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若沉鱼

　　素鱼款步走进小楼，看着眼前这个云髻高挽碧玉素簪斜插的黄衣女子，婉约动人。
　　“你来了。”霍青华陈述着。然后由婢女扶着向屋里走去。
　　素鱼跟着走进去。
　　房间和这座庄院一样，布置得清新雅致。又住着那么一位清新淡雅的人，真乃妙极！
　　粉衣婢女奉上茶后，悉数退下。
　　素鱼一手拿着杯托，一手捏着茶盖，轻叩杯沿，吹着杯中或沉或浮的茶叶，面似沉静，心中却七上八下，斜眼偷看着霍青华。
　　霍青华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一幅画发呆。画中之人正是一身男装高束马尾的甄素鱼。
　　气氛一时尴尬。
　　过了半晌，霍青华轻叹一声，转过身来，缓缓开口：“苏公子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霍青华坚持叫甄素鱼一声“苏公子”，可见其心中执念。
　　甄素鱼自是记得的。那是她们分别后第二次见面，霍青华要甄素鱼带自己离开，然后两人去过逍遥自在的江湖生活，隐居于世。可是甄素鱼乃货真价实的女子，加之当年霍青华想拜苏如风为师时，曾相邀自己一起，但甄素鱼因听说了四方门规，所以当时并未多想，想不到后来苏如风没看出甄素鱼的女儿身，反收了甄素鱼为徒，甄素鱼也因此一直内疚。再见霍青华心中自是心虚，也不敢说出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所以她拒绝了霍青华。霍青华因此淡淡说道：“那从今以后，你我再相见之时，就当从未认识过吧。”甄素鱼听出了这话有几分真意，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霍青华就离开了。
　　“青华，你又何必……”如此……
　　“是啊，我又何必如此，”霍青华接过甄素鱼的话头，缓缓走到窗边倚靠着，眺望着远处，目光恍惚悲戚，“可我不是你，作为女子，却做了四方公子的徒弟，还成了大名鼎鼎的苏瑜公子，我只是个卑微的女子，想过平凡的生活，可现在连这些都做不到了。我曾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可却成了我一生最大的笑话。”霍青华转过头看着甄素鱼，“小鱼儿，你为何不是个真正的男子？”
　　你若是个真正的男子，一定会带我离开这些是非吧？虽然说了当陌生人，但又忍不住回想之前的种种，一笔一划画下记忆中公子的潇洒之姿。你为什么要出现？给了我离开的希望，却不带我离开，终是让我踏上了那条不归路，从此我的世界只能在黑夜中进行。
　　一声“小鱼儿”，让甄素鱼恍若如梦。
　　对上那如水的目光，一时相对无言。
　　“苏公子，你说以后我们再见面，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第一次是在破庙，同为乞丐，还差点被卖；第二次是在青楼，身份却天差地别，一个是因逃婚而离家的落魄小姐，一个却成为了武林新秀潇洒公子；第三次，一个是王爷府的宠姬，一个是待嫁的王妃。三次见面，其中的曲折坎坷，落差之大，令人不敢想以后。
　　甄素鱼沉默不语。
　　“也许再见，就只能看见我的尸体了。苏公子，到时你就将我的骨灰埋在花树下吧，或许我真的能随花飞到天尽头。”霍青华淡淡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生死一般。
　　“不行，我不许！”这时，姬纬从外面进来，听得霍青华如此说，快步走过去，将霍青华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我不许你说‘死’，我们还有一生一世要过，我不许你这么早说死。”
　　甄素鱼默然看着这一幕，仿佛看电影，显得有些不真实，但又真真实实发生的在眼前，所以这不是电影，是真实的。这让甄素鱼一时恍然，他们可以算是找到了相守一生的人，那么她呢？她能和姬天过完一生吗？或者说她能接受这古代的一夫多妻制么？她能在这个时代找到她想要的爱情的么？
　　甄素鱼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房间，回神时，才发觉自己已在庄院外。回首一看，“青华小居”四个青色大字雅致清新。

　　甄素鱼回到甄府，来到灿月园，不想从里面冲出个人来，一把抱住自己，声带哭腔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晴筝好想你。”
　　甄素鱼这才想起今天是晴筝回府的日子。之前晓菁被大夫人何氏以伺候不好小姐派到了一处偏远的庄子上——本来是要卖掉的，但念及晴筝是家生子，父母又在她小时候为了救家主而死，所以给了恩典，只是远远打发了——如今甄素鱼回来，向甄衍求了情，晴筝才得以重新回来。
　　素鱼之所以向甄衍求情，是因为这些事本不关晴筝的事，她却因此受累，让素鱼心存内疚。本还怕听到晴筝的唠叨，但没想再见这丫头却是哭了。她们的感情什么时候如此深了？
　　甄素鱼哄好晴筝，就回到卧房。正想关门休息，却不想晴筝也进得门来，倒让甄素鱼一怔，这丫头莫非经历了这么一遭，变得机灵了？
　　看到甄素鱼的表情，晴筝嘴巴一撅：“小姐莫非又想丢下晴筝？这次一定小姐到哪，奴婢就跟到哪，不再离开小姐一步，也不会再认不出小姐来。”
　　“那我嫁人你也跟着嫁？”
　　“夫人说了，让我做陪嫁过去。”
　　“……”
　　甄素鱼这才记起古代小姐出嫁贴身婢女是可以陪嫁的。
　　“我想休息下，你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甄素鱼道。
　　晴筝瞪眼：“那奴婢就守着，反正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伺候好小姐就可以了。”
　　看着晴筝眼里的坚持，甄素鱼不再坚持，加之确有些劳累，脱了外衫就躺在床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甄素鱼醒来，偏头就看见晴筝靠着床睡了过去，于是悄声下了床，穿上外衫。
　　感应到甄素鱼的动作，晴筝也突的醒来，大叫了一声“小姐”。
　　甄素鱼不由好笑，这丫头不止脑袋聪明了些，身体也变的灵敏了些呢。
　　晴筝打来了热水，让甄素鱼洗漱。甄素鱼还是第一次见晴筝伺候自己洗漱，一时有些不惯。
　　晴筝也看出甄素鱼的不惯，便开口劝道：“四小姐，您还是让奴婢这么服侍吧，以前奴婢若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奴婢大人有大量，不同奴婢计较。以前奴婢是不忿夫人将奴婢的主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落得来伺候……以前是奴婢不懂事，这次奴婢能重新回府，还多亏小姐求情，以后小姐就是奴婢不二的主子，奴婢一定尽心服侍您。”
　　晴筝又将甄素鱼扶到梳妆台前，帮甄素鱼梳了个流云髻，戴上几只珠花，又选了一支碧玉钗并一对翠玉耳环——这次素鱼回来，甄衍竟亲自甄选了不少首饰给素鱼。晴筝将钗插好，欲戴耳环，才发现甄素鱼没有耳洞。
　　“罢了，耳环就不用了。”甄素鱼说道。
　　“这怎么行，小姐就要出嫁了，没有耳洞怎么装扮，明天奴婢就叫个嬷嬷来给小姐穿耳洞。”
　　甄素鱼无语。以前王妃就想给自己穿耳洞，但自己以苏瑜的身份推脱了。现在若穿了耳洞，以后若再要用苏瑜的身份，即使隐藏再好，也还是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的。
　　“小姐明天哪都不用去了吧，就等着奴婢叫人来给您穿耳洞吧。”晴筝一脸期待。
　　甄素鱼只得一笑。
　　耳洞，甄素鱼是不会穿的，不是信不过这里的技术，而是真不舍得那个身份。所以第二天甄素鱼早早的就出去了，对此，晴筝气得跳脚。
　　刚刚换了衣裳，就有小丫头来请甄素鱼过正房去用晚饭。

　　这段时间甄素鱼也经常上正房用餐，但像这次连妾室都出现在餐桌上却是没有过的。已经成婚的甄素颜、甄素敏也带着各自的丈夫子女来了。
　　大厅里开了两桌，一桌男宾，一桌女客。因都是自家人，也就隔开。
　　众人见甄素鱼进来，四夫人瞥了一眼，首先发难：“哟，这是王妃来了啊，王妃的架子真是大，还不是王妃呢，就要我们这些长辈等她一个人了。”她素来得宠，胆子也大些。
　　本来家主家主夫人尚未说话，妾室就开口，就犯了规矩，加之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让人听了极不舒服。大夫人听了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甄衍。甄衍浓眉一皱，训斥道：“后天就是素青出嫁，你非要闹出点什么来才甘心？看来尚书府的规矩平常稀松了些，明日开始，四夫人禁足一个月。”
　　闻此，四夫人想辩驳，但见甄衍脸色，忙住了口，不再争辩。二夫人则一脸得色，何氏眉头也松开来。
　　其实甄素鱼是才踩着饭点来的，这次还早到了一刻，不过是他们到的早了。告了罪，甄素鱼到女客这桌坐下，左边是甄素青，右边是甄素莲。
　　甄素莲狠狠瞪了甄素鱼一眼，又很快回过头去。
　　甄素鱼见了，也不做理会。
　　甄素莲倒真希望甄素鱼还是以前那个骄纵无礼的泼妇甄素鱼，这样她一定会被自己的眼神给激怒。但此时的甄素鱼连看也不正眼看她一眼，甄素莲自讨没趣，越过甄素鱼，向甄素青恭贺：“妹妹先向三姐姐道喜了，妹妹前段时间得了一套牡丹点翠的金首饰，想给姐姐添妆，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这次甄素青是嫁给前科探花，现在户部任职，也算大有前途。但她放着甄素鱼这个未来王妃不管，却讨好甄素青，说话声又大，明显摆着落甄素鱼面子，暗讽素鱼以后不得宠。
　　甄素鱼微微一笑，只做不懂。
　　甄衍对甄素鱼心存愧疚，解围道：“管家，开饭。”
　　一时众人皆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安静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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