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你才是麻雀！

　　路上捡了个小鬼，纯属意外，不过，正是因为有这个孩子跟在我的身边，我的寻人之旅也变得没有那么枯燥了。
　　我们在第二殿辖区找了一阵子。这里都是些生前作恶被罚来受罪的人，见到我们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表情狰狞，十分可怖。旁边看守的鬼卒也十分不耐烦，对我的问题敷衍以对，可饶是如此，我还是硬着头皮找了整整一天，却依旧毫无收获。
　　林隽看起来对这里挺熟的样子，帮着我跟鬼卒打交道，替我跑来跑去找人。我本来并不想让他给我帮忙，毕竟这事情跟他没有什么关系，而且，秦广王也说了，我必须靠自己。
　　听到我大概讲述了我自己的情况，他却眨眨眼睛，分析道：“既然秦广王大人想验证的是‘缘分’和‘天意’这种东西的存在，那么，我被姐姐救下，难道不是天意吗？既然天意让我遇到姐姐，那么我替姐姐找人，报答恩情，想来也是天意吧？”他反而开始安慰我起来，“阿绛姐姐别着急，如果你和那个哥哥真的有缘分的话，那么天意一定会让你们再次相遇的！”
　　没想到反而被比我小许多的孩子给安慰了，我脸上微红，点了点头，不由开始关心他：“听你之前说的，你本来想去投胎，却总是被人从中阻碍，又是怎么回事？”
　　林隽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大概是这辈子生前和上辈子的时候得罪了人什么的吧，所以等我死了来到鬼界，那些家伙们就处处给我下绊子。刚来鬼界的时候，我脾气又比较急躁，还跟一些家伙结了点仇，结果就落到这个境地，在鬼界待了六七年，还没能投胎。”
　　“得罪了人？”我关心地问道，“说起来……你还这么小，就已经死了……”
　　林隽道：“据说，如果上辈子做错了事，下辈子就可能短寿早夭。我大概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吧，这辈子才这么短命。”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补充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那些人这么说我的时候，我不服气，就偷偷跑到了阎王殿边上那个孽镜台，据说在那里能看到自己生前甚至前世的事情。不过我才看了一眼，就被鬼差发现，然后赶走了……”他兴奋地道，“我只记得，我前世好像是某个修仙门派的大师兄呢！威风得很！”
　　“修仙门派的大师兄？”我仿佛被雷劈了一下，不是吧，难道他是玄震的转世？算算时间，他外貌大概十二岁，又在鬼界滞留了六七年，差不多正好十九年的样子，“你的前世难道是……？”
　　想到玄震欢快地围着我叫姐姐，我简直脊背发寒，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你难道知道我的前世？”林隽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一下，想起了从前的故人……”我不确定地道，“除了这些，你没有看到更多东西吗？”
　　林隽摇了摇头：“我就看了一眼，而且过了好几年了，有些细节我都不记得了。”笑了笑，他自信地道，“但是，说实话，前世到底是怎么样，跟我根本就没有关系啊！我只是我自己而已！”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往事已矣，前世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跟今世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么说着，我释然了点，看林隽的感觉也没有刚才那么奇怪了。只不过，他的性格和玄震大师兄确实有一点很相似，就是都十分自信。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来，假如他真的是玄震的转世，他的转世居然十二岁就夭折了，而根据前世如果做错事，转世可能早夭的说法，难道说，林隽这一世早亡，与他上一世有关？
　　我对玄震所知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参与琼华升仙，最后失败死去的事情了。琼华自以为升仙是为天意，然而或许，实际上，天道根本认为这是错的。
　　现在天河他们满心都是想阻止琼华与妖界开战，云天青更不可能让琼华重蹈覆辙，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如今得到了这个讯息，说不定能拿来当做说服他们的理由。
　　我眉眼弯弯地看了林隽一眼，想到他上辈子可没少跟我过不去，现在他变成了一个小鬼魂，送到我手心上来，我是不是应该借机报报仇～
　　林隽被我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连忙干笑了声，小心翼翼道：“阿绛姐姐，别关心我了，还是赶紧去找那个哥哥吧……”
　　被他提醒，我又想起了正事，表情立刻黯淡了下来。看到我黯然的表情，林隽道：“这几年来，我试图去第十殿试过好多次，为了去那里，这几个地方我基本都来过，虽然基本上没多久就被逮回去了……不过，姐姐放心！”林隽小大人模样地拍拍胸脯，“这里我还算熟，我会帮忙的！”
　　“第二殿没有什么收获，我们去第三殿吧……”我叹了口气，勉强鼓起精神，毕竟还有五天的时间，还没有到完全丧失希望的地步。
　　“嗯！”林隽点点头，给我加油打气，“一定会找到的！”
　　看着他满是信心的样子，我不由笑了笑，心想，玄震转世之后，竟然变得意外的可爱，反正人都不小心救下来了，我就大慈大悲一回，不跟他计较以前的事了……

　　离开第二殿辖区，我们继续前往其他区域。以时间的紧急程度，我们根本没办法做到把每个角落都搜索一遍，而且从第二殿开始到第八殿，都是地狱的范围，有的地方根本就不允许我们进去，看守的鬼卒只是告诉我们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就把我们赶走了。
　　转眼已经到了第七天，我们踏上了第十殿的地方，仍旧毫无所获。我已经连续七天不眠不休，身心俱疲，甚至还连累跟我一起的小林隽也同样马不停蹄，连丝毫休息时间都没有。
　　他却没有叫苦叫累，只是很不忍心地安慰我道：“那个，姐姐，你别着急，一定会找到的……”他说着，似乎连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了，只能叹了口气，转而道，“阿绛姐姐，你还是休息下吧，养足精神，才好继续找下去啊……”
　　“不行！”我苍白着脸，猛地摇了摇头，坚决地道，“我没有时间了，怎么可以休息……以后要休息，有的是时间，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姐姐……”林隽叹气，见我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我休息。
　　“对了，你不是要去第十殿投胎吗？”看着近在咫尺的阎王殿，我对他道，“正好，你可以去求见转轮王，让他将你发去投胎。”我摇摇头，“这几天，你陪我、帮我的忙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为了我耽搁下去。”
　　“我不要！”他却摇摇头，拒绝了我，抓着我的手道，“最后一天而已，就让我陪你一起找吧，反正我已经拖了这么多年了，根本不急在这一天啊！”
　　我也没有心思去说服他，见他心意坚定，我也只能疲惫地点点头，在心中暗暗想，假如真找不到他的话，那我就真的在鬼界赖下来了，就算凤爹跑过来拉我回去，我也不回去……
　　下定了决心，我顿时觉得找不到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狗急了会跳墙，麻雀急了也会咬人的，哼，秦广王，如果我就是赖在鬼界不走，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抱着这样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的心情，我和林隽继续在第十殿范围内找人。直到距离秦广王规定的时间只剩几个时辰，我们仍旧毫无所获。
　　从第一殿到第十殿，我们每个区域都走过一遍了，为什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丝毫消息都没有呢？！
　　难道说，天意根本不承认我们，要让我们分开吗？
　　我失魂落魄地停下了脚步。我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阎王殿前，我仰头，看着宏伟的殿身，沉默了一会儿，才转头朝林隽道：“这第十殿的范围……我们也都找过了。小隽，既然又回到了这里，那你就前往阎王殿，去拜见转轮王吧，让他将你发去投胎，了结你的心愿。”
　　眼看时限将至，我们依然一无所获，他想劝我，却也不知道从何劝起。长叹了口气，他道：“那……姐姐你要去哪里？”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再从第十殿回到第一殿去吧，或许……路上能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看到我的表情，他难过地抱抱我，在我怀中闷声道：“那你多多保重……我就不陪着你过去了……”
　　我点点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心想玄震的转世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人，从前的那些小恩怨，我也不会再记着了，现在只希望，他再次转世投胎后，能有幸福美满的一世吧。
　　他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叮嘱道：“姐姐，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一定会有收获的！”顿了顿，他松开手，后退了两步，看着我，声音里有点不舍，“那……我走了，你要多多保重！”
　　“嗯，再见……”我朝他挥了挥手，“希望下次在人间见到你的时候，你会过得幸福快乐……”
　　将林隽送走，我独自往回走去。
　　一路从第十殿走回第一殿，我再一次一一看遍了那些地狱。
　　喜怒哀乐，贪嗔痴怨。这地狱之苦，无非由人间诸事而来。人们沉溺于人间享乐，作恶却不后悔，死后则要受地狱之苦。看着我完好无损地从中路过，那些鬼无不投以憎恨的眼神，似乎也想将我一同拖入地狱。
　　然而，他们却又怎么明白，我所受之苦，其实并不比他们少。
　　身上痛得多了，至少会恨会悔；而我的心中，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佛曾说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盛，我现在正是爱别离和求不得。
　　天意为何，我并不知晓。就算天意要我们分开，我也不会被天意打败。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再一次回到了第一殿，在殿外，我看到了正在等候我的长庚。看到我独自出现，他的眼神中不免透出了失望。我朝他摇摇头，又笑了笑，告诉他我还没有放弃。
　　我跑去了转轮镜台，却发现为了防止我私下动用转轮镜台，这里已经被封锁了，而且转轮镜台的灵力也早已被彻底消去。
　　时间越来越接近了，距离说好的时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我的心却慢慢平静下来了，不复之前的焦虑甚至麻木，而是真正的宁静。找得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不是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缠上他一辈子，再也不分开了吗？
　　我忍不住绽开了淡淡的笑容，这是七天以来的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回忆起我们在鬼界重逢的那一刻，想起那时的激动与喜悦，我不由抬起脚，往那边走去。
　　在我到达那里的那一刻，仿佛重温过去，我看见了一个青灰色的背影，站在树下，瘦削而笔直。风将他的衣袂轻轻扬起，他却一动不动，遥望着前方，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
　　“天、天青？”我怔怔地开了口，嗓音是我自己都没有料到的沙哑。
　　我不会看错了吧……难道是遍寻不见，以至于此时此刻，我出现了幻觉？
　　听到我的声音，那人转过头，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鬓角被微风拂动，紧紧贴在了面颊之上，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看到我呆怔的表情，他不由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一如既往地阳光灿烂，几乎要将这黑暗阴森的鬼界整个儿点亮。
　　至少在这一刻，我那颗原本灰暗落寞的心，如同被照入了一束灿烂阳光，突然明亮了起来。
　　“小灰，”他在远方对我笑道，“你来得好晚。”
　　我仿佛做梦一般，不敢置信地挪动了脚步，朝他走了过去。
　　像是怕梦突然醒了似的，我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喘气，只是痴痴地盯着他，生怕下一刻，他就在我面前消失。
　　直到重新被他揽入怀中，我才略微找到了点真实感。
　　原来是他，真的是他，我竟然在最后一刻，真的找到了他。这一切，就像命中注定的重逢一样。
　　“天青……”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忍不住掉下泪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差点儿就找不到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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