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李的鸡尾酒

　　John Lee醒来时只有月亮星星与他做伴，如果不是阴天的话。
　　他将吧台细细擦净，不让一丝灰尘可以躲藏。
　　把每个杯子冲洗干净后，用抹布内内外外吸干水分，挂到头顶的杯架上。
　　打开音响，他最爱放的第一支曲子是Nirvana的“Come As You Are”，这时没人会嫌吵。
　　原木的座位被特意摆放好，看似零落无规律，其实都在John Lee认为最具美感的方位。
　　最后，开始等待顾客上门，他将为他们送上一杯杯充满John Lee味道的cocktail。

　　Jack久久凝视着火红的Blood Mary，恍惚间又看到那激烈美艳的倩影。
　　夜夜在晚归的她家楼下守候，任由0度的寒风将他冻成冰柱，即使从没听到一句关心的询问。每次收到有意思的短信，他总赶在第一时间发给她同乐，就算被当作骚扰仍乐此不彼。从她那接手的小狗“君君”，现在已经长成大狗，在失眠的夜晚都会乖巧的伴在他身边。
　　好辣！可越辣越想喝，直到酒尽杯空。叫John Lee再调一杯Blood Mary后，才想起，那个火辣的身影却已不能再看一眼。

　　果味、酒味、还有杯口盐边的略略咸味，Margarita的每一滴液体，柔柔融入Anne的喉部。
　　少女时，最爱雨天坐在窗前，任由五轮真弓的歌声和着雨滴声轻轻敲击心房，淡淡的忧郁情怀流淌在日记本上。放学途中，会花三毛钱买上一块萝卜丝饼，推着自行车与步行的好友一起慢慢享用，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不眠不休折好了一千只纸鹤，然后以五十元的价格卖给后座的男生，他要用来打动另一位女孩的芳心，而她心中真的只有收钱时单纯的快乐。
　　“John Lee，我一定是开始老了，喝了你一杯酒，变得爱回忆过去一些无聊的小事。”Anne的表情莫可奈何。
　　真是无关痛痒、无聊至极、无关紧要到……无法忘怀的小事呵。

　　串在一起的三颗橄榄在透明液体里翻滚沉浮，咸涩的滋味在Dry Martini中蔓延。直接向John Lee要了一盅橄榄，慢慢嚼着，Peter的味蕾已然麻木。
　　那个夏天的烈阳毒辣的足以杀死人，他在外跑了两个月业务，拿到手的钱还不及新分来的大学生一半多。之后，有了那张□□。再之后，他娶了局长的丑女儿。再、再之后，他收到一叠叠夹在包装盒、藏在花瓶肚里、甚至捏在手中的钞票。
　　被麻木的，其实是他的心吧。将最后一颗橄榄扔进嘴里。

　　看似晶莹纯洁的Angel’s Kiss,Helen第一口就给苦得说不出话。
　　在银杏叶变成金黄随风舞动的季节里，印象中纯美的初恋缓缓燃烧。那双为她取暖的大手，那枚捂在胸口半天的烤红薯，那叶悄悄夹在席慕容诗集中的红枫，还有那支情人节23时55分收到的玫瑰——所有的一切，因为三年后在街上看见的那双相拥而行的身影，而化做幻灭。
　　于是，剩下一嘴的苦涩，和一些懒得去舍弃的记忆，直至，一滴泪下。

　　在John Lee的精确掌控下，液体沿着钢勺上的螺旋纹缓缓注入，从顶层的透明、中间的淡咖啡色到最下层的深咖啡色，三层酒精完美的分布在小杯中。
　　“我要最刺激的B52。”Don带着挑战的神色如是说。
　　John Lee心领神会。火苗在可燃液体上跳起，犹如遭轰炸后的废墟。仰首一饮而尽，发现真的尝试了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
　　的确如此，他当年放弃保送名额，挨了父亲生平唯一记耳光，然后他考上了更好的名牌大学。他为了校花一句戏言，隆冬天跳进冰冷的河中，爬上来后顺便患了肺炎，四年后他娶得如花美眷。忍无可忍之下他从单位辞职，三天内全家被逼着搬出职工房，三年后他有了自己的私家花园、轿车和公司。
　　“下次我来玩更刺激的。”Don临走时口出豪言。

　　Green Hopper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妖媚的荧光，Mellissa带着堕落的神情，让绿色液体滑过鲜红的唇舌。
　　薄荷的清凉刺激着她混沌的思维，偶尔一缕记忆飘至眼前。那个她深深爱过、深深信任着的男人，带着妻儿走过她面前，与她对视的那瞬间，他若无其事的笑了。她从老头手里坦然的接过房钥匙和车钥匙，还不小心让她前任男友从老头的公司滚了出去。老头的正室夫人把她打得嘴角淌血，可她一点还手的欲望都激不起。
　　也许从开始就注定了，她才是那杯毒药，一杯快腐烂的毒药。

　　Martin用两根吸管同时将Pina Colada吸进口中，幼稚得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大笑，可是板了太久的面孔有丝僵硬。
　　五岁时，老妈带他去乡下喝喜酒，见到长得很可爱的猪，它会把扔进去的东西吃光，包括他最讨厌的香菇。刚进初中就被初三的大金刚抄走了身上所有钱，结果他两个念高中的堂哥让那只金刚休息了三个礼拜，他狐假虎威成了班中人人景仰的大哥。假期兼职当救生员，终于在最后第二天救起一位溺水美少女，没来得及上人工呼吸，人家自己坐起来了。
　　一杯Pina Colada见底，Martin将杯壁装饰用的樱桃、柠檬、苹果啃了个干干净净。一摸脸，呵，他居然在做一件自己最鄙夷的事——傻笑。

　　不知不觉两杯Long Island Ice Tea下肚了，Jenny发现自己的朦胧醉意时，真有点难以置信。
　　以前的好友在不知不觉间失去联络，一句“等有空了找时间好好聊”往往是交往的最后记忆，如今剩下的朋友都是派得上用场的。一张张心爱的CD不知不觉借出去就不见回来，自己书架上借来没还的书也越积越多。与丈夫每日的交谈，不知不觉缩略到了不满十句。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在办公室传小道消息，见了老板奉承两句曾经觉得很肉麻的好话。
　　就算被可乐、柠檬的味道掩盖了起来，四种烈酒调和而成的终究还是酒精，同样喝得醉人，只怕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变化而更不自知。不知不觉啊……

　　John Lee将酒杯洗净收好，酒瓶一个个收进酒柜锁起来，扫地、拖地，关音乐、关灯，最后大门落锁。
　　在太阳升起将这世界照个通通透透前，他回到小屋，给自己调上一杯Screw Driver,这里有什么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后是等待，等待月亮再次升起，他又将送出一杯杯含有John Lee味道的鸡尾酒。

　　注：
　　Blood Mary 血玛莉
　　Margarita 玛格丽塔
　　Dry Martini 干邑马天尼
　　Angel’s Kiss 天使之吻
　　B52 轰炸机
　　Green Hopper 绿毒药
　　Pina Colada 热带风情
　　Long Island Ice Tea 长岛冰茶
　　Screw Driver 螺丝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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