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瓶

　　他打开家门，屋里的灯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开。
　　黑暗使整洁的房间显得格外空荡，餐桌上的玻璃静静地在月色下泛开银白的光，桌上突兀地摆着一个橘红色的旧式保温瓶。
　　某种预感突然涌上心来，他推开她的房门，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她不在，甚至连同那些她曾存在过的痕迹，也一同消失。
　　黑暗中空气流动，淡化着那残留的一丝，属于她的气息。
　　他突然想起很多东西。想起那在一起的三年。在这间屋子里，他是她的爱人。出了这间屋子，他又可能变成其他女人的爱人，她的，她的，她的，又或者是她的。或许她早已有所觉察，在他带着别人的香水味，或是几根细长柔软的女人头发回家时。但她依旧为他守着一盏灯，递上一个保温瓶，还有里面那带着腾腾热气的鸡汤。

　　早上DAISY在他唇上印上香醇一吻，笑噱：“听闻经理天天有住家鸡汤喝，好福气呀。”
　　他却不以为意：“鲍参翅肚都有吃腻之时，何况一壶鸡汤喝三年？中午想吃什么？法国菜还是日本料理？”

　　他踱至餐桌，拧开保温瓶的盖子，里面的鸡汤仍带着余温，浓郁的香味一圈一圈漾开，那味道熟悉得让人隐隐心悸。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腐蚀着他的冷静。他冲向厨房，把那一瓶鸡汤倒进水槽，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他要把这味道去掉，全部去掉！
　　他开始把不同的女人带进那个家。她们的身上萦绕着各式各样的香水味，CHANNAL，CD，MIRICAL。。。。。。不是这种味道，也不是这种味道！他在不同的味道中周旋，但没有一种味道能把那种叫做空虚的毒气从他心里，从这个家里驱逐。

　　又送走一个女人。
　　“这次。。。叫MARIA吗。。。”他厌恶地檫拭着脸上的唇印。他发现自己开始对这些人造的香味感到恶心。
　　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格外空旷，格外安静，冰冷的空气中，名为寂寞的妖精在独舞。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橘红色的身影上。是那个老旧的保温瓶。不知为什么，那天他把鸡汤倒尽，却又将保温瓶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他缓缓坐下，端详着那个保温瓶，抚摩着上面被年月磨得粗糙的凹凸纹理。

　　那是他给她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他问她想要什么，香水？衣服？化妆品？
　　她却领着他到楼下的超市里，独独挑中了这个保温瓶。
　　“以后我要天天给你熬鸡汤喝。”
　　她抱着怀里的保温瓶，笑得一脸幸福。
　　那个时候他回答了什么？
　　他搂着她说：
　　“你煲的鸡汤，喝一辈子都不会腻。”
　　那时候他的心里是满满的。

　　他不再带女人回来。
　　有的时候他可以静静地坐在餐桌旁，跟保温瓶对望一整天。
　　有的时候他猛然拧开盖子，像鸦片上瘾似的饥渴地搜寻着瓶中经年残留的丝丝味道。
　　他想自己大概已经疯了。
　　他越来越离不开那个橘红色的瓶子，他开始带着它上班，穿梭于办公室，电梯和都市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西装革履的他，和一个橘红色的保温瓶，成了公司一道不协调的风景。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女人们也开始隐隐约约远离他。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嘴角扬起薄薄的笑意。
　　他还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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