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如故，再见如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睿王宋寒霄品德贤良，文武并重，相貌出众，今睿王已至弱冠，适婚娶之时，正当择偶以配。值定国公府世子尚未婚配，特将汝许配睿王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侯府上下，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小侯爷，愣着干嘛，还不接旨？”跟随福如海来宣旨的小太监见江辞还跪着，忙在旁边小声提点道。

　　“臣，接旨。”

　　江辞叩首谢恩，跪这许久，膝盖以下已有些僵硬发麻，起身时感觉眼前有片刻发黑，不动声色的虚扶了下门框，站直缓过了些劲儿，双手接过了那道刺眼的黄色凌锦。

　　此时已是深秋，瑟瑟寒风仿佛吹进了骨头缝里，只顺着衣领袖子往里钻，普通人尚且觉得有些冷，何况是江辞这幅破败的身子。

　　送走了福公公，伺候的婢女忙过来扶他，看江辞还有些咳嗽，忍不住小声抱怨：“这帮人也真是的，明知道您身体不好，还不进屋子，非要在院子里宣旨，讲那些无用的排场！”

　　“咳咳…慎言！”江辞一边迈步踏进花厅一边轻斥道。

　　“是，奴婢多嘴。”那婢女一听主子训斥，忙低下头小声恕罪，再不敢多说了。

　　“小莹，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同母妃讲。”

　　“诺。”

　　打发走了下人，江辞一个人往母妃的院子走去，想起昔年种种，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江辞的母亲江柳氏，本也是将门独女，深得宠爱，对江辞的父亲江河清一见钟情。那时候，江河清还未袭爵，又是庶出，并不得宠，自然不被柳家所看好。奈何柳家女儿自幼被宠坏了，根本不听劝，又被江河清好言诱哄，不顾父母反对，硬是嫁了过来。下嫁之后，江河清利用柳家得以一步步爬了上来，终得世袭爵位，也算配得上江柳氏了。

　　谁知好景不长，江柳氏刚怀上江辞，西北边境就传来消息，敌寇来犯，柳父战死沙场，柳母被擒后也血洒边境，靖武帝念其护国有功，加封柳父为荣和亲王，追封柳母为一品诰命夫人。

　　问题这人已经死了，江柳氏也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女儿。葬礼再如何风光，实质性的告慰确是半点都没有的，也改变不了将军府没落的事实，为的，也不过是皇帝博个贤德的好名声罢了。

　　而江河清倒好，看岳家倒台，竟是迫不及待抬了房妾室回来。

　　江柳氏被迫接受这几番打击，直接动了胎气早产，拼死才产下一男婴，取名江辞。辞，寓意辞别，字谨言，告诫他不要跟他父亲当年一样，出口的承诺定要遵循。

　　自纳妾后，江柳氏备受冷落。

　　不到半年，那妾室就有了身子，后生下了个男孩儿，名江楚，字丛韧。

　　说来讽刺，算起来，江楚也就小了江辞不到1岁。

　　自打江楚出生后，江河清便不再关注江辞，算是把宠妾灭妻行到了极致，深刻诠释了过河拆桥四个字怎么写。那妾室乌烟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生了儿子后，更是变本加厉，仗着有侯爷撑腰，变着法儿的想办法折腾他们娘俩儿。

　　母子俩在这偌大侯府里相依为命，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江辞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再过几年，待到自己也可以参加科举，能在外谋个一官半职，把母亲一并接出府去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小江辞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母亲身体好些，也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直到小江辞七岁那年，秋雨一连下了几天，母亲感染了风寒，高烧烧了一天，到了夜里还不退，江辞跑去乌氏院子里，想求她帮忙找个大夫，结果却被里面伺候的婢女挡在外头，声称二夫人已经休息，莫要扰了清静，推推搡搡把小江辞赶走了。

　　实在无法，小江辞决定偷偷出府去找个郎中看看。

　　却不想，乌烟早就算好了，就等着这孩子自己出府，好托外面早就买好的人牙子去把他拐走呢！

　　幸好，那天遇到了他…

　　迎面吹来一阵寒风，教江辞飘选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一抬头，才发现已行至母妃院子。

　　推开雕花木门，入目便是两盆衰败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花摆在架子上，院子里一个小丫头正在拿着把扇子，对着正熬着药的药炉扇着风，时不时地被呛到，咳嗽两声。

　　“世子——”小丫头见到江辞，忙要起身见礼。

　　江辞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必多礼，”复又问她：“母妃怎么样？”

　　“回世子殿下，早间的药刚喝完，现下奴婢正在熬晌午的份儿呢。”那丫头依言俯下身继续照看汤药，一边拿着小扇子一边回道。

　　“好，我知道了”，江辞抬步往里间走去，又嘱咐道：“我先进去了，你在这看好了，不该进的人别放进来。”

　　“奴婢明白。”

　　……

　　“荒唐！”江柳氏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摔完还未解气，狠狠的呛咳了一会，喘了几口气，又忍不住高声道“赐婚也就罢了，还是那…那睿王！他们疯了不成？！”

　　“母妃，母妃，您先消消气，”江辞忙帮着母妃顺气，轻声安抚着，“荒唐不假，但咱们不也是早就该料到了吗？既然陛下肯赐婚与侯府，那乌氏必然打定主意要把我推出去的，不然…”

　　不然不就要江楚去嫁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大靖国虽民风开放，现如今也有好南风，娶男妻者，但皆未闹到台面上，但如此这般让陛下直接赐婚的，此乃开国头以来一遭。

　　再说了，这婚事目前看总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就算他愿意，那位也未必会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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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同意。”书房里，宋寒霄慢条斯理的低头，拂去杯中茶沫，呷了一口茶，满不在乎的抬头道。

　　他本就生的俊美，桃花眼微眯，薄唇微微上挑，形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平静的仿佛在讨论今天晚膳吃什么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赐婚的不是他呢！

　　一时间，倒是把坐在对侧的成王妃看的愣住了，不为别的，宋寒霄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像当年的睿王妃了。到底也是宋承海的种，模样虽生的随了他母亲，但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却是像极了那死去的老睿王。若是当年……

　　思及此，成王妃忍不住叹了口气，缓和了神色，柔声道：“凌云，到底怎么回事？”

　　宋寒霄淡淡一笑：“上次西北探子传来急报，本王便去了象姑馆一趟，谁知道，刚好庄大人从对面酒楼出来，撞了个正着，本王怕他起疑，便说是去私会小倌的，想打发了他了事，没想到…传的竟是这般快…”

　　“你呀…”成王妃心中了然，面色好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那庄大人本就是皇帝的人，传话自然是快的，况且，你说你去象姑馆私会小倌，皇帝怕是也未尽信，寻着机会试探你呢。”

　　“姨母说的是，所以这亲，是退不得了。我要是现在去找皇帝，他必然会生疑，彻查象姑馆，到时候，怕就不是现在赐婚这么简单的事了…”宋寒霄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头疼道：“娶就娶吧，不过就是在府上多养个闲人罢了，入了王府后院一关，剩下的也没什么可防的了。”

　　成王妃眉头微蹙低声道：“罢了，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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