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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壹静
这一年的叶月,依旧在促织的鸣叫中不知觉的到来了。
或许是最近少雨的缘故,土御门的小路,在月光下泛着干燥的白色。
窄廊下,倚在廊柱上的安倍晴明正晃着一瓶清酒。
一丝浅笑浮过红润的唇,又很快消失了。
“蜜虫”
“是”
身后的年轻蓝衣女子,似乎早已候了许久,轻巧地,递上另一只密封的陶制酒瓶,换下了主人手中的清酒。
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这浊米酒啊。
于是,淡淡的酒香就在空气中四散弥漫开来。
主人一直偏爱浊米酒,式神蜜虫是知道的。只是在源博雅大人要来访的时候,主人准会问她家里是否还备着清酒,需不需要再去沽些来。可惜博雅大人还一直以为主人最喜欢清酒哩,每次乐呵呵地抱着一坛又一瓶地过来。
本来还以为他今晚会来呢,蜜虫别过头,嘟了嘟嘴。
廊柱旁雪白的狩衣在月光下投下一道黑影,孤零零的斜在地板上。
这会儿,博雅大人一定在藤原安麻吕大人的封鬼仪式上对着某家的漂亮小姐傻笑吧。
在想什么呢,封鬼仪式是只有男宾参加的,蜜虫摇了摇脑袋,捧着撤下的一只酒盏和清酒,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人独饮,终究少了些趣味呢。
晴明想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黄梅干。
“真是酸呐——”,廊上的源博雅放下咬过一口的梅干,押了口清酒。
“真不知道晴明为什么爱吃这东西”,博雅低头瞧着那一碟子梅干,自言自语。
“日美子小姐——”急促的呼唤和脚步声,让廊上正坐的公卿们齐刷刷地向左望去。
一个穿着暗紫色水干的年轻女子,正快步从廊上走过。身后,她的侍女正提着十二单衣沉重的下摆拖着长袴努力追赶。
女孩背着矢和莳绘弓轻快地跳下廊去,留下衣袴搅乱在一起,无可奈何动弹不得的侍女,在廊梯上不知所措。
“日美子,回来——”廊上,藤原安麻吕正从一排公卿面前穿过,一脸尴尬。
“正在举行法事呐”安麻吕环顾四周交头接耳的公卿们,压低了声音喊着。
“没关系的,父亲大人。”女孩回过头,束起的乌黑长发来回甩动。
扣矢,上弦,动作娴熟的让博雅这个常习武的武士张大了嘴巴。
窣地一声,矢尖正没入靶子上画的独角鬼的眉心。
“安麻吕殿下一定很头疼吧”长着肥壮脸颊的平为成大人看向右侧的橘右近大人。
“说起来——”橘右近故意顿了顿,挑起尖瘦的下巴。“你觉得,安麻吕大人今天的封鬼法事是不是有些多余呢?这样的女子,我看是连鬼都不敢接近的吧。”
“是啊,哪个男人要是喜欢她,一定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平为成颊上的疮肿都颤动起来了。
“嘿嘿嘿嘿——”两人侧身对视,以扇掩面而笑。
尽管就坐在橘右近的身侧,望着日美子傻笑出神的博雅,这几句话,尤其最后一句确是一个字也没听到。
虽是叶月,子时之风已然有了秋凉之意,牛车里的博雅并不觉得闷热。
点缀了零星虫鸣的街道上,木制车轮缓慢转动的轰隆声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还有——
“琵琶?”博雅睁开一直微闭的双眼,但觉得一夜的困倦顿时全无。
“您说什么,大人?”困得有些发蒙的随行侍者,听不太真切。
“停车”不等下人放好乘车的条凳,博雅便挑开纱帘跳了下来。
就在一座破败的城门后,铮铮的曲子流泻出来。
这琵琶曲,既没有曲折的调子,也说不上十分动听的音色。却让“深通管弦”的源博雅动弹不得。
没有曲折的调子,却如月下清泉一般纯美甘洌。
说不上动听的音色,又似经年不见老友的低语,在招呼你一聚叙旧。
真与这夜色融合的恰到好处,浑然一体。
“大人……”随行童子扯着他的衣角。
“……?”博雅回了回神,顺着眼里尽是惊惧之色的童子有些颤抖的手指,望向天空。
刚刚还明朗的明月,蓦地没入乌云,只剩淡淡的光影在黑裂的云间隐约闪现。
“会不会碰上鬼怪啊!”童子怯生生的问道,手中的火把都在颤动了。
琵琶的奏鸣,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月下清泉冷涩凝绝。
“嘎——嘎——”一群墨黑的乌鸦,从远处的街角惊起,在昏黑的天空狂乱飞舞。
博雅虽然和晴明熟识已久,对于鬼怪并不陌生,但是熟知毕竟不等于无惧。又一阵风刮过,竟觉得凉意袭骨,博雅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朦朦中似乎一声惨叫划过。
“快走吧”博雅回头不舍地看了眼那扇旧门,皱着眉钻进了牛车。随行人等像得了大赦一般,都困意全无的一路小跑在赶路了。
牛车之声,不久消失在街角。
源博雅重新走出牛车,回到府邸的时候,明月依旧当空,似乎什么都未发生,刚才种种只是幻梦一场。
只是,可惜了那曲子,还没有听完呢。博雅用手抚着叶二的笛孔,像在安慰一位老友。
不会是鬼怪奏的曲子吧,博雅看着叶二,回头问问晴明好了。
就在月色重照大地的一瞬,土御门小路旁安倍晴明的院子里,一股流萤在一抹红色光晕中搅乱成团。
白衣的阴阳师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浅盏,清白的浊酒里,一丝血红盘旋蜿蜒。
“麻烦来了哦”安倍晴明挑了挑眉,微笑着一饮而尽。
“不会的”,博雅点了点头,脸上一番及其肯定的神色“奏出如此清澈的曲子的人,想必他的心底也如这月下之泉一般纯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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