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

　　郏信菲很焦急地在等待鞠憬，她现在在外面的书店，是爸爸保她出来的。而鞠憬去了警察局，和她的一位有特殊关系的朋友，关于火蝶的事情。
　　鞠憬说她以前的一个朋友，事实上是她之前交往的一个女朋友，她在那天看到火蝶在一个酒吧的后门小巷里和一个人争吵。因为那里常常会上演这样的好戏，所以她根本没有当回事情，直到前一天，她在街上遇到鞠憬，她们聊到了自己现在的感情，聊到了过去的那种生活，她们莫名地聊到了火蝶。于是出于善意，出于对过去生活的正视和现在的诀别，她们一起去了警察局，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他们。然后留下联系方式后，她们和警察告别，再在门口和对方告别。
　　“我们终于一起做了一件可能很有意义的事情。”朋友说。
　　“是啊，希望可以帮上忙。”
　　“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是在帮助谁，对吧？”
　　“我想，我们只是在试图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很高兴刚才遇到了你，现在，我要走了，你呢？”
　　“我也是，有人正在迫切地等待我回去。”
　　“那个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放下的人？”
　　“那个我永远没有放下的人。再见了。”
　　“再见，但是没有拥抱了，对不？也好。”朋友伸出手。
　　“希望你幸福。”鞠憬握住朋友的手，还是很用力。
　　“我会的。”
　　鞠憬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想要认识彼此，她们在心里会不会问着，那个让她心动的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郏爸爸知道这次是因为火蝶的事情，他也关心这个女生的下落，因为他也是一个爸爸，有一个在青春期的特别的漂亮女儿。他们为自己的孩子骄傲，也为他们担忧。
　　郏妈妈还是不放心，但是她觉得有点累了，她身边有一个男人，她相信他可以信任和依靠他。
　　郏信菲坐在书店的休息区，闭着眼睛让自己镇定，不是担心鞠憬和那个人因为火蝶的事情一起去警局，而是这次出来，她让爸爸又一次对妈妈撒了谎。她不想这样，她希望可以自己去承担自己的过失。
　　鞠憬到来后，她们就一起离开了，并排走着，没有看对方，也没有牵手。
　　“我想起来了。”鞠憬说。“那个叫火蝶的小姑娘，我们见过。”
　　“是吗？”郏信菲有点意外。
　　“不过我记得的她不是叫这个名字，也不是穿着和你一样的不合身的校服。”
　　“以前朋友们讲到她，我就会很不耐烦，我总是那么急于和她撇清任何关系，哪怕是听到她的名字都会不高兴。而今天，我很乐意听你说说她的事情。”
　　“为什么？”
　　“可能是我长大了吧。”郏信菲害羞地笑了一下。“她值得被人关心，我是说，我们，是同学，是同龄人，在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可以感受到。我们的时代，我们的环境，是我们成为现在的我们的根本原因，我们从来不只是我们自己一个人。”
　　“她穿得和她们，那些混酒吧的女人，并没有太大差别，她化着和他们雷同的浓妆，吐着烟，在男人女人间自由穿梭，就像一只花蝴蝶。但是她的眼睛里，有着另外一种东西。”鞠憬停顿了一下，在头脑里搜罗词汇。“那个东西真实的把她从她们当中区分了出来。”
　　“是什么？”
　　“我说不上来。”鞠憬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有什么保护了她或者伤害了，都和它有关。”
　　“你说是有点玄乎。”郏信菲轻轻拍了下鞠憬的后背。“我的眼睛里，有那样的东西吗？”
　　“你不一样。”鞠憬神情地望着郏信菲。“你智慧，单纯，善良。而她的，是……干净，透明。”
　　“像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不管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我可以像你保证，这个女生并没有垮掉，并没有堕落，并没有迷失，并没有沉沦。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者，她是在传达一些信息。”
　　“什么信息？”郏信菲还想笑话鞠憬用了那么多的同义词。
　　“记得那次，她在舞池中央跳钢管舞，有个和我们一起的朋友说，很羡慕她美丽而年轻的身体。她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而是……她展现出来的那个她，是美丽的。”
　　“你有和她单独说过话吗？”
　　“算是有吧。”
　　“借个火？”鞠憬在角落里一个人抽烟的时候，火蝶走了过来。
　　鞠憬没有多看她，只是习惯地把靠近的那根烟点着了。
　　“玩得开心吗？”火蝶没有马上离开，靠着墙看着鞠憬。
　　“你很尽兴吧。”就这一次，鞠憬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她留在了记忆里的眼睛。“这么小就出来混？”
　　“无关年龄，只是我在做。”
　　“对于你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什么都才刚开始呢。”
　　“我说了，无关年龄，一个17岁的人并不一定就比一个71岁的人拥有更长的未来。”
　　“你挺悲观，是烟抽多了吧。”这个时候的鞠憬依旧看不上这个靠过来的小姑娘。
　　“我们的身体，就像是我们和上帝租借来的房子，有一天，是要还回去地。房子新也好，旧也好，一样住着人，住的人开不开心，也和房子没有关系，如果那个住在里面的人的快乐是由房子决定的，那么他的快乐是有限的。重要的是，在居住的时间里，谁住在里面，做了些什么。”火蝶朝鞠憬吹了口烟，就像刚才她说的是一些肉麻的小情话一样。“谢谢你为我点的烟。”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让你记住我。”那一刻，火蝶是孩子气的，就像郏信菲撒娇说要吃她做的茄汁牛肉。
　　“为什么我要记住你？”
　　“因为我是个霸道的孩子。”火蝶拍了下鞠憬的肩膀，转身蹦跳着走了，当她看到她跳进一个陌生男子的怀抱里的时候，她不知道，刚才问她点烟，和她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很神奇吧，我居然都记得。”鞠憬嘲笑了一下自己。“你说我们的脑袋里到底记下了多少东西？也许在催眠的状态下去高考，你可以得满分，当然，历史这课的可能性最大。”
　　“也许在我的脑袋里，也有和她有关的特殊的记忆。”郏信菲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思念一个自己曾经不那么看重的人，并不丢脸。”
　　“我们真的会在没有拥有的情况下，失去吗？”
　　“我不知道。”
　　“那么我们失去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也并不是那么可怕。”郏信菲望着路口对面等待过来的人群。“如果她还在我们周围，我想我们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一次又一次地错过。那是我们的关系。”
　　郏信菲是对的，她和火蝶总是在校园，教室，街道的任何地方，擦身而过。在郏信菲的头脑里，罕有关于火蝶的回忆。她是属于学校的，在那里她游刃有余。而她在学校里常常休眠。她们总是错过彼此的活跃期，就这样，成为陌路之人。而她还是失去了这个对她或许真的并不那么重要的人。
　　“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那么严肃？”一次郏信菲收作业，一路收到火蝶那。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把作业放到了她手里已经堆起的作业本堆上。微笑着，带着一丝疲倦。“你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郏信菲没有理睬，接过了N的作业继续往下收。
　　“你只是需要一点乐趣。”火蝶继续说着，但是没有回头看她。“因为你值得更开心点。”
　　那个时候，郏信菲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的老土。

　　我们总是太晚去了解一个人，即使我们不了解，我们还是会那样生活下去，做着自己在做的事情。
　　也许生活的一种状态就是这样，忙碌，然后偶尔想念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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