里压根不需要大喇叭。
梁映雪回家,把碗筷放进木桶,抱着木桶去池塘清洗一边,碗筷和桶里那点油腥顺着水流飘到水面,没一会儿就游来一群小鱼,吐着泡泡追着油花乱跑,十分憨态可掬。
梁映雪看着没忍住伸手捞一把,什么也没捞着,可莫名还是很开心。
梁映雪脸上的笑一直持续到家中,沈洁摘了菜从菜园子回来。
沈洁一脸笑意:“映雪,看样子今早做的豆腐脑全都卖出去了。那……”
“我知道的嫂子!”梁映雪语气颇重,深深看她一眼,“你怕摆摊卖东西万一以后被人举报,秋后算账抓去坐牢怎么办。我明白你的担忧,所以我逢人就说,摆摊的是我,我妈和我哥就是搭把手帮个忙的,万一我被抓了我不会连累到他们的!你放心!”
沈洁讪讪,只觉得梁映雪这趟回来,性子是越发难搞了,想了想道:“小妹,你摆摊我是十分支持的,只是嫂子我胆子小,我跟露露都指望你哥呢。再说……咱家日子凑合过,比大伯他们还好些。我当初跟了你哥,就没看重家世钱财这些东西。”
梁映雪望着她,目光无比诚恳:“嫂子你别多想,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是真不介意。而且我说的也是真的,我妈和我哥就纯属帮忙,我不给他们工资,也就不存在雇佣关系,资本家剥削这些情况,你说是吧?”
改革开放已经有几个年头,南方发展得如火如荼,可这股风还尚未彻底吹到他们乡下,这边思想保守,不敢激进,哪怕沈洁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待了这么多年,对新事物接触得少见得少,所以哪怕她不明说,梁映雪也知在农村,乃至县城,瞧不起个体的一大把,沈洁不过其中一个。
别说沈洁,就是梁荣林和吴菊香,那也不是立马接受她摆摊的。
在他们的思想中,工人,农民,那都比个体来得体面,光荣。
正是因为这种思想诧异的存在,所以改革开放后,诞生一大批万元户,老总总经理,而安于现状,错失机遇的人,虽然没有暴富,但也在改革的春雨下,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提高。
都挺好。
只是上辈子梁映雪是错失大好机会而不自知的普通人,这辈子想换个路子而已。
沈洁听梁映雪说完,抿嘴半晌,还是挤出一抹笑:“一家人,钱不钱的不重要。”
沈洁没把梁映雪的话当玩笑,因为梁映雪很少开玩笑,既然她说不给梁荣林钱,那就是真的不给。
沈洁深呼吸半晌,强笑把一句“你脸真大”咽下肚,拎着菜篮子转身离开:“我去把菜洗了。”
等沈洁走了,梁映雪“噗嗤”一声。
看沈洁明明对她气得要死,却偏偏不能发作的模样,可乐死人了。
不过她确实没说谎,这回她不准备给她哥钱,她准备偷偷替她哥存着,后面做其他生意添进去,她有信心能挣得更多。
这钱要是落进沈洁手里,再想掏出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梁映雪转身去井边打了一桶水,将木桶碗筷再冲洗一遍,放厨房晾干,得了空就在家里翻找,奈何她和大哥毕业许多年,书本作业本全部贡献给厕所,家中实在找不到一张白纸。
最终无法,梁映雪在梁贵田房间木箱找到一包开封的大前门香烟,她把烟倒出来,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纸,平摊整理,然后不紧不慢写上豆腐脑和包子的价格。
用铅笔写也好,后面增减都方便。
中午梁荣林回来,拿着价格表一声笑叹,“小妹啥时候字写得这么好了?跟了文化人还真……”
梁荣林卡壳。
梁映雪白他一眼:“哥你当嫁给知青是那么容易的?”
她这人好胜,跟了秦玉山,后面几十年除了养娃,书没少看,字没少练,连英语都会绕几句,俨然是半个文化人。
不过后来她才明白,书读得再多,两人三观不一致,性格不合适,照样凑不到一块去。
一切都是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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