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术

　　三月仔兔，取其眼，风干磨成粉，撒于夫家枕下，连睡三日，姘头自散，忠心不二。

　　少年口中念念有词，眼睛却瞥向洞外迤逦风光。九月风草见长，金蝉声声，好不撩人。还未多想，脑门又多了一道弹指印。

　　“痛……”少年摸摸头，小声抗议，“二娘……”

　　低头细细查看指甲的女子明丽如春，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微微一笑，口气满是哀怨，“要不是你笨，这些媚术学了这么久还不上心，我需要这么日日监督着么？你好歹也拿出点成绩出来，好叫我和姐姐在姐妹们面前有所交代。”

　　少年苦了脸。媚术一门是黑狐家偏方，作为传人，自然是要悉心掌握的。奇就奇在他是男儿身。黑狐自古从来生女不生男，媚术是用来控制男人心的。比起其他的狐类同族，黑狐不善法术，妖道不精，更难修仙得道，因此代代黑狐都寄养人类家里，蛊惑男主，求得一席生地。媚术是生存手段，不可不修。

　　几千年来，头一回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姐妹们面面相觑，不知是福是祸。是男子也就算了，偏生姿色平平，别说蛊惑人心，就是叫人记住相貌，恐怕也是难事。

　　“如此怎好？”大娘忧虑，“要是找不到饲主，我儿如何是好？”

　　二娘宽慰道，“平儿性子极好，自有福星庇佑。京城是那纨绔子弟集中之地，不如让他进城历练，若是遇着了有缘之人，也是好的。”

　　大姐凝神片刻，摇头，“不可，以平儿的性子，压不住纨绔之人，不如就叫他寻一个老实人，不温不火地过着一辈子吧。”

　　商量妥当，将胡平唤至跟前，细细嘱咐。胡平也乖巧，一件件都应了。

　　下了山，胡平吸了吸鼻子，回头看了一眼故居，自小游戏长大的地方，不舍是自然的。娘说世间男人坏得很，长得越好心眼越多，一定要挑老实憨厚的。

　　胡平心里念念叨叨，一不小心踩进了陷阱。

　　从坑里抬头看天，湛蓝蓝的，好不惬意。娘说，掉进坑里被人救是白狐的专利，断不可有那痴念，还是一心一意自救的好。

　　想到这里，胡平爬起来坐好，眯着眼养神，好有力气爬出去。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一直到月亮西上，银华满地。

　　洞口传来一阵嗤笑。“我道逮着了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你这个小家伙。还不醒么？”

　　胡平抬头，那人的正身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胡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开始一心一意地爬出洞口。摔了三次，鞋掉了两次，踩坏了小花小草若干，胡平终于爬出了洞口。

　　那人一身素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满脸戏谑玩味。就着皎洁的月光细看之下，胡平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娘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小心的男人。

　　他也不说话，捡起了白日掉的包袱，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等等，我有恩于你，你就这么一走了之？”

　　胡平诧异，这恩从何来？

　　男子也不恼，缓缓起身，“我叫尹轻衣，以后就是你的恩主了，你可要知恩图报啊。”

　　胡平看着他明媚的笑容，心想娘说的果然不错，长得越是好看越是心眼坏。

　　“你都会些什么法术？”尹轻衣噙着笑，望着他。

　　胡平想了想，道，“媚术。”

　　四年后

　　胡平回娘家。大娘问道，“究竟是怎样的人？可是樵夫那样可靠老实的山里人？”

　　胡平挠头，眨了眨眼，摇头。

　　大娘叹气，“早就叫你要小心，怎么还是这样莽撞？”

　　胡平咧咧嘴，“他道行比我深。”

　　“是修道之人？”

　　胡平点头。

　　从娘的洞府里出来，一个小道士从旁的树上跳下来，拉住胡平道，“胡公子怎么才出来？大师兄吩咐了，让你完事儿了别贪玩，早些回去。”

　　胡平抬头望天，问道，“又是九月十六了？”

　　小道士点头，“今年的陷阱早就挖好了，希望能抓个修行深的，早些炼成丹药。”

　　胡平轻叹一声。他们家的陷阱可贵了，自己就踩进去了一回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一只没有道行的黑狐，毛色也不好，做个披肩什么的还扎手。你以为那个陷阱是想进就进的，若不是我松了道符，你能爬得出来？你说，我是不是有恩于你？

　　这是他的原话。那时胡平被带回葛山三个月了，媚术用了四回，回回失败。尹轻衣忍着笑安慰道，你还要继续练习，助了你的修行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你放心，等将来我找到了称心的，自然放你归山。

　　“今年如果抓住了称心的，你们大师兄是不是就会放了我？”

　　小道士狡黠地眨了眨眼，“难说。师兄的性子公子又不是不知道，古怪着呢。”

　　胡平叹了一口气。又是这个答案。怎么这么久了，媚术还是不成功呢？娘说只要用对了，男人别说真的另去找一个称心的，就是连这个念头都断不会起。

　　嗯，真是个难题。修道难啊……

　　小道士跟在后头，一心一意想劝胡公子把大师兄带出山门。这些年来大师兄居然破天荒的留在门中的时间比云游的时间还长，可苦了门中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天天拜着祖师爷的神位求老人家开恩呢。

　　师傅说，一物降一物，胡平是我们葛山门的福星，果然是真的。只求胡公子别再想那称心不称心放走不放走的问题，就天下太平了。

　　不知道今年大师兄的丹药炼不炼得成。若是炼成了，据说就能绑定姻缘。若是真的，真想见见啊。只是大师兄明明就把人吃得死死的，还要费心炼那个东西做什么？

　　山中露气凝重，空谷传音，落木层层，正是清秋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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