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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儿啊,可吃饱了?心里慌不慌?” 张氏柔声道,她坐在锅膛边手拿着火钳拨弄着灶里的火,胖胖的灶膛肚里火烘得张氏的脸又红又热,可她的心却冰凉一片。
“娘,我饱了的。” 赵宝妹冲她娘笑笑,“我问你,朝食你吃了没?” 张氏眼角眉梢透露着冷意。
现下女儿吃了饭食恢复了几分气力,她当然要好好问问这个丫头。
“娘,我吃了,你这是怎么了?” 赵宝妹心虚得不敢看她娘的眼睛。
“吃了?” 张氏的眼里浸着寒霜,声音陡然拔高。
“你是吃天了还是吃地了?饿成这样回来,还好意思说自己吃过饭食来的。”
张氏怒不可遏,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赵宝妹臊得满脸通红,忙去捂她娘嘴,低声苦苦哀求道:
“娘,低声些吧,文才还在堂屋里吃饭哩。” 同时又给三个嫂嫂拼命使眼色。
“娘。” 大儿媳王英娘低声劝慰道,张氏没理她,“现在知道丢人了?饿肚子时你干嘛去了,没囊气的东西,现在你来劝老娘?有种你饿死一口吃食都别吃!”
张氏恨女儿的木,连口饭食都吃不上,让自己饿成这样回来。
灶房的吵闹声零碎地传到了堂屋去,苗文才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微愣,赵大郎忙拿出东道主的热情来给他酒盅斟满。
“妹婿,请。” 赵大郎端起酒杯作了个请的姿势。
“大兄,承让。” 苗文才忽略刚才的声音,一饮而尽。
饭桌上,男人们推杯换盏好不欢乐。
赵宝妹委委屈屈地流着泪,张氏问她什么,她咬着嘴唇不出一声,气得张氏举起了手,想打她,最终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张氏发泄怒气似的推了她一下,恨铁不成钢道:“闺女,你从小就是我娇着长大的,爹娘没有半日不疼你的。
兄嫂也好,底下的侄儿侄女都是宠着你向着你的的,可你被我们宠坏了,惯傻了。
你在家霸王似的厉害的不得了,怎么到了婆家,你就是这般软弱,立不起来,你让我说你什么是好?
你今日饿成这副模样回来,你这是在剜娘的肉啊!你怎么这么不疼惜自己,谁会来疼你?”
张氏说着流下来泪来,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用橘皮般皱的老手揩了揩眼角浑浊的老泪。
“娘,夫君是秀才,我不能让他为难,不然传出去名声不好……”
赵宝妹见她娘哭,愧疚道。
“放你娘的屁!给我闭嘴,你不让他为难,他呢?”
张氏吼道,她脾气向来就大,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啪得把烧火棍一摔,人就往堂屋去了。
“苗文才!给老娘滚出来。” 张氏怒道,“怎么了,这是?” 赵村正忙问老妻。
“贤婿,对不住。” 赵村正忙作揖道歉,张氏板着一张脸,眼里是汹涌的怒意。
“岳母,小婿哪里错了?请岳母指教。” 苗文才面露尴尬,温润的眸子下压着丝怒意。
“指教?我可不敢,你是读书人,我是山野村妇罢了。我问你,你来我这里,我是怎么招待你的?
好酒好菜好饭的,没有半点亏了你,可是我家宝妹呢?才嫁到你苗家几天,就瘦成这个鬼样子回来。
我一问,她连饭都吃不饱,现在又不是荒年家家户户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娘连饭都舍不得让我家宝妹吃饱。
你个做夫君的,竟然不闻不问的。”
张氏连环珠似的霹雳啪啦震天响,苗文才呆愣在原地,辩不出一句话来,他娘的确是下很少的米入锅。
可谁让赵宝妹饭量大,他娘都能吃饱,赵宝妹吃不饱么?谁家过日子不是这般俭省着往锅里下米。
他娘一个妇道人家把他抚养长大不容易。
赵宝妹冲出来时,见她娘向夫君发难,急得大脑一片空白,她猛然抬头对上苗文才的眼睛。
苗文才的眼里满是冷淡甚至还有一丝对她的厌恶。
村里家家户户房子挨着,这家家里拌嘴吵架的,那户就能听见,此时,门口稀拉站了几个端碗吃饭的村民。
“娘,不是相公,也不是我婆母,” 赵宝妹拉了她娘胳膊,急急解释道。
啪的一巴掌摔在了赵宝妹的脸上,张氏这一巴掌打得用力,打完后,她手还在颤抖火辣辣地疼。
“娘!” 三个儿媳惊呼道。
赵宝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娘,泪花儿在眼里打转,她长这么大爹娘从未碰过她一指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第一次被她娘打了一耳光,不解,委屈,屈辱,愤怒各种情绪交杂着。
“给我滚出去,米面白喂你这蠢猪了。” 张氏脸色铁青,胸口胸口一起一伏的。
“小妹,我们走,娘她气性大。” 王英娘揽住赵宝妹的肩头,柔声道,连劝带哄地把倔强着不肯走的赵宝妹给拉回了灶屋。
张氏平复了下心绪,吸了口气道:“苗文才,我做长辈的,原不该跟你这个外子计较。
可你们苗家实在欺人太甚,老大,老二,老三,英娘,秀娘跟我走,我们去三里庄村苗家讨个说法。”
“我倒要问问那马氏是不是爹生娘养的。”
赵大郎、赵二郎、赵三郎一向孝顺,他们听说妹妹在婆家收了气,忙跟在自己娘身后。
“贤婿,你看,这,唉,唉。” 赵村正跺脚连连叹气道,人慌忙跟了上去。
欺负他闺女,老妻上门讨说法,他必须跟去,到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让那马氏吃不了兜着走。
三里庄村,马氏坐在院子里乐呵呵地纳着鞋底,“不好了,不好了,你儿媳妇娘家人打上门了。”
有个嘴快消息灵的婆子在门外叫道,“什么事?打上门?” 马氏惊得针落在了地上,心虚道。
马氏搓磨赵宝妹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附近的邻里都知道,三更半夜她站在西屋敲窗,让赵宝妹起来伺候她,给她打扇纳凉。
到了鸡叫,赵宝妹去睡了,马氏觉轻起床后就站在院子里使劲咳嗽,让赵宝妹给她倒尿罐。
平日里吃食,赵家送来的猪腿她看得紧,赵宝妹做饭食,马氏就用眼睛斜觑着看,这里站站,那里摸摸的,绝不抬手帮一点忙。
赵宝妹去碰米缸,她就立马冲进去,眼睛不错处地盯着瞧,若敢米放多了,马氏就哭天抹泪地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这小年轻不懂事,煮饭米像流水般的往锅里放。
“让你平日收敛点,不要可劲儿地搓磨人家,你不听,这下人家娘家爹娘兄弟嫂子都赶来了。”
“好家伙,你是没见到她家三个兄长,壮得跟山似的,你说你好好的,你搓磨儿媳做什么?”
妇人喋喋不休的,眼见门口冒起一股土烟,定睛一看,是赵宝妹的娘家人了。
她忙脚踩香蕉皮溜之大吉,从后院矮墙头翻出去了,“马氏,老虔婆,你哪里来的胆子苛薄我闺女。” 张氏叉腰嚷道。
马氏见了那铁桶似的兄弟仨,吓得直哆嗦,本家不会帮她,她早已经跟本家不来往了。
娘家在别的村,离三里庄村十几里路远,她人小气,每次回娘家空着手回去,娘家嫂子也不待见她。
马氏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儿子的身影,见儿子在,她的心定了下来。
她腿一软就往地上倒,眼泪簌簌地掉落:“亲家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打杀我这孤儿寡妇的吗?”
“谁欺负你家闺女了?你家宝妹是个惫懒的,叫她半天不带动弹一下的,我还没说她,她就给我这个婆婆脸色瞧。”
赵宝妹见婆母这样诬赖她,惊得嘴巴张了张,原她在家三嫂陪着她,三嫂怕她不放心就做主带了她来。
“我闺女瘦成这个鬼样,你看不见?黑心肝的,我这一路上都打听清楚了的,你怎么苛薄我闺女的。”
“成亲那天,你一桌酒席都不置办,把门关着不让我闺女进去,还托口说怕冲撞了。”
“我家拿的猪腿,你不给宝妹吃,要拿去卖掉,呸,你好意思,穷疯了!”
“我家宝妹在家从未下过地,你日日使唤她去地里干活,晚上三更你敲窗,让她去你房里伺候。”
“她在灶头上做饭,你数米下锅,生怕她多吃了你一粒米,我赵家陪嫁这么多嫁妆去,难道会缺那几颗米不成?”
“也就是我妹妹脸嫩心软,处处迁就你这婆婆,换个厉害媳妇,你指不定怎么样了。” 张秀娘接住话头,快言快语道。
几个看热闹的媳妇嘀嘀咕咕的,“是啊,这老婆子实在过分,宝妹太好性了些。”
“宝妹她娘家嫂子说得没错,这老婆子看人下菜碟呢。”
马氏眼珠子滴溜得转,她心虚的不能再心虚,她搓磨赵宝妹从来不背着人,反而大肆宣扬,来展现她的威风来。
她抻着脖子,强硬道:“儿媳妇伺候婆婆天经地义,就你闺女金贵不成?我又没把她搓磨死,她这不是好好的在那里站着吗?”
话音刚落,张氏气得跳出来,抡圆了胳膊扇了马氏一嘴巴,“贱人,咒我闺女死,要死也是你先死,你死她前头。”
马氏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起来话来还未开口泪珠先掉,可打起架来丝毫不见柔弱。
抓踢掐咬拽,看得人目瞪口呆。
张氏很快落了下风,她一骨碌把马氏掀翻在地,跨坐在她身上,趁着这个空当,忙喊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过来帮忙。
马氏以一打三,丝毫不落下风,要不是张氏和两个媳妇跟婆娘打架经验丰富,她们早就被马氏按在地上打了。
“天爷欸,这马氏惯会装相的,平日里一副喘得要死的模样,谁知道人家厉害着呢。
“人家一个打三个,亏得她见人就抹泪,”
“可不是。”
妇人们在一旁看着笑话,啧啧谈道,赵宝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是赵村正见时候差不多了,让村里的一个年轻后生叫了柳树村的周村正过来。
前头说了,三里庄村是包含在柳树村里头,是个小村,后生高喊着村正来了带着周村正从人群里开出来的路走了过来。
事情的起因经过,周村正这一路上七嘴八舍地听了一耳朵,这事情啊,是马氏做的不地道。
看到剑拔弩张的两方婆娘,他拱手歉意道:“对不住,赵村正,您看,这是家事儿,能不能你们双方好好谈谈。”
“四哥,我家宝妹是苦主。原是准备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可那老婆子不认账,还咒我家宝妹死。
老妻和儿媳们为了替我家宝妹出气,就打起来了,说到底,我桃花村的姑娘嫁到你柳树村。
连饭都吃不饱,日日受婆母搓磨,瘦得不成人样,以后我桃村村和你柳树村哪里敢互通姻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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