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之晞

　　【1】
　　眼前的这棵乌桕树是如此的粗壮，以至于我和空介环起手臂都还是无法抱住。
　　小时候，这可乌桕树一直为我们留下夏天仅有的一片阴凉。我和空介就喜欢坐在树下，仰望从树叶间隙中透下的光。现在也依旧如此。
　　空介仍是一脸兴奋的微笑地望着我。
　　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望着母亲的遗照，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失落。
　　本以为，一切都会变好。但是为什么呢？妈妈。
　　总觉得有些空虚啊。寂寞的夏天只有我一个人度过了。
　　【2】
　　奔跑中的空介把我的手腕拉扯的生疼，但他还是在催促着：
　　快一点啊！快一点啊！
　　来到乌桕树下，空介才将我的手腕放开，回过头一脸兴奋的看着我：
　　夏希你知道吗？我今天才听别人说，乌桕树是雌雄共体哦！爸爸和妈妈是一个人哦！怎么样，很棒对不对。我也想和夏希你变成这样哦！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对吧！
　　我并没有回应空介的话，因为我想否定。
　　我实在无法容忍别人在我面前提起性别。
　　我长像清秀很像女孩子，常常遭到别人讽刺。听着空介现在又说什么“雌雄共体”，我颇为不满。
　　但完全忽视掉我的情绪，空介仍然很高兴的牵着我的手。
　　抬头看看这棵高大的乌桕树，空介的手仿佛失去了温度。
　　夏天实在是太炎热了。
　　【3】
　　松板老师横躺在讲台上，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鲜红的血液凝成浆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松板老师面部僵硬的扭曲着，一双白森森的眼仁盯着天花板。
　　次日早上来到教室时，我就看到了这样的松板老师。
　　明明前夜还温柔地对着我笑的人，如今就变成了这副可怖不堪的光景。
　　也许是空介吧。
　　看到松板老师温柔地牵着我的手，空介就露出愤怒的神色，显然是在吃我的醋。
　　但我又不是女孩子，怎可能会考虑到他如此令人厌恶的想法，所以我和松板老师一路牵着手，让松板老师把我送回家。
　　我却又怎能想到空介做出这种事。其实，事前早已猜到一点这种可能性的发生，但我压根没向阻止。
　　黄昏临近，天被染得像血一样红。
　　乌桕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空介则坐在树下痴痴的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叶子。
　　是你杀了老师吧。我这样问。
　　空介没有回答我，像一具尸体一样纹丝不动。我冷冷的看着他，倒真希望他是一具尸体就好了。
　　夏希……他突然唤我的名字，但他并没有看我，还是注视着乌桕树，淡淡的对我说：
　　如果我和你也可以变成一株乌桕树那该多好啊。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吧，能碰触你的也就只有我了。
　　我转过身，不想看见他的表情。
　　丢下一句我回去了，便将空介远远的抛在身后。
　　【4】
　　羽田郁子家里很有钱，因为她的父亲人际脉很广。所以这点使得我对她非常在意。如果和她熟一点说不定以后什么事情都会非常的方便。
　　但我并不喜欢她。总觉得她太过于攻于心计，但又无法做到天衣无缝。坏女人不讨人喜欢，蠢女人更惹人讨厌。
　　可是眼前有上好的资源却不懂得利用，那我就跟她一样傻了。
　　于是那天在楼梯的的转角看到因为拿书过多而把书撒了一地的羽田郁子时，我走过去帮她拾起一本，并主动向她搭讪。
　　看见我她的脸就像染了血一样红得骇人。
　　传闻她对我一直抱有好感，看来长得好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和她随性地聊了几句话之后，我把电话给了她。羽田的喜悦过于言表，我很庆幸我当时没有笑出来。
　　从那时起，羽田就总是找机会和我相处。我虽然很讨厌她，但我还是亲密的和她同行。确切点说，我实在有所期待，
　　我颇有兴致的和她相处，也一直等待着我那期待的结局。这样的感觉让我异常刺激，尤其是那莫名的盼望之情。
　　我就这样等待着期盼着。夏末的蝉鸣一天天消隐。
　　终于，夏末的一天，羽田的尸体挂在了校门上。
　　她的脑袋已经被劈开，左右的头颅向两边成奇异的姿态垂掉；白花花的脑子流出来，贴在地上，四肢被硬生生的缠在了栏杆上，一对丰满的□□不翼而飞，只留下两个血红的深坑；肚子上全是刀口，可以隐约看到稀拉的肠子和粘糊糊的胃袋。
　　女人还真是不怎么好看，腥臭的不行。
　　可我却意外的感到快乐。原来，我所一直期盼的就是这个女人在我面前被剁成一滩肉泥，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湮灭的神奇，令我沉迷醉于其中，乐此不疲地……
　　因为我知道空介不会放弃。
　　虽然很喜悦，但是还是要顾于面子向空介表示一下我的愤怒。
　　所以，再次见到躺在乌桕树下的空介时，我把买来的果汁泼了他一身。他吃惊的看着我，也许是我从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吧。
　　那棵乌桕树，还是请你一个人去当吧。
　　和我这句话一同丢下来的，还有一个空杯子，砸在空介的手上。鄙夷的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空介，我没工夫理他。
　　【5】
　　夏天的燥热让我也开始躁动起来。
　　自从羽田死后，我就没有再和空介说话，也毫不在乎他那双悲伤的眼睛——因为我已经有新玩具了，还是一个我非常中意的玩具。
　　那个玩具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偶然的邂逅让她对我有了好感。因不能生育的缘由，无儿无女的她擅自将我称呼为他的儿子。我倒并不反感，因为她身上有一股我怀恋的味道。
　　好像是妈妈的气味一般。
　　所以，她就是我的妈妈了。对，没错，她就是我的妈妈——我最爱的妈妈。
　　但是空介还是动手了。
　　当看到妈妈七零八落的尸体时，我崩溃了。
　　我找到空介，撕心裂肺的吼叫，打他，骂他：
　　是你杀了妈妈！是你杀了妈妈！不可原谅！不可原谅！竟然……将我最爱的妈妈她……
　　空介没有还手，但是却浅浅的微笑着，对我说：
　　你的妈妈早就死了，在你发现她和那个男人时，她就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我呆呆的看着空介，喃喃道：
　　怎么可能……真么可能！我才不会杀死……！
　　话语未完，烈日就把我烤的无力支撑。空介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我看见了，妈妈和那个男人……纠缠不休的……妈妈发现了我，脸色变得煞白。男人满意的从房间里走出系了系腰带，扬长而去。留下衣衫褴褛的妈妈和我僵持的对视着。妈妈向我爬了过来，急于想向我解释什么，但我如同看到赃物一般，躲开了她。妈妈依旧追着我。我被夏天的灼热冲毁了头脑，重重地推了妈妈一把。妈妈的头撞在门板上，就再也没有醒来。
　　隐约听见夏末的蝉鸣。回想起真相的我无法原谅告诉我一切的空介。
　　我把空介杀了，埋在乌桕树下。
　　乌桕树的叶子变红了，一片一片在我眼前飘落。夏末的蝉鸣戛然而止——秋天来了。
　　来的是那么突然，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啊，我依然可以看见空介微笑的脸和听到余音未断的夏末蝉鸣。
　　【6】
　　“水岛先生，水岛先生！水岛空介先生！”
　　护士小姐美幸在走廊的那一头远远呼喊我的名字。我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催促的问：
　　“怎么样？检验结果出来了吗？！”
　　“嗯”美幸有一点喘不过气“结果出来了，是人格分裂。因为小时候母亲的事而受到刺激，从双重人格恶化到人格分裂；连续杀死三个人，可却总是幻想是您杀的。真是可怜啊——夏希先生。总是想把爱自己的人置于死地呢。”
　　听完美幸的解说，我恍了神。应了一声，径直朝夏希的病房走去。
　　夏希呆坐在床上，双眼迷茫的看着窗外。他还是那么漂亮，白皙的脸上点缀着薄如樱花的嘴唇，清澈深邃的眼瞳仍是牢牢的吸引着我。
　　我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脸颊。
　　“我一直都想和夏希你变成乌桕树一般的存在，但自私的你终究是一个人霸占着啊……说到底，你不肯杀我的原因，不知是否是我所期待的那样呢……”
　　夏希仍旧看着窗外火红的枫叶。低声呢喃：
　　“啊……秋天又到了，乌桕树的叶子都红了。空介仍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我。为什么夏末的蝉鸣还没有结束呢？
　　妈妈，寂寞的夏天只有我一个人度过了啊——总觉得有些空虚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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