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盖

作者:天野鹰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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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梦



      不知是蝴蝶做梦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做梦成了蝴蝶?
      当蝶衣穿上那件薄如蝉翼、色彩斑澜的羽衣之时,她感到自己仿佛多了一对透明的翅,轻扬欲举。
      传说,穿上这件蝴蝶羽衣的人,可以随意穿行在别人的梦里。我,可以试试吗?这样一想,她真的飞起来了,向着那暗黑色的广袤夜空。
      天空的上层,有许多梦结果像肥皂泡一样飘浮着,大大小小,随着微弱的气流轻巧地打着旋儿,有时两个梦结界撞上了,只听得轻微的“啪”的一声,它们就同时爆裂,消失,了无痕迹。
      蝶衣进入了离她最近的气泡。她看到了好大的一块黑板,上下左右都望不到尽头,上面全是数学公式和英语的词组、语法。一低头,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张向四面八方无限伸展的试卷上,卷上满是红勾红叉,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这些蚂蚁组成了试题的答案。现在,它们正往蝶衣身上爬来。蝶衣尖叫,于是蚂蚁退了下去,试卷碎裂,黑板如一堵大墙轰然倒塌。场景换成了茫茫大漠,美丽的落日如一颗红宝石。远处扬起了半天黄色烟尘,一黑衣少年伏在马背上疾驰现时来,后面是追赶他的官兵。少年将蝶庆拉上黑马,蝶衣问:“你要到哪儿去?”“哪儿都成。我只是要摆脱他们。”少年大声道,“我早已厌了做奴隶的生活。你若不想做奴隶,就和我一起走。想安安稳稳做奴隶,就趁早下去。”“你是谁?”蝶衣问。“我是大漠里的流浪者,匪帮‘同盟会’的成员。我们的口号是‘自由,个性,素质’,而那些官兵的口号是‘禁锢,模式,应试’。你明白了吗?”追捕者越来越近,少年掏枪。蝶衣有些害怕,事非之地不宜久留。于是她向少年道声再见就匆匆向上飞去,耳边是子弹呼啸的声音。
      蝶衣出了这个梦,选了一个很大并且五光十色的梦结界,走了进去。祝酒声,碰杯声,娇笑声,声声入耳,嘈杂纷乱,如耳边无数只苍蝇乱飞。但是她却什么也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揉了揉眼睛,尽力向四周看,见前面金光一认。她同那发光的地方跑去,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口干舌燥,饥渴难耐,终于到了发光点。金黄的,圆圆的,像月亮,中间还有方孔——是铜钱。蓦地,周围亮了起来,蝶衣这才看清,四周空荡荡并无一物,头上的天空映出她自己的影像,就如一面镜子。脚下是荡漾的水波,水中金光闪闪——仍是铜钱,不过大了很多,厚了很多,想必也重了很多。叹息声、□□声、哀号声虚无缥缈地从下面荡来,在蝶衣心里激起了阵阵回音。他们……都在那下面吗?一定很痛苦吧?一个声音传来,冷冷地:“何必怜惜他们呢?他们只是承担自己所犯下的过错罢了。看吧,这里是罪恶的渊薮,不知埋葬了多少铜臭引来的灵魂。他们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但却被压在自己想要的东西下面,永远无法再出来。这时,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气泡破碎,梦世界消失,蝶衣又一次立于虚空之中。
      她进入了一个色泽黯淡的梦。一条蛇在月光下的草丛中缓缓游动。“你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蛇昂起头问。“只不过想看看这个梦,我就进来了,你不会介意吧?”蝶衣小心翼翼地说,并和蛇保持安全距离。蛇冷笑道:“不用吓成这样,我早没了牙齿,眼睛也不好。我不想伤害你,也不能伤害你。”隔了一会儿,它叹息道:“唉,老了,不中用了,可还得装装样子,硬撑得和年青时一样,让别人都以敬畏的目光看我。铁腕,军刀,鹰旗,凯旋门……当我年纪大了的时候,回首看这些,它们都是多么脆弱多么无用的东西啊!为了它们,我抛弃了太多太多。但是没有办法。一旦我作出决定并卷入争斗之中,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人活着真的很累。”它的语调梦呓般朦胧,“我小时候,总希望自己是一条蛇,在月光下,草丛中,自由自在地活着……可事实上,我如同穿上了红舞鞋的舞娘,在欲望的舞台上不断跳舞一直到死……现在这美好的时刻,太少了。你走吧,别来打扰我。”
      蝶衣不愿听一条蛇像老太婆一样絮叨,马上退了出去。这时,天空正被初升的太阳的光辉所照耀,肥皂泡一个接一个地炸开来。望望下面在晨光中苏醒的城市,蝶衣知道,自己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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