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从创建密教开始》

【林地化尘】
76x卡特
（假设76没去找卡老师，卡老师寻死也没成功。）
叶槭流没有搭理卡特的筹码。
他向上攀升，明了了自己的身份，来到漫宿开始与诸神开战。
叶槭流在林地里杀死了飞蛾，将蛾道路的奥秘回收，并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卡特·拉斯维加斯。
*
林地是漫宿边缘阴暗幽深的森林。
数十米高的白树树荫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树与树的缝隙间长满藤蔓和蕨类，光线无法洒落进去，森林潮湿的气息和苔藓一起蔓延出来，在地上留下暗绿色的黏液。
树根的阴影里爬满苔藓，虫豸的须足爬过树根，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阴影深处徘徊。簌簌的树影里传来老猫的细声低语与牝马的嘶鸣。树干上爬满了通体苍白的飞蛾，翅膀斑驳而带有裂纹，飞蛾的口器刺进树根，吮吸着黑色的树汁。
这里是林地，飞蛾扼死光明之地。
*
如今这一切都在灿烂的辉光中消融。
林地被巨大的伤痕撕裂，无穷无尽的璀璨辉光从中溢出，一块块光斑侵蚀了树林。
那凌驾于漫宿之上的光芒如此明亮，几乎像是奇异的幽暗。天地都在这浓烈的光辉中流失色泽，褪至纯白，仿佛漫宿之上迎来了苍白的晨曦。
潮湿阴暗的森林如阳光下的雪一样迅速消融，仿佛在无声地燃烧。无数斑驳飞蛾从阴影中飞出，振翅飞旋，扑入光中，如同漆黑的潮水涌入辉光。
那漆黑潮水的源头，一层轻薄如翼的皮滑落在洒满鲜血与腐叶的苔藓上，溅起闪烁的磷粉。
空白的面具消失了，斑斓的飞蛾翅膀消失了，四只细瘦的爪子消失了，露出了金发绿眼的男人。他脱力依偎着树干，一缕缕发丝垂落在地面上。
灰白斑驳的飞蛾爬满了他的身体，像是一件斑斓腐烂的殓衣。成千上万的斑斓飞蛾从他身上陆续飞起，加入漆黑的潮水。
叶槭流垂下眼睑，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不用看清楚这熟悉的外貌，叶槭流也知道这是谁。
飞蛾囚禁在这里的一个反面教材——一个典型，告诉所有人叛徒的下场——也是飞蛾看中的容器。
同样是一年多以前，在大本钟上笑着挑衅他的……可恨的骗子。
*
仿佛一个在梦境中蹒跚的人，来到了荒原的尽头，忽然看到荒原在眼前坍塌崩解，也和荒原一起崩解坠落。
卡特在这林地中的苍白黎明里慢慢睁开双眼，眼神涣散地注视着眼前被照亮的幽暗林地，与无数扑入光中尸骨无存的飞蛾。
几乎明亮到纯白的光芒映在他翠绿的眼眸中，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又像是迷茫地凝滞在空中，没有落点。
他的绿眼睛里有种很遥远的东西，像是烧成灰烬的树叶，却没有立刻坍塌下去，保持着原有的形状。
飞蛾斑驳的翅膀仿佛还在眼前扑簌，嗡鸣还在他脑内回响，但卡特依然记得自己是人类，记得自己是谁。
他还很清醒，清醒地记得飞蛾试图让他再进一步蜕变，最终获得祂需要的形体；记得飞蛾方才终于无法等待，试图彻底降临到他身上，而卡特没让祂成功。
他也清醒地记得，在刚才叶槭流与飞蛾的对峙交锋中，他目睹了辉光的身份。
卡特的目光动了动，他没什么情绪地，漫无目的地，无意识地游离着视线，放任自己的思绪一起游离。
眼前流溢的纯净明亮的光辉过于耀眼，足够灼伤长久待在黑暗中的凡人的双眼。
那是照耀整个漫宿与现世的辉光。
原来自己当初得罪的是辉光本神……
卡特不会为此后悔。
因为过去的他并不知晓，也不可能做出另一种选择。
已成定局的事无法改变。卡特也不打算祈求谅解。
如果靠自己当时面临的绝境和现在的境地来博取谅解也行不通吧？只是徒增狼狈而已。
而且是他先得罪叶槭流的。
他知道是自己自找的。
无论如何，一切都结束了。
*
叶槭流神色冷淡地俯视着卡特。
这个蛾道路的神灵侍者看起来身形消瘦，似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无力地倚着树根。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有些空茫。
不需多言，洞开真相的能力加上一些推理，已经足够让叶槭流看出卡特的遭遇。
在伦敦之夜后，一个叛徒的结局可想而知。飞蛾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飞蛾麾下的神灵侍者和漫宿行者也会很乐意对他实施一些惨烈的惩罚。
事实上，在林地里被折磨了那么久之后，卡特·拉斯维加斯刚才竟然还能凭意志抵御飞蛾的降临，令叶槭流相当意外。
从卡特身上生长出来的灰白飞蛾仿佛无穷无尽一样，让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惨白。最终叶槭流微微动了动手指，才让它们渐渐平息。
卡特终于将目光移向他，仰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叶槭流。
他看起来既没有陷入癫狂，也没有崩溃。只有眼角眉梢的倦意显示着疲乏。
卡特的神色过分平静了，和叶槭流过去认识的那个笑容灿烂、肆意妄为的骗子大相径庭。
叶槭流仔细看了看他的情况，为他身上的东西大皱眉头。
皮肤里的那些都是……飞蛾的卵吗？
叶槭流头皮发麻地开始拆解空间，感到这状况相当棘手。这还只是叶槭流能看到的部分，卡特不是他的信徒，叶槭流没法通过卡牌确认他的具体状况。无论怎么想，卡特的精神状况也只可能比身体状况更糟。
叶槭流脸色不虞地蹲下来，将卡特扶起，想近距离查看一下，好小心处理。
卡特有些莫名地仰头看他，微微抬起手，虚虚搭着叶槭流的手臂固定住自己。他伶仃的细腕上淡蓝色的静脉清晰可见，看上去脆弱易折得让人心惊。
*
在叶槭流操作的时候，卡特颤了一颤，左眼漆黑的瞳孔拉成了苍白的纺锤形，却并没有飞蛾从中飞出。
卡特的眼神仍然是恍惚的，他疲倦地仰起脸，倚靠着叶槭流，露出脖颈优美的线条。色泽灿烂的金发沾在他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叶槭流将他虚弱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
这是那个在伦敦布局，让裁决局、苍白之火、怒银之刃都在他的剧本中奔走，操纵着整场剧目的导演。
是那个温柔又怜悯地说着没有意义、然后大笑起来的骗子。
他那些从容自若的笑容呢？漫不经心的口吻呢？信手拈来的骗术呢？
叶槭流感到幽暗的怒火在自己胸腔中点燃了，不知道是在气卡特，还是在气飞蛾。
他蓝紫色的眼睛冷得像不化的冰海，注视着卡特。
而金发男人的绿眼睛中朦胧的雾气淡了点，像晨雾在曦光下渐渐稀薄，他眨了眨眼。
“我想应该恭喜您重返漫宿。”卡特开口，语气舒缓平和，令人难以想象他怎么能做到这么平稳地说话。
叶槭流瞥了他一眼，说:“我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人知道，你应该明白怎么保密吧？”
他神情冷淡，还带着隐隐的怒火。
不知道叶槭流有没有意识到他在结束了一场和飞蛾的战斗后，残存在林地的威压也是卡特现在起不来的原因之一。
卡特微微弯了下嘴角，道:“我当然也不想再加深您对我的恶感。”
呵，最好是这样……叶槭流内心充满怀疑地看着卡特。他可没法相信眼前这个人，就算卡特答应不说出去，叶槭流也信不过他。
不过就卡特现在这个状态……叶槭流也做不到对他做些什么。
叶槭流打算先把卡特留在自己的神殿里，不让别人接触他。
*
“你还能走吗？”叶槭流松开他，站起来，平淡地问道。
卡特手撑着树干试图让自己站起来，身体直到一半就晕眩般晃动了一下，差点没顺着树干滑下去。
作为一名神灵侍者，他现在真是虚弱得像凡人。
是叶槭流前所未见、也没想过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的脆弱无助。
叶槭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在伦敦时，卡特料想过自己的下场吗？——他肯定想到了，当时却没有分毫流露。
在了解到飞蛾对自己眷属的安排后，叶槭流也明白了卡特的谋划其实算是别无选择的拼死反抗。
分明殊死挣扎也已经失败，却还是体面从容地退场，最后还不忘在表面上坑叶槭流一把。
叶槭流睁开眼睛，对他道:
“你当时并不觉得自己能成功，是吗？
“在伦敦，你的确算计了很多，但对于更多事情，对于我造成的破坏，你有很多机会阻止，可事实是你没有。
“你不是认为我无法破坏，而是认为飞蛾会让你失败，所以对于那些，你其实是放任其发展的。
“所以你已经接受你会失败的命运，却还是要去挣扎和反抗。”
“在走之前，你给了我一枚筹码……”
我从没想过他给我筹码，其实算是最后的自救尝试了。因为怀疑他的用意，我将筹码丢在了墨绿桌面上。
现在想来，“叶槭流”的死亡、理查德的身份没有嫌疑其实都是一种隐晦的示好，就像我当初想的那样，是卡特扫除了我隐藏身份的阻碍。
面对走投无路的困局，也要这么迂回矜持吗？
这个人难道就不能说得更明白点吗？！
怒火在叶槭流胸中逐渐蓬勃滋长，叫嚣着燃烧。
叶槭流冰冷地问:“我可以把那看作是你最后的尝试吗？”
卡特倚着树，目光晃了晃，映着些许碎光，他竟然笑了起来:“我是个赌徒，您恐怕已经知道了。”
“当然，我可以为我做过的一切向您道歉。”卡特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道。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在您面前，我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凡人。我不切实际的妄想，若能付您一笑，或许也算是有些价值？”
卡特倦怠的目光忽然落了下去，在空气中无处安放地飘荡着。
流溢的辉光已经消散了，但消融的林地不会复归原样，这里已经不是一片黑暗。现在卡特已经能看到远处钴蓝色的迷雾笼罩着遍布枯草的荒原。
卡特的脸色格外苍白，仿佛易碎的瓷器，唇畔却漾起了一丝笑意。他微笑着重新看向叶槭流，说:“无论您打算怎么处置我，我现在恐怕都没有提出异议的权利。所以您的决定呢？”
叶槭流没搭理他，神色很不好看地伸手把卡特横抱起来。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怀里的人绷紧了一瞬，又让自己放松下来。
卡特偏过头，怔怔地注视着黑发紫眼年轻人外表的辉光。
很难想象叶槭流是一位神灵。
真的有这样的神灵吗？
他依稀记得，作为卡洛·摩根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因为见他饱受疾病折磨，叶槭流就拿出了遗物缓解他的病痛，而自己承担遗物的负面特性。
第二次见面，卡洛就对他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告诉劳拉说:“我认识这位先生。他是个很好的人。”
当时叶槭流微怔了一下，嘴角弯了起来，说:“我也记得你。”并且再次戴上遗物，右手轻轻按在卡洛的肩膀上，淡红色的光芒流入卡洛的身体。
那时叶槭流的触碰也像现在一样温暖。
这段记忆是真的吗？卡特也说不好是不是自己的又一个谎言。但他一直都知道叶槭流是多么热心善良的一个人，不是吗？
这个念头让卡特有点想笑。
于是他埋首在叶槭流肩上，轻笑出声。
至少一切都结束了。
卡特缓缓阖上眼，像是在叶槭流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