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山河泪

　　只见王聚星疾奔至钱秦篆面前，右脚飞起，直踢钱秦篆的小腹，来势极为毒辣。钱秦篆忙闪身避开，却并不出招还击。王聚星一脚踢空，抬起手臂横扫钱秦篆的太阳穴。钱秦篆再次地头让过。两人一个进攻，一个躲闪，身体却始终没有碰在一起。
　　夏武功低声对身边的夏复道：“小舅，小钱的身手似乎和你的路数差不多呀。”
　　夏复笑着轻声道：“对于胡打猛冲的莽汉，就得避其锋芒，挫其锐气，周旋而使之懈怠，在出手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凡是有头脑的人，都会这么干的。”
　　夏武功点点头，不再说话，将目光投向正在打斗的两人。夏复看对面的左梦庚时，却见左梦庚深情严肃，不住摇头。
　　王聚星初时边打边大声地呼喝，现在是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有些力怯了，却始终捉不到对方，呼喝的言辞越来越粗鲁，甚至有些辱骂了。招式的速度却渐渐的缓了下来。
　　辱骂声中，钱秦篆的脸越来越红，正好此时王聚星双拳击出，钱秦篆趁势将王聚星的双臂一拨，取了个巧劲，将王聚星带了个趔趄，他刚返过身来，却见钱秦篆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只听得“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已经干净利落的打在了王聚星的脸上。王聚星只觉得眼前一阵金光乱冒，耳朵轰鸣声中，却传来钱秦篆的厉喝：“你的嘴巴方干净点。”
　　围观的众人多数在刚才听王聚星大放厥词，心中多颇为不快，有人更是大皱眉头。心中都想，同窗之间动手，本该和和气气，也不必如此辱骂对方，对王聚星的人品更加的看不起了。此时见钱秦篆以巧妙的手法给了王聚星两个耳光，夏武功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有几个人也跟着鼓起掌来，但一想到以后可能王聚星要找自己的麻烦，掌声渐渐的听了下来。
　　夏武功却旁若无人的鼓掌喝彩道：“小钱，有一套。你刚才的这招虽说是神来之笔，确颇有些说道。”
　　此时王聚星被打得心中大怒，又破口大骂道：“娘娘腔，我要让你好看。”说着招式加快，力道也加重了。
　　钱秦篆凭着一身轻功，自不会被他打着，忙里偷闲的和夏武功聊了起来：“夏兄，我还不知道这招叫什么呢，你给指点一下吧。”
　　夏武功见他和自己对答起来，笑道：“这是八仙拳中的一招，叫做‘吕洞宾打狗’。”
　　钱秦篆闪身躲过王聚星的一拳，问道：“听起来很有渊源，怎么讲呢？”
　　夏武功笑道：“所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疯狗冲着吕洞宾又叫又吼的，吕洞宾上去给了那疯狗两巴掌，那疯狗自然怕了。”
　　听他这么嘲笑王聚星，众人都忍俊不禁起来。有些人更是已经笑出了声。王聚星心中虽有怒气，但是知道惹不起夏武功，只当没有听见，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钱秦篆身上。
　　此时钱秦篆正好绕道王聚星背后，重重的打在王聚星的背上，打得王聚星先前冲出几步才站稳。夏复也打趣道：“刚才这招叫什么？”
　　夏武功笑道：“这招叫做‘张果老推驴’。驴子不肯走，张果老只好要推一把了。”
　　夏复却假装奇怪的问道：“驴子如果不走，可以去拉去牵，为什么非要去推呢？”
　　夏武功也假装很正经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张果老骑驴的时候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倒着骑，现在要赶驴上路，当然也要从后面赶呀。”
　　两人一问一答的聊了起来，旁边众人都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夏武功又道：“这招叫做‘铁拐李耍猴’。”
　　夏复奇道：“铁拐李好像和猴子没有什么关系吧。”
　　夏武功笑道：“你不知道，铁拐李平时爱背着葫芦到处走，有一天喝醉了酒道在山里。山里的猴子闻到酒味，也想来喝几口，却被铁拐李耍得团团转。你看像不像？”
　　夏复点头道：“果然像那么回事。”
　　夏武功笑道：“这‘八仙拳’厉害的很，很多典故你都没有听说过，改天我讲给你听。看见这招没有，这叫做‘曹国舅喂马’。还有这招，这招更厉害了，这招叫做‘蓝采和摸鱼’。”
　　到此时众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夏复笑道：“这个名字好奇怪呀。”
　　夏武功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了。你看，刚才的一脚，叫做‘汉钟离赶鸡’，哇，这招厉害，瞧见没有，叫做‘韩湘子戏蟾’。”
　　在夏武功一顿搅和下，众人兀自捧腹不已，王聚星行动却越来越迟缓。钱秦篆也不再一味躲闪，而是步步紧逼。夏复看到他的招式中偶尔有几招陈子龙传授的招式，更多的却看不出门路。转眼看左梦庚，却见左梦庚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从中夏复可以猜测，左梦庚必是因为看到钱秦篆得招式和自己所学的很是相同，自然吃惊。看来钱秦篆说和李皓白学过武功，应该不假。但是为什么李皓白肯传授钱秦篆武功呢？
　　王聚星踢出的一腿被钱秦篆拨开后，右手迅即探出二指，直取钱秦篆的双目，正是一招“二龙探珠”。此时钱秦篆可以低头避开，后者闪身侧旁。但见他身体并没有移动，而是左手上指成掌，摆成如僧道念佛号时的手势，正好挡在王聚星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而指尖已经离钱秦篆的双目不足两寸。王聚星见势心叫不好，忙想抽指回来，不料自己的食指已经被钱秦篆牢牢地抓住，随即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忙叫道：“我认输了，快放手。”
　　钱秦篆抓着他的手指，轻轻用力，将他的整个手臂背到他的背后，疼得王聚星弯下了腰，口中一个劲的喊道：“快放手，好痛，好痛，我服了。”
　　钱秦篆抬起一脚，正踢到他屁股上，王聚星顺势向前抢了几步，扑在地上。夏武功此时叫道：“哇，刚才这招瞧见没有，这招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有个名堂叫做‘何仙姑踢猪’。”说到此，他所说的“八仙拳”正是算圆满了。
　　众人哄笑声中，王聚星呲牙咧嘴的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退到左梦庚的身边，不再说话。
　　夏复笑道：“既然钱秦篆此战胜出，那么我们学堂此次参加武学大赛的人员正式确定。一个是左梦庚，一个是钱秦篆，希望两位能够为我们学堂争光。”众人都鼓起掌来。
　　左梦庚忽然排众而出道：“钱秦篆，你等一下。”
　　夏武功以为左梦庚要和钱秦篆动手，忙道：“怎么？你要比试一下吗？”
　　左梦庚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一下钱兄，你的功夫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钱秦篆笑道：“自然都是平时陈子龙先生传授给我的。”
　　夏武功也笑道：“还有，他自己自创了一套‘八仙拳’，经常和我切磋呢。”
　　左梦庚没有理他，只是平静地问道：“钱兄，你的轻功不错，想来是出自高师之门。”
　　钱秦篆道：“什么轻功，我就是身体灵便了一些而已，哪有什么高人肯传给我武功，握有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不是王孙贵戚。”
　　左梦庚知道他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也不生气，只是说道：“我师父李皓白在收我之前，只收过两个徒弟，我可以算是他的关门弟子了，却没有听他说起过你。不知你如何偷学到我师父的武功。”
　　夏武功怒道：“左梦庚，你说话客气点，谁偷学武功了？人家自创武功，你有本事的话，你也可以自创呀，现在确认人家偷学你师父的武功，你师父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还不知道钱秦篆曾经得到李皓白指点，又想到左梦庚最终要对付自己，因此针锋相对。
　　钱秦篆笑道：“李老前辈收了两个徒弟？我怎么不知道呢？你知道吗？”
　　其实左梦庚也不知道李皓白的两个徒弟到底是谁，只是听他偶尔讲到过此事。现在钱秦篆问起来，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偏偏自己又答不出，便点点头道：“改日领教钱兄的武功，希望我们不是同门相残。”说着转身去了，王聚星看了看夏复等人，也随着去了。
　　等众人散去后，院子中只剩下夏复、夏武功和钱秦篆三人。
　　夏复道：“小钱，你刚才最后一招缺失有些大胆了。要是你的动作不够快，他真的要戳到你的眼睛了。”
　　钱秦篆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我当时有把握的。”
　　夏武功也道：“小钱，想不到你的武功满厉害的。以前只知道你会轻功，想不到你是身藏不漏呀。”
　　钱秦篆也笑道：“还要告诉你，我的武功真的是从李皓白前辈那里学来的一点皮毛。”
　　夏武功吃惊道：“原来左梦庚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夏复点了点头道：“是真的，昨天你醉了之后，呼呼大睡的时候，小钱告诉我的。”
　　钱秦篆回头对夏武功道：“夏武功，想不到你这么会编，说什么八仙拳之类的，当时没把我笑死。”
　　夏武功挠头道：“都是想气气王聚星那小子。”
　　钱秦篆又对夏复道：“我的功夫你觉得怎么样？”
　　夏复笑道：“功夫怎么样，要问武功呀，他是行家。”
　　钱秦篆道：“所谓‘旁观者清’，你这么聪明当然有些独到的见解了。”
　　夏复道：“要我说，你可以说是真正领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最后的那招什么‘何仙姑踢猪’，精彩绝伦，特别是抓住人家手指的功夫，估计旁人不会使出，只有像王聚星这样的人才能用此卑劣的手法。”
　　钱秦篆笑道：“还说什么‘何仙姑踢猪’呢，这名字太难听了。”
　　夏武功笑道：“难听的不是何仙姑，而是猪呀，你担心什么？担心自己变成何仙姑吗？”
　　钱秦篆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夏复道：“夏兄，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夏兄能否答应。”
　　夏复笑道：“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帮忙。”
　　钱秦篆高兴道：“我想和夏兄结拜为兄弟，不知是否高攀？”
　　夏武功却嚷道：“不行，要结拜当然我们三个人结拜了，但是我和小舅怎么结拜呀。到时候，你们结拜了，我就有多了一个长辈，我才不干。”
　　钱秦篆笑低声道：“我和你小舅结拜后，再偷偷的和你结拜，这样他就不知道了。”
　　夏武功盘算了一下，还是摇头道：“不行，还是觉得很别扭。”
　　钱秦篆叹口气道：“那算了，我和夏复兄结拜吧，不管你了。”
　　夏复笑道：“你都没有听我的意见，就和我结拜吗？”
　　钱秦篆睁大眼睛，一脸失望道：“难道你不同意吗？”
　　夏复道：“我爹和陈先生关系那么好都没有结拜，我们怎么结拜恐怕不妥吧？”
　　钱秦篆笑道：“夏先生和陈先生以文会友，自然不会结拜，你听过文人结拜的吗？我们现在是以武会友，武林人士都结拜的。”
　　夏复笑道：“可是我并不会武功呀，不如你和武功结拜吧。”
　　钱秦篆坚决摇头道：“我才不要，那样的话，我也整天围着你叫舅舅了。”
　　夏武功嘟囔道：“原来你也怕辈分降下来。”
　　夏复笑道：“好吧，我和你结拜。我今年十四，你呢？”
　　钱秦篆高兴道：“我今年也是十四，我腊月出生的，肯定比你小了，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夏复笑着搀扶道：“兄弟，快快请起。”
　　钱秦篆坚决道：“不行，一定要磕够三个头的，要不不能算是结拜。”说罢正式的磕了三个头以后才站起来。
　　夏武功在旁边道：“那我怎么办？我叫你什么？”
　　钱秦篆笑道：“自然也是舅舅了。”
　　夏武功嘟囔道：“我才不要。”
　　夏复道：“既然已经结拜了，我们要好好的去吃上一顿。”
　　钱秦篆叫道：“好呀，这顿就算我请客了。”
　　夏复道：“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到柳敬亭先生说书的茶馆，边喝茶边听他说书。到现在也没有正式听他讲过评书呢。而且每次和他相聚都匆匆一面，这次要和他们师徒好好聊聊。”
　　钱秦篆问道：“他的徒弟你也见过了？”
　　夏复当下便将当日和柳敬亭师徒相遇的情形叙述了一下。
　　钱秦篆听得入神，听他讲完后，问道：“当日夏先生受伤后，是谁将多铎赶走的？”
　　夏武功忙道：“还能有谁？”
　　夏复拍拍钱秦篆的肩膀道：“二弟，有件事情我想不必隐瞒你了，我其实也会些武功的，那天是我碰巧赢了多铎。”
　　钱秦篆惊讶的合不拢嘴，半天才道：“别人还传说是为世外高人将多铎打炮，我当时都以为是李皓白老前辈来松江府了，想不到原来是你，我应该猜出来的。”
　　夏复笑了笑道：“对了，二弟，你和李皓白前辈是如何认识的？如何会传给你武功呢？”
　　钱秦篆道：“这事要从三年前说起了。我们便走边说吧。”三人随即向当日遇到柳敬亭的四方茶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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