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色情小说杂谈

　　以此为题，一来是卖弄卖弄我读过了几十部明清小说，更主要的是尽管天气日趋寒冷，木剑客的春天却大概提前到来，要我谈这个话题。以《灯草和尚》打头，是因为这部小说虽然网上有，却只是不全的，我手头的一份是我根据香港版书重新校订过，改正错字，并把网上流传那部删除的部份添加上去的全本。不过说实在的，添上去也没什么大意思，删掉的不过是些色情描写，没有也没关系。不过旧人就有明人校书则书亡的说话，因为明人在校订前人书籍时喜欢妄加删改，向为学林诟病。此书虽然□□不堪，某亦不愿步明人陋习。得一全豹，终胜管窥。 　　
　　
　　明代是个相当复杂的时代。一方面，理学大兴，王阳明陈白沙，一个个配飨冷猪肉的大儒以忠孝节义训人，妇女被压制到非人的地位，另一方面，从宫庭到乡间，一个个津津乐道于春宫淫方，中国相当被欧美人看重的工笔春宫画就大量出现于此时，荷人高罗佩所著《中国古代房内考》、《秘戏图考》诸书引用的材料，也大多数出于明人之手。在这个时代，象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一大批色情小说。 　　
　　
　　过去对于这批色情小说，向来是批倒批臭的。至清丁日昌上疏乞禁淫词艳曲，也正式表明官方扫黄行动开始。但色情云云，实是对清教徒禁欲的反动。明代约略似西方之文艺复兴，正如卜伽丘的《十日谈》对天主教的讽刺，这些色情书也可看作民间对日益严酷的礼教大防的反动，至少在此尚存价值。只是写这等书的多半不是什么饱学通儒，参考现在写色情小说的多半是些中学生，那么这批小说的作者只怕很多也出自少年人之手，更类似于排泄行为而非消遣。
　　　　
　　《灯草和尚》自称为作者为情隐先生，若谓元高则诚所著，此高则诚即创作《琵琶记》的高明。《琵琶记》其具理学家的冬烘面目，绝非其作，不过是作者托古而已。此书十二回，回目如下： 　　
　　
　　第一回红婆子戏法动夫人杨夫人坚心抱和尚 　　
　　第二回三寸和尚成丈六身四八佳人分六七相 　　
　　第三回和尚施法牙床大战夫人恋情甘心受邪 　　
　　第四回杨官儿为试情败露小和尚贪色欲身亡 　　
　　第五回杨官儿为女儿招婿李可白因新婚试妖 　　
　　第六回绿衣郎花烛两佳人红彩女风流两奇事 　　
　　第七回火上添油官儿魂去水中出火秀士情浓 　　
　　第八回七擒七纵妖曾得意三战三败女娘失身 　　
　　第九回三年恣欲丧女愁娘夜燃灯火屏风入焰 　　
　　第十回作道场灯草儿显灵迷色阵周自如怡情 　　
　　第十一回痴道士误入迷魂阵小侍女偷情说法场 　　
　　第十二回寻旧好走遍百丈原觅新欢仍插一枝花 　　
　　
　　故事叙元末杨官儿与妻汪氏生有一女长姑，杨官儿与人出游，有一婆子上门卖艺，晚间与人同宿，从灯花中爆出一三寸小和尚，与夫人成奸，后又与长姑成奸。以下无非展示性行为场面，一书如除去色情描写，所剩无几。然此书犹令人不解则为杨官儿与长姑后都应□□过度身亡，始作俑者汪氏夫人反得善果，第十二回写夫人自家中丧尽后思念灯草和尚，外出寻找，在宝俶塔上见和尚在，书中写道： 　　
　　灯草和尚在塔上说道：“你今寻到百丈原来，我当初许你到我家里母女相会。只因昨日天竺寺进香，师徒二人淫媾，污了佛地，不便修行。况你的新丈夫已在家还俗，我不过是引火之物，还要请命母亲，三十年后再来会你。只是你初一、十五吃些短素，消消□□之罪。无论男女□□之事，原是前世缘份，但宝俶塔下没人来往的，你快回去罢。”说毕，灯草和尚不见了。 　　
　　至最后写夫人归家，与还俗道士周自如成婚，晚间忽然“那蜡烛忽爆了两爆，出来个三寸小和尚”，说是“你家老爷原是个好人。只因在越州做官的时节，有一个乡宦也是明经出身。他家夫人与小厮通奸，被人出首。拿在杨官儿台下。你家老爷动起刑来，那乡宦青衣小帽上堂，再三哀告全他脸面，杨官儿不肯，差人提出，当堂众目之下，去了下衣，打了十板。那乡宦回家气死了。故此，上天震怒，差我下来引你的邪心，坏他的门风，转嫁周自如，代乡宦还报。”云云，全书结束。甚至说汪夫人“有个儿子，享年七十”，倒似福寿两全的结果，倒似淫者无恶报，反是按律行事，不讲人情的倒有罪一般，很与理学不符。理学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万恶淫为首，昔人或谓《金瓶梅》为王士贞刺严东藩帷薄不修之作，故贪淫者都无好下场，后来继之者用意大多如斯，唯此书偏不以淫为罪，依律笞人却足干天怒，只怕也是作者别具用心之笔。 　　
　　此书文字颇佳，岂但在色情小说里，若于同时小说相比亦诚不多让。如写夫人寻灯草和尚一段，“到了次日，夫人净了身子，打扮齐整，吩咐来福看船，带了芳树上轿，来到山上。下轿走得气喘吁吁，方才到了塔下。抬头一望，忽见灯草和尚在塔上。”用笔甚细，写来亦一丝不苟，又说灯草和尚走后，“芳树也听得明明白白，夫人如痴如呆，带泪立了好一会才下山来。”此“带泪”二字，即是他家写此类无暇顾及之处。另此书色情描写极多，描摹亦工细，然实在太过□□，无法征引。 　　
　　然此书虽有此小小佳趣，纵观全篇，终一无聊之作。全书连篇累椟，尽是色情描写，当中数章，已是Ｘ级，无非展现□□，文字虽佳，只是济恶工具，终非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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