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我初涉文学领域的教材都是讲大道理的，像《尊师说》、《道德十篇》这种。

　　我初涉武学领域的外功套路内功心法都是最基础的，像蹲马步、气沉丹田这样。

　　少爷说我虽然仍旧要叫他少爷，可他实际上是我师父，顿时我了解了他为什么让我看的都是这等无聊书。尊师重道，这个我懂，少爷，您就别再打算给我洗脑了。

　　习文容易习武难，因为是瞒着众人的，所以习武都是在夜间进行，场地也只有少爷那三间连在一起的屋子。蹲蹲马步走走桩还好解决，运气行功也挺好办，唯独没法用兵器。刀剑不长眼，随便呼喝两个套路下来，房里的家具器物估计也差不多可以当柴烧了。

　　正为这事发愁，少爷抓过我的手翻来覆去看上许久，赞许道：“是双练暗器的手。”

　　暗器？暗器好。就为这个，我开始学绣花，而且经常弄丢绣针，到后来掌管物资的刘婶一见我去找她，就会习惯的先取一打绣针。当我的第一幅绣品出来时，已经有三十六根针被蹂躏得或断或钝，再不能用。

　　每当少爷觉得我有所小成，要实地锻炼时，他便寻个借口罚我。这个时候，厨房或者杂役房的人都会表现得十分高兴。厨房的胖叔尤其如此，看我领着罚去便喜笑颜开，问道：“青柳丫头，这次你是想担水还是劈柴？要不今天杀头猪？”。

　　一开始被罚一次我要实打实干一天，慢慢的，虽然还是干一天，可是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时间是在故意磨洋工掩人耳目。

　　一年以后，宅里的人人个个都说少爷身边的小丫头浑身上下有股蛮力，尤其杀猪，十分利索。

　　终于，我恨杀猪……

　　不过少爷实在是个人才，他身无半点武功，指导中竟然从未出错。

　　用一年的时间，他教会我认穴打脉、气行周天。用一年的时间，我学会注气入器，再没有弄折一根绣针。

　　这样的进境，到底算快还是算慢？我问少爷，他停下正在画美人的笔，似笑非笑瞟了我一眼，悠悠道：“再练上十年八年，勉强能算二流好手。”

　　我有点泄气，少爷走过来，屈起手指在我额头上弹了一指，“为师只会纸上谈兵，徒儿能有此进境实属不易。”

　　我的头立刻点得和小鸡啄米一般，表示对他的说法十分认同。少爷眉稍轻轻一动，啪啪啪又在我额头连弹三下，笑骂：“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明日起加量两成。”

　　说到底，进境什么的，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浮云，缺的，到底还是对敌实战。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可以用草叶飞虫练暗器身手，可点穴过招之类就实在没法办到，练来练去，我也不知道我如今的身手是否能拼得过寻常草莽山贼。

　　有时候要想的太多，反倒不愿意去想了。从此就横下一颗心，专心的学专心的练，趁着还有少爷这么个师父在身边。

　　就这样到了永胜十三年，作为心腹，我接到第一个像样的任务。

　　在这之前不久，李家有人来过此处外宅，将少爷叫去谈了许久，到底谈了什么，少爷不愿告诉我。他一反常态思考了整日，最后给我一封手书，还有一张从这里到祁凉城的手绘地图，嘱咐将它们带进城内，找到云来酒楼的绍起，交给他。

　　“如果找不到人，就赶紧回来。如果朝食前赶不回来，就离开，越远越好。”少爷的两只手垂在身侧，微微握起拳头，平时就有些苍白的嘴唇此刻泛了丝紫，“此前答应过你的，一时恐怕无法完成，若是日后还能相见，我必当做到。”

　　他说这样的话，必定是认为我赶不回来。每到朝食，辰叔都会将满宅子人清点一次，就算病了也逃不开，朝食前赶不回来，结果和不回来相差无几，确实还不如不回来。少爷让我走，可是他还欠我份官府的户籍文书，所以有后面这段话。

　　能不能找到绍起，能不能赶在朝食前回来，他没把握，我更没把握。看起来，少爷是孤注一掷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我把藏着的两块玉取出来，和着我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股脑全塞少爷手里，“帮忙收着，若是再见，要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少爷瞧着手上的东西出神片刻之后，眉头渐渐舒展，他转过头看着我，狐狸眼一眨不眨，嘴中沉沉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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