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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午后的阳光漂浮在空气中。宣室宁沿着白石小道慢慢走进皇室学堂的园子。一月中总有一二次,他称病逃掉上午的课程。父亲对此只是无奈地叹息。宣太师并不要求亲生儿子在课堂中比王子们更勤奋。甚或说他更情愿扮演教师的角色,装作不知晓台下坐着自己的独子。
宣室宁看到花园门口座椅上倚靠着一个宫女,脚边放着竹叉,往宣室宁这边瞧。手腕上挂缀着绿色的丝线,由年龄猜想只能是三王子龙颜静所带来的佣人。因为龙颜静年纪最为幼小,所配备的宫女较为青春年华。这个十多岁的少女所穿的绣鞋一侧有些发干的黄色泥土,再看手上的线绳,可知是在王子们上课之时偷偷跑去远处捕捉过蜻蜓。
她看见宣室宁,身体直立行了个礼。宣室宁仍是以平白的目光看向那名女子,默默地从她身边走过。
宣室宁明白自己的表现不近人情,孤僻,而又怯懦,但他更明白无论他所显示的性格如何,在这座皇宫之中,也不会有太多人在乎他的一举一动。这是他之所以愿意来皇宫上课的原因。若是换了别的学习场所,宣太师的儿子肯定会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而他对于那种处境最为难堪。
进入院内,却发现站有约十位黑甲的士兵。这为平时安静的院落增添了几许紧张感,宣室宁略迟疑了一刻。
他悄悄走进教室,三位王子正分别在座位上写字,讲台上却竟赫然站着圣上,而宣太师在王子们身边分别走动。
宣室宁忽看见父亲举袖在三王子座前指点,以谦恭地声音道:“三殿下,这个字多了一点。”
以聪颖著称的三殿下龙颜静尚未发言,身体长大的太子忽然站起身挤过来看,哈哈笑道:“三弟,你竟然连这样简单的大字也不会写。”
圣上站在台上,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道:“静儿,难得朕亲来督察你们的学业,竟然犯下这种错误?这不由让朕怀疑过往对你们的教育是否卓有成效。”接着便负手向台下走来。
宣室宁勾起头向龙颜静桌上看了一眼,依稀见到他写的是天下义安几个字。
龙颜静却大方道:“太师大人,父皇,儿臣虽然多点了一点,却并不认为这几个字有错。”
太子一边挥毫写下“天下大安”几个字,一边得意洋洋地拿眼瞟着父亲。圣上却丝毫也不看他,只是凝望着三子。窗外明亮的阳光映照着龙颜静白玉一般的面庞,使得他漂亮的睫毛与清楚的眉目有一种令人全神贯注的魔力。龙颜静微笑,宣室宁开始觉得脑中的齿轮滋滋地空转,却咬合不到一起。
龙颜静道:“我写的不是天下乂安,而是天下不安。义字出头,蠢蠢欲动。只有砍掉头,方可天下乂安,重归太平。”
他仍在微笑,宣室宁却忽然觉得有些胆寒。他料不到三王子竟会在这时刻走出如此危险的一步棋。
此刻就连蠢傻的太子也有些听出,龙颜静所说的是当下轰动朝野的“割首事件”。
是说地方上有一位政声奇佳的普通官员,忽然在一日清晨被发现倒毙于家门之外半里处,身首被路过的马车碾压断分离。
由于死状太过凄惨,关于其死因的谣言立刻沸沸然地传播开来:虽然被飞驰的马拉货车重伤或是碾死的事故时有发生,但此名官员却是被其同僚设计杀死,哪怕其身首分离的惨状,也是由于被四个大汉推倒强按在车轮之下而造成。
可想而知猜疑很快往政治仇杀方向深入。然而官方列举的证据无一不指向事故说法。这激起了民众的逆反心理,就如浇入油锅的水花,激得油珠四溅,焦灼沸腾,最后竟闹到了京城。
圣上为此而恼怒。他所恼怒之事不在于官员的死亡,而是就连中央之刑侦院也无法找到有力的确证,来驳斥那官员是死于他杀的观点。然而疑凶与受害人并无人际上的关联,调查动机与恩怨是白费功夫,只凭受害者亲人的一面之词无法判定确有谋害动机的存在。刑侦院很快给出结论,称官员死于意外,并无疑点。但这起案件的蹊跷,成为所有人心上的一根刺。
圣上对于一切无法屈服于他掌控之事,憎恶之极。胆敢在他治下犯下如此荒谬之断头案,也是他愤怒的根源之一。是以无人敢在这风口浪尖向圣上提起那桩断头案,而龙颜静卖弄聪明的举动,令人有岌岌可危之感。
圣上的眼神已变得锐利。龙颜静却毫不瑟缩,将描红的练习双手捧上,轻轻微笑道:“请父皇御览。”终是对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圣上的面色终于稍缓,接过那捧纸,放于一边。
宣室宁缩着袖笼,躲在一边。宣室宁回到家中时,妹妹宣月儿如往日一般十分高兴。但今天哥哥却并没带回什么好玩的东西。而哥哥脸上阴沉僵硬的神色,令她大感不安。哥哥很少展现这样的表情,除非……
“哥哥,”月儿扯着宣室宁的袖子小声地问:“皇宫中有什么事发生么?爹爹呢?”
月儿只有十岁。然而有着这样的家庭,比起其他的女孩早熟。看着宣室宁不发一言,咬得嘴唇发白得模样,她不由担心害怕起来,眼里也开始蓄满泪珠。“爹爹呢?”
宣室宁僵硬地坐下,未成年的身躯在宽大的袍服之中摇摇晃晃。“太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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