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

　　这时候的北城温度已经很低了，宿舍阳台门没关严，寒凉感渗透进来空气有点冷。
　　手机不停震动提示着，沈楹茉站起来，翻出包里耳机朝宿舍门口走。
　　夏乐瑶在身后有些奇怪地问她，“楹茉，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啊？”
　　她含糊的快速说：“走廊透下气。”
　　说完就拉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柯曼宁盯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后，嘀咕一句，“怎么跟做贼一样，偷感这么重。”

　　走廊深凉夜风吹拂到身上，沈楹茉深吸一口气，接通后很轻地喂了一声。
　　通话里静了两秒，才传来梁嘉现的声音，他应该是听见了风声，随口问：“你在外面？”
　　“没，在宿舍走廊。”
　　沈楹茉穿得睡衣布料单薄，她皮肤感觉冷，体温在变低。
　　梁嘉现语气淡淡的，“你明天在学校吗？”
　　她低低嗯了声，抱着胳膊看向远处黑夜，“在的。”
　　“行，那明天下午四点，我来你宿舍楼下找你。”
　　“嗯，好。”

　　对话到这里好像就结束要挂电话了。
　　隔壁几间宿舍的笑闹说话声隐约飘出来，沈楹茉心不在焉地听着，分神去勉强分辨了下。
　　但她思绪有些乱，什么都分辨不出，她忽然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真的有意思吗？她眼睛放空地缓缓眨一下。

　　“梁嘉现。”
　　那头懒懒地应了声，“嗯？还有事？”
　　沈楹茉安静下，手指抓着睡裙的纯棉袖料一角，无意识地揉捏着，深吸一口气，很清晰地问：“你看到论坛了吗？”
　　梁嘉现说：“什么？”
　　沈楹茉其实不想表现得太直白，她不知道梁嘉现是故意的，还是真没听懂。
　　前者的概率应该更大。
　　毕竟这人，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太模糊，捉摸不透。明明他什么都看得清。
　　“邹白萱那个，表白。”她不想把话说的太清楚，这样好像在随意谈论女孩子的喜欢和真心。可她还是说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真挺坏的。沈楹茉在心里跟邹白萱说了句抱歉。
　　“嗯，看见了。你问我这个做什么。”耳机里梁嘉现似乎笑了一下，“你也是邹白萱的助攻军师团？”

　　真坏啊，这话。
　　沈楹茉说：“你知道，我不是。”
　　“是吗。”梁嘉现很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沈楹茉不关心，直入主题地说：“你答应她了吗？”
　　她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梁嘉现过了两秒说：“你很好奇？”
　　夜风呼呼吹，沈楹茉就呆没一会，手脚都冰凉起来，“我想知道。”
　　“理由？”
　　“说了你可以不答应她吗？”
　　他没回答，音节简短重复，“理由。”

　　“一定要理由吗？”
　　“你说呢。”他在那头浅浅反问，“你觉得呢。”
　　沈楹茉拿不准他是在指，不给理由没商量，还是在问她，你认为我有没有答应邹白萱。
　　又或许两者都有。
　　她下唇被自己咬的有点红，“梁嘉现，他们说你很难追的。”
　　他那边响起一点窸窣动静，带着他的呼吸声一起传来。对她的话，梁嘉现不予置评，只慢慢地说，“嗯，是吗？”
　　沈楹茉眼睛低着，说对。
　　“那就是吧。”他挺无所谓地回。

　　沈楹茉并不满意这答案，“她们都说，你是那种连死缠烂打都拿不下的。”
　　然后，他还没出声，她又问：“梁嘉现，我可以追你吗？”

　　夜色静谧浓郁，这几天晚上都看不见月亮。
　　男生宿舍，刚走到书桌前要去开电脑的梁嘉现动作一顿，维持着拿手机贴耳边俯身的姿势，原地站了一会儿。
　　“你干嘛，脑子突然死机了？”
　　旁边的赵森言瞥他一眼，满脸莫名其妙，“你跟谁打电话呢？”
　　他没理会赵森言，空着的那只手在桌子上翻了翻，捞起耳机盒，一边随手打开仓上盖，一边转身抬脚往阳台走。
　　赵森言见状，挑了下眉，眼珠滴溜一圈，欠欠地在他身后扬声道：“又跟邹白萱打电话啊。”
　　他关上阳台门前冷冷扔下一声：“滚。”

　　风一阵接着一阵，冷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味道，满是潮湿气息。
　　戴着耳机时，那头女生声音好像就缠在耳畔说话。
　　“梁嘉现，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梁嘉现刚洗过澡身上套的件连帽卫衣，没骨头似的侧身靠到护栏上，目光随意看着夜幕，“干嘛。”
　　“我想知道，可以吗？”
　　她总是这么直接，淡淡的主动，淡淡的热情。
　　梁嘉现眸光一动，一时没回答。

　　很心烦，他这几天很忙，偶尔休息间隙或者脑子累得转不动时，会想到她。
　　有时候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的，说想追他，可从来不说喜欢。眼里找不到任何对他的兴趣，他也感觉不出来。
　　有时候又觉得实在没劲，搁这儿钓谁呢？鱼钩都甩不明白。
　　更多时候，是觉得沈楹茉真的很奇怪。

　　凡事都会有个原因，梁嘉现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她希望收获什么结果？
　　他看起来是什么很好骗，很好糊弄的人吗？

　　现在来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怎么想的。
　　梁嘉现望着黑漆漆的雨夜，耐着性子开口时声音带点不客气意味，“不可以。”

　　是语调特别干脆利落的拒绝。
　　沈楹茉没有很太意外，夏乐瑶她们说的没错，他真的很难搞。

　　挂了语音沈楹茉走进宿舍，夏乐瑶八卦地凑过来拦住她。
　　“楹茉楹茉，你知不知道邹白萱其实酒量很好。”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夏乐瑶说：“是论坛有人爆的料，邹白萱的酒量比大多数男生都好，你上次联谊帮她挡酒，白挡了，人其实根本用不上你。”

　　沈楹茉将耳机摘下来，反应挺平淡的，“那很好啊。”
　　夏乐瑶摇头，“你都不生气吗？好心白干。”
　　沈楹茉面色平静笑了笑，“不生气。”
　　那时候邹白萱确实需要人帮忙，不是酒量的问题，是需要解围。

　　夏乐瑶买的10月1号这天机票回家，柯曼宁是北城本地人，早早就和高中同学约好了外地旅游。
　　沈楹茉醒来时，柯曼宁刚收拾完东西，拉上行李箱拉链，扭头看了看她，“醒了？我都准备出发去机场了。”
　　“乐瑶走了吗？”
　　柯曼宁点头，“她赶早八点飞机，六点就出门了。”
　　沈楹茉拿手机看了眼时间，都上午10点半了。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梁嘉现，那种弯弯绕绕理不清的感觉很难受。
　　没有确切的回答，更始终无法肯定，梁嘉现不会和邹白萱谈恋爱。
　　意识迷蒙的临界点，沈楹茉脑海闪过语音通话那会，他那头赵森言那句“又跟邹白萱打电话啊。”
　　赵森言用的是“又”字。
　　所以，是在她之前，他有跟邹白萱打过电话吗？
　　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如果他都快要有女朋友了的话，为什么还要这样态度模糊模棱两可的回答。
　　难道他不怕邹白萱知道心里不舒服吗？

　　宿舍里柯曼宁拉着行李离开了，沈楹茉下床洗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下午必须要问清楚这事。

　　假期食堂不开门，沈楹茉中午点的外卖。
　　吃过午饭，打算继续接着把剩下的专业课作业完成。
　　开电脑前给梁嘉现发了条微信。
　　【momo：我下午都在宿舍，你来了给我发消息】
　　手机弹出低电量，沈楹茉找到充电器插上，刚要放下手机——
　　【zzZ：1】
　　梁嘉现几乎是秒回。

　　沈楹茉盯着那个“1”看了两秒，忽然鬼使神差地点进他朋友圈。
　　依旧是一条横杠，仅三天可见，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人分享欲是真的很淡。
　　沈楹茉将手机锁屏，开始专心写作业。

　　时间在高度集中注意力中过得飞快。
　　15：31 pm
　　【zzZ：1】
　　15：47 pm
　　【zzZ：我现在过来？】
　　最近这一条来自三分钟前。
　　沈楹茉眨了眨因为久盯电脑屏幕干涩的眼睛，看着聊天框界面，轻轻抿唇。
　　他怎么好喜欢发“1”，打个字都懒得吗。
　　拔掉手机充电器，沈楹茉学他回复。【momo：1】

　　十五分钟后。
　　【zzZ：下来】

　　沈楹茉下去前换了衣服，米白毛衣搭配浅蓝色牛仔裤，都很修身，衬得她身形越发纤细单薄。
　　她下楼时看见梁嘉现等在路边花坛旁，他今天穿的居然也是浅色系，冲锋衣拉链到顶，挡住大半冷白下颚，清劲显眼，周围零星路过的人都回头看他。

　　沈楹茉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点，感觉自己跟他穿的，有点像情侣装。
　　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可是仔细看他们风格完全不同，是不是她太敏感了……但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不对，她对他都那么目的明确过了，她不应该怕他误会，只怕他不误会。
　　沈楹茉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下秒，梁嘉现像对视线有所觉察，抬眸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很轻地挑了下眉，看着沈楹茉闷头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
　　他问：“我身份证呢。”
　　沈楹茉不吭声，将他身份证递过去。
　　梁嘉现伸手接过，塞进外套口袋，看了下她说：“谢了，你等会儿晚点有空吗。”
　　沈楹茉说：“有的。”

　　梁嘉现慢慢哦下，“那晚点儿请你吃饭？”
　　啊？沈楹茉眼神错愕一瞬，很快意识到，他是在客套她捡到他身份证这事儿。
　　“你不怕邹白萱不高兴吗？”

　　“……”
　　不是，她到底上哪儿跟谁学的话术啊。
　　这十分委婉中带着十分不委婉的试探话语。
　　人家都迂回恨不得绕八百个弯子，她倒好，方圆百里全部平坦笔直一条大道。
　　还能再明显点儿吗？

　　梁嘉现默默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下，“她高不高兴不重要。”

　　意思是，他没有答应邹白萱，也没有想答应邹白萱吗？
　　沈楹茉仰起脸，听见他声音不轻不重地问：“知道答案了，高兴了吗？”
　　她诚实地点了点头。
　　梁嘉现微哂一声，“嗯，高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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