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落

　　江莫二人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接近晚上十点，江宇突发奇想的问莫涵会不会开车。其实莫涵是会开车的，但是一直以来都有免费司机，所以不常开，技术一般。听到江宇的提议，莫涵翻了翻包，发现驾照随身带着的，便开玩笑的说：“我来开吧。江先生，请问想到哪里？”江宇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回家。”莫涵听后，笑了起来：“Lady First，那就先回我家，再回你家。”说罢，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夜色渐深，路上车辆并不多，同为大众车系的车，在操控上自然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莫涵很容易就上了手。但毕竟有段时间没开了，莫涵有点紧张，孔雀蓝以时速20km/h在宽敞的主干道上慢慢爬。江宇见状打趣道：“放心的开，没事的，这车子泼辣着呢。”
　　开了段路，莫涵渐渐放开了些，车速也缓缓提到了70，玩心大起的莫涵在一个十字路口拐进一条小巷子里，车速并未减缓。江宇一直噙着笑，嘴角挂着丝宠溺。
　　巷子不宽，刚好可以容纳两辆车并肩而行，昏黄的灯光从斑驳的树影里投下，平白添了丝诡异。江宇赞叹的点头：“技术还不错嘛，看来后天你可以送我去机场了。”莫涵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美的你，做梦！”江宇直乐：“能做梦也不错啊？”突然，他话锋一转：“你一个人住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要养个宠物？”莫涵瘪瘪嘴：“我连自己都养活不好，哪里有时间养宠物去？”这时对面来了辆车，远光的氙灯照的人睁不开眼，莫涵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明显准备不足，眼见着方向盘便不受控制，向路中间靠拢，江宇当机立断大喊了声：“刹车！”莫涵大惊，一脚急刹踩下去，车子在静谧的巷子里留下了刺耳的橡胶摩擦地面的声音。停下车，江宇第一反应就是询问莫涵有没有受伤，莫涵摆摆手表示无碍，刚交错的车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从倒后镜莫涵看到驾驶员在急步走来，便打开车门下了车。江宇也跟着下了车，走到莫涵身侧。
　　繁茂的法桐刚好遮住了来人附近的光线，昏暗中莫涵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向自己走来，但依然不能自已的屏住了呼吸，扶在车门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江宇望着莫涵，有些许的诧异，但随即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荒谬感，快速走来的不是别人，是化成了灰莫涵都可以一眼认出的——林霈！
　　电光火石，时间静止……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消失，好像只余有阳光普照下空旷的场地里，面对面站立的两个人，就好像老电影的黑色胶片，灰白的色调伴随着一幕幕或熟悉或留恋的画面，围绕着二人旋转，但是不能触不能摸，仿佛动一下，眼前的人都会消失不见，只是幻觉一般。莫涵就那样直直站着，视觉顿时清晰开来，看向林霈的双眼带着丝惊亦带着些许的痛，一瞬都不瞬。见到莫涵，林霈眼里闪过几许错愕，再看向江宇时，便多了些了然，但又伴着说不明的情绪，可能连林霈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话说恋爱宝典里，最潇洒的见到前男友的问候方式，是大大方方的一句：“好久不见……”莫涵满眼的泪，几乎快要容纳不了顺着脸颊滑落，她努力张了张嘴，想挤出一个微笑，忽然发现在暗夜里遇到林霈也许真是一个绝佳选择，夜幕可以掩去她全部的失态。林霈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莫涵的嘴张合了一下，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他很努力的稳住声音，轻轻说了声：“好久不见……”便不再言语。仿若万里晴空放出惊雷，莫涵只是点头，半晌无声。
　　站在一旁的江宇，把旧情人的重逢大戏看了个遍，赏了个够，没有任何表情，看向莫涵的眼里有着疼，有着怨，但偏偏没有一点点嫉妒。
　　江宇轻揽上莫涵的肩头，莫涵一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待看向江宇时，只余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林霈挑衅的看了看江宇，嘲讽对莫涵说：“一年不见，你的车技还不见长进呢，看来应该请个更高明的师傅才对。”莫涵一滞，扶着车子的手紧紧揪住胸口，仿佛迷失在大海中的行者，孤注一掷的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莫涵是个路痴，以前林霈总喊她“迷路天使”，说天使很美，但迷路的天使更美，因为莫涵这个天使永远只会准确记得回家的路。差不多1年半以前，刚买车的时候，莫涵还完全找不着北，驾校也上了，路考也通过了，但是一实战就完全露馅儿。林霈说她是舒服日子过惯了完全不操心，永远不担心不会开车怎么办，莫涵毫无感觉，依然没心没肺的享受着乘客的角色。直到有一天，感情的世界出现了裂痕，而且是天崩地裂，无法弥补的一刻，莫涵才重新回归到了面对自己的时刻。
　　林霈走的很潇洒，只一个短信，一封邮件，然后把车钥匙放在他们的饭桌上，真的连云彩都未曾带走。他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莫涵一个人都不敢回去，她怕面对着那间曾经充满林霈气息的房子。后来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她鼓起勇气来将林霈的衣物都收拾出来，打算捐给救济站；一个人站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看着眼前的车子流泪，她那时候也是颤抖着手打开了车门，坐进了她以为一辈子都不用坐的驾驶座，发动车子，踩离合，挂档，松手刹，一连串的动作不可思议的完成，像是本能一样的，于是莫涵擦干眼泪，告诉自己：“这个世界，这个地球，少了谁都一样的转。”
　　那天从救济站回来后，莫涵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瘫坐在沙发前一整夜，看着天际一点点发白，看着太阳一雀一跃的从东方升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又半年后，她终究割舍掉曾经以为一生都不会放弃的东西，卖掉了车，只身回到N市，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回家只为求得父母的原谅，迈进家门的一瞬，莫涵才知道自己错的都多深，还好她有大把的时间来弥补那两年的空白。
　　江宇不忍看到莫涵落魄的样子，空出的手紧紧握住了莫涵的，莫涵低着头，一言不发，江宇揽着她到副驾坐下，关了车门，然后又走回了驾驶的一侧，好像跟林霈说了什么，再次回到车里的时候他拿了一张纸条，江宇盯着上面写着的11个数字，看了又看，看了再看，最终还是送到了莫涵的面前。“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不是吗？”
　　说罢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开出了巷子。莫涵从倒后镜，隐约可以看到那个黑影伫立了很久目送他们离开，一直到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个影像为止，莫涵才意识到，眼泪已经泛滥了。江宇一言不发，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只是专注开着车。车子一路开到了蔚蓝小区里，莫涵所在单元的入口，江宇灭了车灯，下了车，随手抓了包烟，依旧一言不发的靠在车门上，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火，Zippo此时特别不好使一样，就在江宇要放弃的时候，莫涵一把夺走了打火机，打着了火，又给吹灭了，闷闷的说了声：“不要抽烟。”
　　声音里还夹杂着哭意，江宇登时心就软了，莫涵看他半晌没反映，探手环住了江宇，什么话也没有，只仿佛在外受了气的孩子回家后委屈的一般，肆意哭了起来。江宇感觉胸前的湿意慢慢扩大，叹了口气抱住了莫涵，下巴抵在莫涵的头上，沉声说：“为什么你先遇到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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