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握你

　　榆音拿出水杯喝了两口水，喉咙和唇瓣都被沁润才算是平静下来。

　　“你刚刚……怎么了？”榆音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梁时隽。

　　梁时隽左手拿着支笔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没说话。

　　榆音不明就里地又喊了他一声。

　　这次梁时隽没有无视榆音，转眼丢下笔看向她，眉头微拧，目光探究。

　　“你觉得我欺负她了？”

　　榆音毫不避让地看着他，点点头：“有点。”

　　梁时隽嗤笑一声，开口语气又无奈得彻底：“说我欺负她前，你先照照镜子。”

　　榆音目不转睛，安静地听他的下言。

　　“脸白得像鬼似的。”梁时隽淡声。

　　榆音一愣，她自然看不见自己被吓醒时是什么样的。

　　“可……”

　　梁时隽瞥她一眼，懒声：“我收了她的东西你就高兴了？”

　　榆音微微蹙眉：“那是你的事情。”

　　少年嘴角的笑僵住，从对视中先一步挪开了视线，在草稿纸上列起公式：“你说的对。”

　　窗外阳光温暖，班内很快重新闹起人声，有人悻悻又好奇地朝这打量，又被两人间不明所以的气氛冻得打颤。

　　榆音被吵醒后也不想再继续午睡，有些郁闷地抬眼，又看见梁时隽借她的卷子还放在自己的桌角。

　　她悄然侧目，看见梁时隽垂着眼，侧脸冷峻硬朗，神情淡漠。

　　榆音捏着卷子，斟酌地客气开口：“谢谢你借我卷子。”

　　梁时隽笔尖顿了下，话里话外都觉得这姑娘是在划清关系。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显而易见的，要么腻歪到“咱俩天下第一好”，要么一言不合八百年不讲话。

　　少年绷着下颌，目光从卷子移到榆音脸上，女孩抿着唇，就连尴尬僵硬的笑容都没有，摆明了一幅冰清玉洁的高贵公主样儿。

　　“看完了？”梁时隽问。

　　榆音点点头，见梁时隽不接便直接把卷子放在他的桌上。

　　连话都不跟他讲了？

　　梁时隽合了合眼，有些心烦意乱。

　　榆音刚转过头，身侧，他忽然喊了她一声，嗓音很低很沉却没半点威胁的意味。

　　像服气投降。

　　榆音看向他，见他垂眸愁眉：“怎么了？”

　　“我不喜欢别人往我这送东西。”梁时隽睨着她，“不是故意的。”

　　榆音木然地接受了他这个把岳晴两句话说哭的解释。

　　梁时隽看着榆音往自己这送的两颗巧克力，微不可察地提了提嘴角。

　　榆音见他毫不犹豫地吃了一块，歪头浅笑打趣他：“言行不一。”

　　梁时隽笑：“怎么着，给我下套？”

　　校园广播地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温和的女声传遍校园。

　　榆音没记住后面悠扬的歌曲，只记得梁时隽笑的时候，广播恰好在说：“阴云转晴天。”

　　*

　　晚上最后一节体育课被换成了物理，许赫飞没正形地岔腿坐在梁时隽隔道的桌上，“阿梁，周末出去玩吗？”

　　唐箸把老师批改完的作业本发完也凑热闹地过来说：“一起打球呗？”

　　梁时隽靠在椅背上，眼皮轻垂随手翻着本《上帝掷骰子吗》，笑着应下：“行啊。”

　　宁向纾挽着榆音从前门进来，两个女孩接耳笑着。

　　看见榆音，许赫飞很没眼色地提起之前那档子事：“岳晴生日是今天吧？你们去不去啊？”

　　唐箸一掌抚在许赫飞后脑：“人家请的是谁你没数啊？”

　　梁时隽笑下，没做声。

　　“给。”榆音拉开椅子，把手里的卷子递给梁时隽。

　　唐箸瞥了眼，一惊：“数学竞赛，真题卷？”

　　榆音的声音被唐箸盖住了些：“夏老师让我给你的，周一交上去就行。”

　　梁时隽拿着卷子正反面扫了眼，见榆音手里没有，偏头勾着唇角问：“数学竞赛你没兴趣？”

　　榆音：“不擅长。”

　　许赫飞睁大眼睛从桌上跃下，撇着嘴学着小姑娘夹嗓抱怨说：“你们太欺负人了！”

　　班里现在可都知道了，榆音他们这一圈的四个妖怪，就连宁向纾也因为期中考试弯道超车被毫不留情地算进妖怪行列。

　　宁向纾转过头说：“就是就是，过分谦虚等于骄傲！”

　　榆音不习惯地被他们几个人围着捧杀，身边的少年忽然出声问：“是参加英语？”

　　“你怎么知道？”榆音浅笑。

　　唐箸从梁时隽桌上拿着本薄书放在指尖转，起哄问：“就是，小梁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梁”合上手里的闲书，抬眼，语气慢悠悠的：“她是我同桌。”

　　同桌了不起？

　　不上不下的一句，挠在所有人心里。

　　许赫飞没忍住爆了句粗，转头问唐箸：“你之前看出来什么了？”

　　唐箸被臊了一脸：“他才来几天，我他妈看出来个屁来。”

　　他总不能说是在梁时隽转来的第一天问自己“有没有人喜欢他同桌”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吧。

　　宁向纾目光游走在两人脸上：“啧，你们这样我要告老师了！”

　　梁时隽蓦然嗤地笑出来：“她两次英语随堂检测一百五。”

　　榆音全程置身事外地看着梁时隽，知道他是故意逗他们。

　　上课铃打响，许赫飞绕道时碰了下榆音的桌子，道了声歉没注意到榆音的笔掉到了桌底。

　　榆音弯腰去捡，才看清梁时隽桌侧的小钩上挂着的袋子里装的是她昨天借他的白色围巾。

　　梁时隽手挡在她的桌沿，等她直起腰才收回去。

　　他一边在卷上写下名字，一边从善如流问她：“想什么笑这么开心？”

　　榆音问他：“昨天你回去的时候戴围巾了吗？”

　　梁时隽挑眉看她：“嗯。”

　　“我在想，如果昨天我戴的是粉色的围巾呢？”榆音弯眼笑着。

　　梁时隽大多不笑时都是神情漠然的，榆音不大能想象出他顶着张酷脸戴着粉色围巾的模样。

　　少年想也不想，语气顽劣无谓：“你给我了，粉色混紫色，扎着蝴蝶结也照样系着呗。”

　　蝴蝶结？

　　榆音一噎：“你还挺有少女心。”

　　放学，宁向纾似乎已经默认了她会跟梁时隽一起走，“音音，裴述舟给我补课，你先回去吧？”

　　榆音扯着嘴角，不清楚见色忘友的究竟是谁，眸光朝右一瞥，少年漫不经心地收拾东西，下一秒却利落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梁时隽笑了笑，温柔问：“回家？”

　　榆音滞默下，明明跟同学一起上学放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换做是梁时隽，她就觉得“我们一起回家”这件事变得了不得。

　　榆音拉上书包拉链，点点头。

　　八班后门靠近楼梯口，再往前便是厕所，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门的楼梯口放了块黄色“禁止通行”的指示牌。

　　梁时隽拉住习惯朝后门楼梯口走的榆音，扬了扬下巴道：“走另一边，男厕所水管裂了。”

　　榆音看了他一眼，右眼皮隐隐跳动。

　　两人朝一班前的楼梯走。

　　果然，榆音刚下了一阶楼梯，身后传来大阵的脚步声，说话的女声也熟悉。

　　关佳禾怒气冲冲：“我早就跟你们说了榆音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信了吧？”

　　经关佳禾一挑拨，另一个女孩说：“榆音肯定是也看上了那个梁时隽才这么装的！”

　　“绿茶！”

　　岳晴吸了吸气，委屈说：“好了，你们别说了。”

　　榆音听到第二句，脚步顿住，看着眼前大步流星站在两节台阶下的少年黑茸茸的头顶。

　　梁时隽显然也听见了，转过头，黑眸深邃晦暗，嘴角依旧噙着淡笑。

　　狭窄的楼道，一大群人为两人停下脚步，气场对比鲜明。

　　少年不屑地轻嗤，懒懒地站在楼道中间，眉眼间低压着戾气，目光投向榆音时带着显然的询问。

　　先前说不让欺负女孩的是她，转而一群女孩来欺负的还是她。

　　榆音垂着头吸了口气，反身调头，下一秒扬着那张乖宝宝的脸，一步步朝上走。

　　女孩舌尖抵着白牙，她伸手替关佳禾拉好外套的衣领，冰凉的链头抵在关佳禾的喉骨。

　　榆音歪着头问：“上次我说让你来八班找我玩，你怎么没来呀？”

　　她装乖是一把好手，话里话外蒙得人以为她跟关佳禾的关系有多好。

　　榆音很快收了笑，淡声说：“我如果不是好人，上次我就报警抓你了，关佳禾，你不记得了吗？”

　　关佳禾眼里蔓上红丝，在榆音的提醒下，所有人都想起来她曾经是个小偷。

　　有人可以说榆音不好，但话从关佳禾这说出口就只能代表她是个白眼狼。

　　高一时，榆承商在国外出差高价给榆音买了个限量的玩偶挂件，榆音第一天挂在书包上，晚上放学时就发现不见了。

　　查了监控才知道是关佳禾拿走的，作为当事人的榆音未曾跟人提及，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这件事在一班还是传得沸沸扬扬。

　　风头一过，很多人都忘记了。

　　忘记关佳禾第二天顶着个巴掌印来上学，也忘记在那个小店里还卖着一毛钱一根棒棒糖的年代，向来低调霸榜年级前五的榆大学霸单单包上一个挂件就价值上千。

　　榆音目光扫过带头的几个女孩，最后看向岳晴。
　　她微微一笑，礼貌道：“今天中午梁时隽不是故意的，祝你生日快乐，岳晴。”

　　“至于有没有看上梁时隽。”榆音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

　　她笑得清纯，话调又恶劣：“我觉得我长得还不错，成绩应该也比你们好一点，论起家境，梁时隽比你们更清楚。”

　　“所以，你怎么知道是我看上他，而不是他想缠着我？”

　　择优还是劣汰，都应该是她来做选择。

　　在将早恋视为禁忌的高中校园，榆音有父母的宠爱作为底气，更有优异的成绩让老师给她作靠山。

　　浪潮往哪掀起，都沾不湿她的眼睫。

　　岳晴知道榆音后面的话并不是冲着她的，就算事情传到老师耳朵里，大概第一时间被指责的还是自己。

　　她被一旁的女孩挽着胳膊，目光向下，看见靠在墙上的少年。

　　对待自己时那么不耐、刻薄的人，看向榆音时，满眼是盎然的欢喜和认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