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波

　　“舟舟，你想怎么做比较好？”

　　清晨，是令人愉快的吧！青空推了隔壁覆舟的房门，笑吟吟地倚到了门柱上，状似不经意地问。
　　“……什么……”
　　覆舟一夜辗转，直到接近天亮时才矇眬着渐渐有了睡意。此时她正将自己如粽子一样裹紧了，半眯着眼，努力想避开“近在”耳边的“吵闹”。好久，才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而，下一刻，覆舟就一把跳了起来——
　　慌慌张张地揪紧了几乎跌落的被，冲着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走近的某人大吼：
　　“出去！！——不是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
　　想起昨晚有意无意间将缠胸的绷带解了，自己的秘密岂不也有可能会……赶紧伸手一拉本来已经裹得很紧的被子，狠狠地瞪了青空一眼。
　　谁知，她现在这个样子，在某个依旧是笑得无害的人眼中，倒更像是只张牙舞爪的笼中小兽，狼狈，却仍是极其……可爱的……
　　等青空忍着笑，好不容易才在自己的厉声“训斥”下转了个身，覆舟忙不迭地伸手探向被里，匆匆重新缠起了绷带。也还没忘记时刻警觉抬头，“监视”着某个背向她的、不住偷笑的无良女人——
　　“好了好了吧……舟舟，人家可是来叫你的哎，怎么这么无情的样子啊~~”
　　终于覆舟是说了声“可以”了，青空立即就趴上了覆舟的肩：“真是哎，难得我早起，对吧？？”
　　覆舟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再次吼出了声：“有这么大刺刺叫人的女孩子么？！”
　　“哎哟~~~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舟舟你又不算外人拉~~~”
　　“你！……”

　　不知磨蹭了多久，两人才一路吵着出了房，坐在了饭桌前——
　　接着，却是突然闭了口，你瞪我我瞪你，半晌都是安静得诡异。
　　“青空你……难道是……”
　　覆舟终于收了视线，艰涩开了口：“别跟我说你没……”
　　青空挠挠头，尴尬一笑——
　　“这个……我是忘了……”
　　覆舟呆楞。
　　良久，只听啪地一声响，某人很没形象的跌倒在地——

　　“拜……托……”

　　青空是前武林盟主的女儿，不会什么洗手做羹汤的就算了……可，连自己这个“常年”在江湖上跑的人也不会……
　　……这个问题……实在是……
　　原先两人为前武林盟主报仇而在一起时，这个“做饭”的问题……还真没算是什么大问题……覆舟习惯了长期在外面解决，青空根本就是非上馆子不可。现在两个人换了地方住了，总不能回回还是照旧。不说别的，就论“饭钱”而言，自从覆舟给青空报完仇，原先在的杀手盟却正好宣告解散，往后的日子一下子就是自然的拮据了许多……也，不得不好好想想了。
　　昨天黄昏时分，本来是说好，明天一早，谁先起了，就记得去外面买些食物之类……
　　抚着额，覆舟觉得自己真是不得不有些认命。

　　“这次就算了……”覆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们去赶早市吧！”

　　……想想，在报仇那段时间里，居然没有怎么仔细逛街过。
　　记得最近的一次上街，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那，还是初春……还是种春寒料峭的时候。
　　本来只是想出来跟踪龙天佑的行踪，不想却被青空硬拉着去逛什么“春市”，搞得人跟丢了不说，还差点引起对方的警觉……想着这些糗事，覆舟的脸上，就只剩下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也有遇见更教人难以忘怀的事。
　　——犹记得那天，某人在和自己斗嘴时，就那么不小心的，和一双琉璃般的眸子，莽莽一撞——
　　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那么简单，那么细微，但有时，就可以记得一生。
　　而如今，已是接近最热的六月。
　　清晨早已过了，上午的时间也要结束……正午，已经是有些热了哦……
　　覆舟抹抹汗，望着那个走在前面，依旧是兴奋难耐的青空，干干涩涩的笑容，只得成不得不加剧的趋势了——

　　“舟舟~~~”

　　甜腻腻的女声，在不远处的茶楼前招摇着响起。覆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加快了本已落后的脚程。
　　“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拉！”
　　“哎哟哟~人家可是看你好累了呢~~~快拉~~来坐一会~~看我，多体谅你~~~”
　　不想和这样故作“水汪汪”的青空吵没营养的架，覆舟自顾自地进了茶楼。眼尖的小二笑脸迎上，招呼着她们坐了个靠窗的位置，茶博士立即趋步上前，奉上了好茶好茶点。
　　“哇！好舒服呢！”
　　青空伸了个大懒腰，状似不经意的样子，却在开口时成功地吸引了覆舟的注意力——

　　“早上问你的事，别说你忘了咯！……想怎么做？？”

　　覆舟半撑了头，眼中又是黯淡闪烁：“……不急。”
　　她只能笑笑，掩去自己内心涌起的无力感：
　　“我……就只知道那人的名字……唐璜……以及，那人对哥哥而言，会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青空跟着托了头，嘴角依旧是招牌般的似笑非笑。
　　“还……只知道他是什么劳什子达官显贵……”
　　覆舟呢喃着，不知为何早已是全无控制——

　　“反正，他又不是会跑掉！”
　　青空发声，一手端起了久未动的茶盅：“他可不是什么江湖人！想跑，也可没那么简单咯！”
　　空着的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立即拈了块点心，含糊着又接到：
　　“吾无只寡袄袄找找拉的旬宗（我们只管好好找找他的行踪）。”
　　艰难咽下，青空大呼小叫着教小二添水——顺便，还没忘挑剔着抬杠。
　　而一边的覆舟，则是苦苦地抱紧了头。

　　另一处，瑞王府。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王爷已经定了你的位置，就安心接受的好。”
　　林毓风负手站在端坐在床边的裘苒面前，语气依旧是平平：“不要做什么傻事，也更不要东想西想什么有的没的，这里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地方，自己要知情识趣。”
　　裘苒微微昂了昂头，苍白的脸上，缓缓转动的眼珠，分明说他的心不在焉。
　　毓风不管不顾对方的神色，接道：“这里，只要乖乖的听话，学学讨好。你以前的那些身段儿，若是不合益的，就给我通通换成顺眼的，少来什么架子脾气之类，没人希罕。”
　　“架子……脾气……？”
　　裘苒喃喃着开口，两眼渐渐恢复焦距：“你说……我在摆架子，发脾气……？”
　　一时，只觉气血上涌——
　　“什么架子脾气？？我这样被他强抢来，又那样折辱了一晚，还倒说我连架子脾气都不该有那么一点？！我算什么？！我这般样子，还真是死了干净！！”
　　踹着气，裘苒只觉自己胸中似是撕扯着叫嚣着痛，闷闷的，钝钝的……
　　呐，忍不住？
　　不是见惯了如自己这般的事？注定被权贵玩弄的命运，只得任由了自己，如风中枯叶，浪中扁舟，浮沉于各色人群之间？那是如何的哀怒？
　　那，不甘？
　　可笑……自己能如何？没被这些人折磨死，就是万幸，除此，只是让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冰冻好了……身子无用，心，还可以算自己的不是？
　　所以呵……决不“改变”……
　　不是什么“架子”、“脾气”……可恶！！可恶！！……

　　“发什么疯。”
　　毓风淡淡地瞥了那双盈满深深哀恸的眸子，缓缓地说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还想怎样？又不是什么真的了不得的硬角色，就别色厉内荏，给谁看笑话？”
　　抬手，无意间扫过自己的衣角。毓风深深叹气：
　　“你说你不会改变，哈，这种事，不是如现在的你可能做到的事！
　　“这世上，有什么事不变的？再坚持，又能长到多久？要什么，只有自己亲自了去争。你还没那个本事，强到可以抓住的地步。别说本事，就连个劳什子的‘魄力’都没有！”
　　扭曲的指，指向那已经被骂到茫茫然的人——
　　“看你这样子，弄得好象受了多大委屈。还不也算是出身妓馆的，装什么清高？要死，怎么不在王爷接你进府前死？那还更干净！……你这样莫名其妙的骄傲，莫名其妙的自尊，莫名其妙的坚持，算什么？自作多情也没这样难看！！”
　　“不——！”
　　裘苒终于反应过来，猛然站起，一时全然忽视了身后随着那剧烈的动作，而迸裂的难忍痛楚：“住口！我才不是——”
　　才不是故作清高莫名其妙骄傲自尊坚持！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安慰了自己，不要想死……
　　……只是想，推卸了重负，不要哀怨……
　　……只是想，有一点自信，不要倒下……

　　那，就算只是虚妄的……也……不要……揭开……
　　泪水不再受自己的勉力压制……断断续续的滑落……但也……只能……如此……而已！
　　毓风敛容，拍手。两名宦官抬了箱竹编的箱子进来，那两人面色青白，宛如死人一般。
　　“不要违逆……如果你还想活下来。”
　　毓风慢慢伸手，抚上裘苒泪水肆意的脸：“我答应了他，好好调教你……他……可是第一次，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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