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集——如是锦秋

　　一、年关
　　娘在灶下生火，我在帮忙递柴。大堂里坐着举杯畅饮的，是父亲和二娘。
　　在娘破旧的灰土布衣裳上，前襟还占着来不及洗掉的血迹。
　　我听得到二娘那妖媚的笑声，穿过三重院落，依然如此清晰：“锦秋那丫头，早该到了出阁的时候了吧？那么大的丫头了，一直在府里养着，说出去多难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将军府的小姐嫁不出去呢！”
　　“是啊！”这是父亲的声音，“只是没个好人家．．．．．．”
　　“还要什么好人家啊！就凭她也配！”二娘黏腻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听说李押司的夫人新近死了，不如就把她嫁过去做个填房好了！”
　　．．．．．．
　　娘突然在我身边抑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知道娘一定是被他们的话气到了。
　　我赶忙放下手中的木柴，准备接住摇摇欲坠的娘亲，谁知手还未伸到，背上已然挨了迎翠一鞭：“生你的火！少管闲事！”
　　迎翠并没有再挥鞭过来，因为她已经变成一个死人。她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努力而吃惊地睁着到死都吃惊的眼睛，她想不通为什么平日里温顺如羊的我会一出手就要了她的命。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娘死了。就在我来不及伸手的刹那，娘的后脑重重地撞在了灶台上。
　　娘并不是风烛残年，她三十一岁，女人风华正茂的年纪。然而，娘死了。
　　我抱着娘亲回到四壁冰冷的柴房里，永远地为娘盖上了被子。娘离开我了，永远，自此后，这世上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
　　我叫徐锦秋，父亲是当朝的镇远大将军，娘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结发妻子。
　　但是结发妻子又怎样？这世道如此荒唐，女人的命运直接联系在肚子上，一朝荣宠不过在顷刻之间。母凭子贵，多可笑的秩序，却真实决定着每个女人的命运。
　　娘从一生下我，就注定了会被抛弃。我是女孩，父亲从此没有踏进过娘的房门。书香门第出生的懦弱的娘从来不知争取，在她心目中，父亲就是天，就是她的依靠。渐渐地我们沦落到无人问津，娘抑郁成疾，病根就从那时种下，从此再也没有好过。
　　而父亲第二年就娶了二娘。二娘是摘星阁的头牌，有着美丽的容貌和妩媚的身段。
　　父亲之所以会娶二娘，不仅因为二娘懂得曲意逢迎，还因为二娘向他承诺：她会帮他生个儿子。
　　事实证明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二娘果然生下儿子。父亲笑逐颜开，把她宠上了天。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还要家下大小不许再提“二”字，一律以“夫人”相称。从此我和娘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并且一跌再跌，在二娘明里暗里的操作和父亲的默许下，终于沦落到灶下烧火的地步。
　　二娘和她的儿子徐令锦衣玉食样样不缺，他们在家仆的服侍下，笑得春花灿烂地对我和娘下着刁难的命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我则从小就在繁重的杂物中挣扎着喘息、看着娘喘息，像两尾搁浅的鱼。
　　我在二娘和徐令的羞辱下艰难地生存，等待着机会。我不甘心！尽管我表面上尽可能流露出驯服的神色，但是内心里从来都不甘心。我不要这样，我要打破命运的枷锁！我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为今天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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