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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分四时
◆◆◆识樱春◆◆
阳春四月，正是春光灿烂。轻薄的樱花正开的绚烂，适逢芳华尽展时。
冲田总司仰躺在走廊上，叼着一根芦苇，春阳照在这个青年的身上，氤氲了一层薄而透明的光晕。
“哒——哒——哒——”
他终于露出了笑容，碧波色的眸子里隐隐漾着温柔的溺色，但细细探望去，却仿佛一切都只是错觉一般。
脚步声停了下来。于是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阿一吧？”
“恩。”
头顶传来了带着略微冷感的声线。
总司眯着眼笑，一个用力坐了起来，懒洋洋地斜靠着柱子依坐，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边的一大块空隙，语带笑意地望着身后人笃笃定定地问，“坐么？”
斋藤一迟疑了一会儿，做到碧色眸子的人身边。
冲田总司顺着这个方便的角度端详着身边的人。
斋藤一是个美人儿，这是无可辩驳的，虽然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绛紫色的长发柔顺而复贴，用一根白色的发带不松不紧地系着斜在脖颈右侧——这似乎有些违和感。
因为斋藤一是个武士，而且是个用左手的武士，在这个时代备受冷眼和鄙夷的左撇子。
肤色很白，却不会有娘气的感觉，是一种……
总司在心里点了点头——是干净，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的白色。
“你看够了吗。”斋藤一转过头，语调平淡而冷漠，面无表情。
冲田总司狐狸一般地笑着，字符跳跃，用的是一贯轻佻微带戏谑的语气：“还没有哦～因为阿一是个需要认真品味的美人啊。”
斋藤一这次沉默了，眼睛看了他半响，最后却是没有任何举动地转过了头，继续望着开得繁美的樱花——他想不到能够回答那人的话语，况且他的话一向是不多的。
徐风掠过，樱瓣四散。
冲田总司抬头看着这景色，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美的有些虚幻的美景给蛊惑了心神，声音轻地几不可闻，却清楚地传到了斋藤一的耳里——将自己一直都无法说出口的话。
他说：“阿一，我喜欢你。”
斋藤一仰头，颈间的曲线优美极了。
“我知道了。”
冲田总司突然身子一软躺在斋藤一的腿上，望着他尖削的下巴和从任何角度看去都是艺术品的脸庞：“阿一，低头。”
斋藤一疑惑地低下了头。
总司清浅地笑着，细细打量了他半响，突然一个用力翻身把他按到在地上，唇贴唇，鼻里吸噬的全是那人干净而淡薄的气息。
斋藤一也不恼，只是在一瞬间的时候皱了皱眉，而后便安静下来直直地看着他。
两个人超出了道德伦理的接触并没有持续很久，“是这种喜欢。”只是停留了一会儿，他便离开了说道。
“……恩。”斋藤一抿了抿唇侧过头叹道。
冲田总司似乎没有放开的打算，就着这个姿势，低声续道：“所以，阿一，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也……喜欢我，像我喜欢你这般地喜欢我……好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钟鸣，震得斋藤一的胸口跳动得剧烈，似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似的。
他突然就笑了，一般来说总是面无表情的人一旦笑了起来就一定很好看，更何况方才就说了，斋藤一是个美人儿，不折不扣的美人儿，所以他的笑便更加好看了。
他慢慢地把头侧回来，眼里似乎蕴含了暖春的第一缕阳光，清清浅浅地荡漾着倾开了一波细微的漪涟。“未尝不可。”
然后冲田总司便愣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他，低伏下身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
斋藤一感觉到自己的颈侧似乎是有了温热的液体和湿濡的水汽，还有被柔软的毛发刮刷的微微带痒的感觉。
他听见总司的声音，轻缓而飘渺地完全不若平时的调侃：“真好啊……阿一也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我本来还想着，如果阿一讨厌我或者没有答应我的话，下次上战场就找一个强敌厮杀被杀死掉好了。”
斋藤一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是要做些什么的……但，要做些什么呢？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常识性地把手搭在总司的背上，轻轻地回抱住他。
冲田总司的身体细微地颤了颤，然后环抱的更紧了。
“谢谢了……阿一。”
这时候的斋藤一并不知道，冲田总司所谓的『死』是个什么概念。
就像他同样不知道如果他刚才就这么走开的话，这个平日里算是简单干脆的动作对冲田总司会是多么沉重的催命符。
相当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盛放时◆◆
那张牙舞爪的火烧云，仿佛是在炫耀着什么。
冲田总司在舞刀。
拔刀、横切、竖劈、斜砍。
他本就是刀术上难见的天才，舞刀时候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剑锋利锐。
吸气、收势、回鞘。
回廊上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而且站立的时间绝对不短。
总司的眼里藏着戏谑，说话时用的是他一贯调侃的语气：“出来吧，我知道是阿一。”
…………
斋藤一自阴影里显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形，他蹙起了眉淡淡地问道：“是我的隐匿术有破绽吗？”
“不。”总司走上前，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把他带到自己的怀里，“不是的啊，因为是阿一，所以我才会知道……”
斋藤一的眉皱得更紧了：“这算什么答案？”
总司侧过头轻吻他的眉心，没有做出解释。
他拥着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并没有勒的很紧，却把斋藤一全都笼在了自己的怀里。
就像怀里怀揣着最珍贵物品的贫者，怀里的东西就是他的全部珍视，不敢用力怕把它损坏，却时刻担心会不慎将他弄丢，或者——损毁于自己之手。
可这种无比纠结的心情，他却甘之如饴。
斋藤一先是愣了愣，然后略微犹疑地回抱他，嘴角似乎翘起了难以发现而无比温暖的弧度。
“如果你是敌人的话，一定会很棘手。”斋藤一肯定地下了结论，对答案却是不再追究了。
“所以啊……我不会是阿一的敌人。如果你的后背没有了我，谁来为你扫清那些未知的攻击？”冲田总司几乎是叹息着说出如同宣誓一般的话语。
夜凉如水，星繁月朗，正值盛夏之季。
“扣扣扣——”
这已经是半夜了，这么晚的时候是谁还在敲门？
总司带着疑惑打开了门，看见来人稍稍愣了愣神，而后碧色的眸子里泛起了温柔的碎波，“阿一？这么晚了……你……”
斋藤一穿着里衣，套着一件外衫，抱着被褥淡定却难掩尴尬地看着对方。
他压平了唇线，努力想要做出和平时一样的表情解释道，“副长在我的房间里。”他顿了顿，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和……雪村一起。”
总司眯了眯眼，然后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路，伸手把斋藤一拉进屋里。
“……不管怎么说，先进来吧。”
斋藤一偏过头，表情是并没有什么变化的冷淡，说话的语气里却分明透出了几分无措：“打扰到你的话，我可以换一个人挤一晚。”反正雪村和副长今天似乎有秉烛夜谈的架势了。
当然，不管是斋藤一还是冲田总司都知道，这个提议总司如果能答应就有鬼了。
所以总司没有回他，拉着斋藤一躺到被褥里，自己也掀开被子躺在斋藤一的身边，盖上被子，把那人搂抱在自己的怀里。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地仿佛早已演练了千百遍般。
“睡吧。”总司收紧了臂肩的力道低声说。
斋藤一动了动手臂，面上冷淡依旧，不过脸颊上却泛起了极浅极浅几乎看不真切的红晕。
这家伙……抱的太紧了，稍微有点喘不过气了。
“不要动。”总司突然吸了口气闷闷地说道。
斋藤一皱眉，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他比冲田总司矮了小半个头的高度，刚才被抱在怀里又紧紧地贴在一起，这么毫无防备毫无提醒地一抬头，便理所当然地吻上了总司的唇角。
然后他看见那双总是盈满了温柔和戏谑的眸子变成更加危险的深碧色。
深爱之人在自己的怀里本来就需要极大地自制力，更何况冲田总司是个功能正常、血气方刚的男人。刚才斋藤一的举动可以说彻底摧毁了他一直努力想营造出的淡然假象。
下一秒，斋藤一就被反压在了榻上，双手被钳制在头顶两侧。紧接着，在他还没有下意识地反击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双他熟捻得几乎溶血刻骨的碧眸贴近如斯。
他似乎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什么。是他一直对自己说的话。
——阿一，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唔……”斋藤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悉数都变成了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
本就宽松的里衣因着刚才的动作变得凌乱不堪，隐隐地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肩部和精致的锁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斋藤一都要以为他快因为窒息、却不是因为在战场上厮杀——这么一种十分没有武士荣耀的方式而死的时候，冲田总司放开了他。
斋藤一大口地喘着粗气，瞪大了湿润的眼睛努力想要透过这层水雾看清楚总司此刻的样子。
夏夜里微凉带冷的空气突然直接接触了他的皮肤，他皱眉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什么梗住了喉咙口似的再也说不出话了，眼里的雾气终于浓重地积蓄成了水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下身像是要把身体给生生撕裂掰开地疼。
斋藤一不是一个不能忍的人，在战场上，就算被砍了无数刀，流了再多的血，他也依旧没有哭过。但是此刻，泪腺突然就像不听大脑指挥一样。
或许，这只是因为——给予他疼痛的，是冲田总司吧。
他终于是看清了冲田总司的样子，那双深碧色的眼眸里更加清晰明了地透露着一个讯息。
——阿一，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
——因为，我发现好像是爱着你的，而不是显得有些轻率的喜欢这种感情。
…………
最后，斋藤一咬了咬下唇，侧过脸默许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冲田总司不是那么。
那从房内传出的断断续续的，被刻意压抑了的□□声，在喧闹的蝉鸣声的掩盖下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凋零冢◆◆
飒然值秋，枯叶飘零，徒添了萧瑟悲凉之感。
冲天总司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本来他得了肺痨这件事情知道的只有三个人，而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两个人也答应了他保密，照这么说的话似乎是不会走漏风声被透露出去的。
但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的，瞒得了一时，终究也还是瞒不了一辈子的。
而冲田总司最不愿意的事情也终于还是——发生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总司用手撑起身体，看向门外：“进来吧。”
门被打开，斋藤一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走进来。
“阿一。”冲田总司朝他露出一个略显苍白虚弱的微笑。
这便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场景。
被勒令修养，终日与药物作伴，卧于病榻，被没收了爱刀菊一文字。
还有斋藤一每日都愈加显得单薄削瘦的身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给冲田总司送药便成了斋藤一每日不可或缺的日常。
一开始的时候，本来是新选组的每个人轮流来送药的。可每每众人都是端着分毫未动的药碗无功而返。只有斋藤一送药的时候，总司才会乖乖喝下。
斋藤一走到总司身边，坐下，拿起药碗递给冲田总司，期间默言无声没有说任何话，所要表达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阿一……”冲田总司有些无奈，并没有伸手接过那碗乌黑似砚墨的液体。
“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就算再怎么修养，我也不会好的。与其这样做徒劳无用的功夫……还不如让我参加任务，和你们一起为了新选组而战，直到我已经不能再战斗的最后一刻。”
斋藤一神色不变，透彻的眼眸里却显出了和孩子一般的执拗和坚决。
如此干净而毫无道理的坚持。
冲田总司垂下眼睑，长睫隐去了他眼睛里那些不想被看到的懦弱颜色，嘴角带起了一分苦涩的弧度。
“阿一，真的够了……比起这么苟且偷活下去，我的选择是在战场上以一名武士的尊严厮杀致死。”
“呐，阿一，让我拿刀好吗？”冲田总司低低地、祈求一般地问道。
斋藤一低下头，额前碎发散落下来的阴影完全掩住了他的神情。
理智告诉自己，如果此刻换成他躺在这里，他的愿望也必定是和总司的想法一样的。
可感情却不允许他看着对方就这么去送死。
冲田总司几乎是有些微微颤颤地伸出手去抚摸斋藤一的脸颊，额头贴着他的，语气虽然虚弱却坚定的不像个得了无药可救的病症，只能数着从死神那里偷来的日子活下去的病人。“阿一，你是爱我的，对吗？这样的话，就把这东西端出去，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它。把我的菊一文字还给我，让我回到我应该存在的地方——哪里可以使敌营，是战场。却绝对不会是病榻。……这样缩在角落里的冲田总司，不是我，也不是值得阿一交付后背的人。”
或许这是以爱为名的逼迫，但冲田总司看着斋藤一静默无言地坐着的样子，即使胸口的地方抽疼得无法忍受了，却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把斋藤一逼得无路可退的话。
“求你，帮我……”
冲田总司会求人，这是在是一件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斋藤一突然站起来转身走到门前，白色的羽织随着他的动作划开了一道优美的弧形。
冲田总司望着他的举动笑了出来，笑到最后还捂着肚子瘫倒在了床榻中，即使这样他还是在笑，不停地笑，而且笑声越来越大。
他摊开双手仰躺着，目光锐利而锋芒毕露地一如往昔，望着天花板，声色飘渺地似乎是要消散于那茫茫宇宙洪荒的天际去。
“这样吧，阿一。我们来约定。等我死了以后，你把我葬在后山头开的最茂盛的樱花树下，然后我给你五年的时间，等这个国家安定下来之后，你带着我的菊一文字，在花开最盛的季节来到我的坟前，用这把菊一文字杀了你自己，而我会在那个地方等着你和新选组的大家为我带来的盛世。这样的话……阿一，你就可以一直都陪着我了。”
斋藤一扬起头，透过开启的门扉，他眺望着外面的景色，神色无波无澜。
“我去帮你拿刀。”他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这间屋子，却忘了把药端出去。
冲田总司知道，就算斋藤一没有给予对自己这番话的任何回应……但他对方绝对是听进去了。
——活着比死了痛苦，所以他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给了斋藤一五年的时间，如果五年里他能够忘了冲田总司，就可以完全抛弃这个负担继续活下去，以涅磐重生的姿态。
——而如果他无法忘记，甚至更加在乎了的话……
——那就死吧，陪着他一起死，结束这段痛苦，结束他的人生，在冥界永永远远地陪着他。
撒……阿一。
冲田总司把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侧过脸笑地猖獗，眼角却湿润了。
你会选择什么呢？
◆◆◆自刎坟◆◆
晚冬寒，雪霜皑。
大雪已经连着下了数天，地面被覆上了尺厚的积雪，偶尔微风拂过，带去令人战栗的冰寒。
樱花树早已枯萎，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凄凄然地立着。
从远处渐渐显出了一个身形。
与雪同色的羽织，绛紫色的长发，深蓝色的衣衫。
斋藤一撑着伞走到那褪去了春（和谐）色的樱花树下，一步一步，这奇特的韵律像是打在了什么人的心头上似的。
斋藤一伸出肤色苍白而修长的手，手指磨搓着冰冷冷的石碑，神色仿佛超脱于尘世一般的冷静。
春天还没到，而他却来了。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什么？
——五年可以平定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五年可以让某些东西更加深刻，一种名叫思念的东西。
斋藤一拿出腰间携带的两把太刀中的一把，刀锋对着自己，剔透的刀身映出他此刻的神情。
——想要哭却偏偏十分灿烂的笑得不像斋藤一的表情。
用来遮挡降雪的伞被扔在了地上，斋藤一狠狠地蹙眉咳出了一口血。
他轻轻地瞥了一眼在白色的积雪上显得尤为妖艳的红色，刀锋对着腹部狠狠地刺了下去。
新选组的大家……死的死，伤的伤。
他最爱的人没了，存在的唯一意义都没了。
他就连再等到来年春天遵守约定都觉得太过漫长，他不想等了。
他的头贴在温度冷寒的墓碑上，眼眸微微闭阖，意识游离，灵魂渐渐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血的温度可否融化掉雪的温度呢？
……谁知道呢。
或许是没人知道的。
斋藤一勾起一抹温煦的弧度，终于全部阖上了自己的眼睛。
雪还在下，没过一会儿，那把被主人丢弃在雪地里的伞便被掩埋地只剩下伞柄露出来的一点点了。
这是一场谋求解脱的仪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Fin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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