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短刀歌

　　二十三
　　昏鸦暗色
　　成都府弥漫着一阵潮热，闷闷地带着些朦胧的湿气，仿佛夏末的回光返照，令这初秋的夜变得湿闷难耐。一些稍有年纪的老者，嘴里都在叨叨着：要下大雨了。
　　众人奔走忙碌的街头，奇异地显着有些荒凉，有种忙不迭地人去城空之感。戚少商斜倚着栏杆，望着街上那些行色匆匆的身影，目光仿佛泥塑般寂静——毫无波澜。一口饮下澄黄的酒汤，该是炽烈灼烧的液体，却似甘霖一般浇入暗潮汹涌的心腹。但这一杯又一杯的甘霖，却不能浇熄心头半点激越。
　　戚少商心在抖，蕴藏旁人无法估量的力量的手臂也在微微颤着，并非烈酒作祟，而是一种大战在即的激动。想起稍前在唐门，看着那人青色的衣袖拂过，留下一个赫然的“顾”字在那生死状上，莫名生出几分期待。戚少商虽身入公门多年，却终究是名剑客，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仍是无法抑制地迫不及待。随意斜靠在桌边的逆水寒剑似乎也感应了他的心绪，轻轻震动——越匣争鸣。
　　“常听说宝剑遇到主人凶险时便会越匣争鸣，给主人报警。”空荡荡的酒肆忽的多出一抹青色的身影，悠然而至、翩然落座。不请自来地执起桌上多余的杯盏，将因久置而变得清冽的酒液引入喉中，却是别有一番甜香甘醇滋味在心头。
　　“……”戚少商面沉似水，伸手执起安静如昔的宝剑，仔细审视半晌，方才越匣争鸣的骚动，似乎开启了某个沉寂已久的机关一般，令他原本清晰的脑海，升腾起一阵迷茫。
　　小顾盯着戚少商落在那柄剑上的眼神，原本附着茫然薄雾的脑子，竟然有种清晰的感觉，仿佛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相处早在他遗忘许久的某一处，同样上演过一回，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呼吸都是那么熟悉。
　　“宝剑越鞘而出，铮铮而鸣，也不全是为了示警……”将依旧安静如昔的剑放置桌上，戚少商手指一擒，执起酒杯又是一杯无。
　　“你……”剑眉轻轻蹙起些微褶皱，小顾努了努嘴唇，终将那“脱口而出”吞回肚腹中。清晰的脑海又重新附上一层薄雾，不该清晰的，便让它一直“模糊”下去。
　　戚少商闻言却是轻轻挑动了下剑眉，又重新归复平静，执手将桌上空闲的酒杯斟满，遂自顾地饮下自己的那杯，眼角余光瞥见对坐的那人也是同样的动作，平静的面颊淡淡地浮起一个浅漩。
　　磅礴的大雨如约而至，仿似天作的垂帘，将这酒肆与世隔绝，将寂静对坐的二人裹在尘世喧嚣之外。远离江湖庙堂，远离恩怨情仇，远离纠葛不清的过往。沉重而密集的雨水冲刷着青石街道，溅起暮鼓晨钟一般的闷响，叩响人们心底的迷惘，叩亮眼前裹足不前的道路。引人穿过重重阻隔的迷雾，对面而坐——
　　相视而笑的两人，又是同饮一杯无。

　　唐门
　　“这悬索梅花桩是先师唐功生前所创，虽不是最精妙，却也算上乘……”唐倩嗓音清浅，不带半点柔意，目光流转，轻轻掠过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身侧的青衣书生面上。
　　“那就请二位上桩吧。”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唐倩轻启檀口却似催命符咒一般。
　　话音才落，众人只觉眼前一抹青色的闪电驶过，玄铁而制的悬索荡起沙沙的声响，霎时间如落英缤纷的梅花镖落了一地，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激出一身冷汗，此起彼落的惊呼，不止因为这机关的狠绝杀机，更因为稳步落在悬索上的人身法玄妙，只见青衫浮动仿若赋予梅花镖以生命一般，令其自动退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戚少商手中逆水寒剑一提，脚尖轻点，玄色的衣袍也似一道异色的迅电直击那抹青色，短兵相接的撞击声，仿佛闷声雷，令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凝神闭气，仔细观察悬索上的对决。
　　戚少商人称九现神龙，并非只是因为几度浮沉的多舛命运，更多的是因为那快如迅电的招式。曾有人云“世上有四大快，跑马的腿、下山的水、人的嘴、戚少商的剑”，讲的便是他至快的剑法。虽然这些年在六扇门沉寂着，江湖上少见了这一等一的快剑，但戚少商的能为却是在旁人见不到之处精进着。
　　青衣书生以慢打快、以柔制钢，一柄短刀配上精妙的掌法，也丝毫不逊剑客刚硬迅捷的剑诀身法。一时间悬索上骤起一青一玄两道旋风，伴着不断散落的梅花镖，竟似一道别样风景，令人应接不暇。
　　高手过招最痛快莫过于同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战一场酣畅淋漓，生死胜败似乎早已无关紧要，所有的畅快都在这一招一式的相接，都在这每分每秒的相知与投入，就在此刻——惺惺相惜。
　　吓！
　　就在众人无声的惊呼中，只见那青衫似乎被击中某处，脚下一阵虚浮，竟险些跌下悬索，飘逸的衣袂在染着奇异色彩的尖锐硬刺上险险掠过，惹出众人一身冷汗，那最该惊出一身汗的人，却就着这样危险的境地，手中短刀如鹰击长空一般飞向剑客，而他趁着众人视线随着宝刀而去的同时，素手在隐着暗刺的悬索上轻轻一搭，复又稳稳地落定悬索之上。
　　再观那越空而出的短刀在空中不停的旋转，犹如□□一般击向剑客，只见戚少商手腕一软，也是以优柔内劲化解短刀迅猛而来之势，以剑引刀将之归还于主人之手。原本专破剑客罡气的一招，竟教剑客化解，众人还未来得及赞叹，那厢青衣书生已经硬生生接住向自己飞来的短刀，顺着宝刀的攻势身形一旋，化解剑客加之刀上的刚烈之气，于此同时一道暗色的闪电同时击出，带着较之宝刀更为迅捷的速度，带着撕裂空气的咆哮声，彷如鬼哭神嚎之音，直击剑客而来。
　　鬼神夜哭——神哭小斧
　　“你……”剑客来不及收回刚使出的一身罡气，险险提剑挡住势如破竹的一招，身形犹如破布一般顺势被撞下悬索，跌在观擂的人群之中。震裂的虎口似有一股暗劲趁隙而入，搅乱一身内气，五脏六腑仿佛被错乱调度，引得一口腥甜冲口而出，顿时视线一糊。眼前竟扬起漫漫黄沙，那人也是一身青色，寂静且耀眼，直到黑暗降临，戚少商脑中最深刻的依旧是那抹青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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