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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倾诉
萧然抬着头向门口张望，巴不得现在有一个人进来解了他的围，本来涂了冰玉露脸上凉凉的，现在又开始烫起来。大哥真会出难题，面对面让他说出他对着画像喃喃自语的那些话，叫他怎么好意思？
萧潼见宝贝弟弟露出这么窘迫的表情，心情大好。死小子，面对朕你有这么难堪、这么紧张么？朕是老虎？一见到朕你就做出这副窝囊样！朕偏就要逼你说出真心话来。
“嗯？刚刚还说绝不违逆朕，怎么现在朕提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你都做不到？”萧潼斜睨着他，眼睛慢慢眯起来，唇边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不可捉摸的笑容。
“不，小弟不敢。”萧然吓了一跳，连忙从枕上抬起头来，正好瞥见大哥脸上那抹来不及收掉的“阴险”的笑容，他不觉一愣。这种表情从未在大哥脸上看到过，代表什么？他不会又抓住自己什么把柄了吧？
心中忐忑，结结巴巴地道，“请大哥息怒，小弟这就向大哥禀告……”
萧潼换了和蔼可亲的笑容，鼓励道：“说吧，朕听着呢。”
萧然闭了闭眼睛，抿了抿唇，有一种认命的感觉。不敢去看大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慢慢安静下来，垂下眼帘，陷入自己的情绪，喃喃道：“大哥，你还记得吗？我七岁那年，因为跟父皇的侍卫偷学武功，几天没去上太学，被你发现了，你打了我，可是你又告诉我，我是你最宠爱的弟弟。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坚定地相信，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那个最疼我的大哥。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最崇拜、最尊敬、最爱戴、也最依赖的人，我喜欢看到你赞赏的、宠溺的笑容，可是随着你当上皇帝，这样的笑容越来越少了。你总是那样尊贵、威严，喜怒不形于色。你的样子越来越象皇上，却越来越不象大哥。
我想在你面前做到完美，我希望我这样的努力能换来你多一点的笑容。我知道，做为你的兄弟，我应该比别的大臣更谨慎、更律己、更优秀，我不能自恃身份，就在大哥面前放肆起来。大哥是君，我是臣，可是我又比别的大臣多了一重身份：我是大哥的亲兄弟。若是连兄弟都不能尽心尽力辅佐大哥、侍奉大哥，群臣又怎么可能任由大哥驾驭？所以，我在大哥面前谨守臣子的本份，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可我错了，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忠孝二字。可是我没有，在面对我心目中的仁义时，我总是会痛苦纠结，总是无法找准自己的位置。大哥，我还是恃宠而骄了，是你一再地给我宽恕、包容与迁就，所以在我心底已经自然地形成了一种习惯。每次在彷徨不定时，我总是首先牺牲你，因为你是我大哥，因为只有你是我心里最大的依赖。
大哥，我不是有意忤逆你、背叛你，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战胜自己，解开自己的心结。大哥，我知道这一次你恨透了我，你对我绝望了，你教训过我就算是对我尽了兄长的责任，就算是对父皇母后有了交代。你赶我走，你不想再看见我，因为我已经伤透了你的心。你再也不疼我了，再也不当我是弟弟了…….
大哥，你知不知道，在离开京城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看到你，多么希望听到你那句‘小畜生’，哪怕你狠狠打我一顿，亲手打死我……那也好过你将我放逐到天涯海角，从此我只能遥遥地想念你，连叫大哥都只能对着画像。
可是你没有来，你连最终看我一眼都不愿意。那天的秋风吹冷了我心，吹散了我的魂魄，我没了感觉、没了知觉，只剩下一具空壳，飘荡在空中、游离在野外……”
萧然犹如梦呓一般喃喃自语着，萧潼听得动容，渐渐收起笑容，怔怔地看着他，双眸中慢慢浮起一层雾气。
“大哥，我知道，时至今日，你的原谅对我来说已经太奢侈了，我再也不配去请求你的饶恕，我甚至不配再叫你大哥。可是，我仍然厚颜给你寄去了那封家书，就算你看都不看直接将它撕毁，就算你看过后丢在一旁置之不理，我仍然忍不住写信给你。大哥，我不敢求你怜悯，不敢求你赐还你的爱，我只求你开恩，将来等我死后，允许我的尸体葬回到京城，让我的魂魄远远地看着你的皇陵，即使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
生前不能对大哥尽忠、尽孝，就让我死后守候在大哥陵前，保卫大哥的英灵吧。若有来生、若有三生，我还想做你的弟弟，为今生赎罪，好好孝顺大哥，再也不敢惹大哥生气了……”
萧然的眼泪潸然而下，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萧潼，黑玉般的眸子中闪烁着泪光，嘴唇颤抖着，声音凝滞在喉咙里：“大哥，小弟不孝，做错太多事，无论大哥给小弟什么样的惩罚，小弟都甘愿领受。只求大哥别不理我、别放弃我，无论大哥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会离开大哥。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们都要做兄弟，让我在你身边伺候你、保护你，为你分忧，好么？”
萧潼终于热泪盈眶，他猛地站起来，将萧然搂进怀里，借着这个动作擦掉眼泪，不让弟弟看到自己刹那间的软弱。
可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开口时带着淡淡的鼻音：“傻小子，就会在朕面前装可怜，博取朕的同情！”
萧然赧然低下头：“是大哥逼着小弟说的，这些都是小弟对画像说的话，小弟没有欺骗大哥。”
萧潼忍俊不禁：“朕知道，朕知道你捣鬼只敢在背后捣，当着朕的面你不敢。”
“大哥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小弟怎敢在大哥面前捣鬼？小弟不要命了么？”萧然可怜兮兮地道。
“好了，别装了。朕还不知道你这小豹子有多么锐利的爪子？”萧潼斜了弟弟一眼，见萧然仰着头看他，姿势很累，忙又坐下来，和声道，“今天吐了血，得好好调理一下了。衙门里的事暂时放一放，朕也多陪你几天。”
“小弟没事。”萧然展颜而笑，双眸中又有了神采，“只不过大哥肯在这里多住几天，小弟求之不得。小弟陪大哥到云间城里转转，这里的风景不同于长宁，几乎四季花开不败……”
忽然想到大哥刚才派风影去做的事，大哥愿意留下来，是为了等叶星月上钩么？叶漫天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的死讯有没有传到叶星月耳朵里？如果有，大哥这么做是想考验叶星月？看她要不要到王府来行刺？
叶星月会上当么？若是她来行刺，这个仇恨岂非越结越深？大哥绝对不会再容下叶星月，说不定连其他叶氏王族的人都会一网打尽。大哥虽然是明君，可对于这种威胁到江山的祸患，他一向杀伐果断，手下绝不留情的。
以前放过塔尔萨是因为塔尔萨真正甘于臣服，可是叶星月已经不止一次激怒大哥了。
叶星月刚与莫衍成亲，刚刚找到了一点幸福，若是为了她大哥再次挑起事端，这后果恐怕一发不可收拾了。
想得出神，心脏又开始缩紧。萧潼见到弟弟这个样子，暗暗揣测他十之八九又在考虑叶星月的事，想发火又不忍，气得脸色发白，呆了半晌，才道：“叶漫天是自己服毒自杀的，服的是雍国常见的毒药‘钩吻’，从葫蔓藤中提炼出来的。事发后刑部在沐恩馆叶漫天的随身衣物中搜到了钩吻，所以断定他服毒自杀。”
见萧然眉心一动，似有疑惑，萧潼又补充道：“叶星月行刺你后，朕只派了诸葛英去调查叶漫天，根本没有将此事移交刑部，叶漫天怎么可能被刑讯逼供？又怎么会受不了刑讯逼供而自杀？”
萧然听大哥提到此事，心中愧疚难当，知道大哥还在责怪自己不信任他，连忙放低了声音，歉然道：“小弟知错了，不该怀疑大哥，大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原谅了小弟吧。”
萧潼瞪他一眼，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再有下次，就自己把嘴打烂了，朕让你再也说不出怀疑的话来！”
萧然心头一热，今日的大哥好温柔啊，连瞪着自己的样子也掩饰不住宠溺。伸手拉住萧潼的袖子，讨好地笑道：“小弟真的不敢了，请大哥消了气吧。”
心中却隐隐掠过一丝疑云，叶漫天，他为什么自杀？是计划落空，觉得自己再无希望了么？可是，叶星月还活着，而且也没有被抓，他不应该放弃希望啊。更何况大哥没有对他怎么样，他要活下去也并非难事，连忍辱负重都谈不上。
难道大哥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一念至此又立刻骂自己该死，大哥都已经跟自己开诚布公地谈了，怎么还能够再怀疑他？
可是，大哥究竟想对叶星月干什么？他心中仍然在担忧着，眉梢不觉聚拢。
第二天萧然臀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能够下来走动了，只是仍然步履蹒跚。萧潼扶着他在花园里散步，两人边走边聊，难得地轻松、惬意。可是自始至终，萧潼都没有提到叶星月的事，而萧然怕大哥生气，更是不敢提叶星月三个字。
“王爷，王爷。”侍女锦瑟春风满面地奔过来。
“锦瑟？”萧然奇怪地看着她跑得绯红的脸以及满脸遮不住的喜气，“你有事么？”
锦瑟一边行礼，一边笑道：“恭喜王爷，昨日王妃觉得不舒服，老是想吐，今日奴婢去请了大夫来给王妃看，大夫说，王妃有喜了。王爷，你又要做爹了。”
“真的？”萧然欣喜若狂，“太好了，太好了，我去看看她。”急急地拔腿就跑，忘了自己刚挨过打，牵动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脚步踉跄了一下。萧潼连忙扶住他，笑嗔道：“马上二十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放心，孩子已经有了，少不了，你慢慢去看水儿好了。”
萧然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是，是，小弟知错了。大哥，我先去看水儿，呆会儿过来陪你。”回头向萧潼灿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萧潼看得一呆，这死小子，真是迷死人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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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请亲们不要对照《凤凰吟》，我前文提过，将《凤凰吟》完全独立开来了。
所以，我们然儿的一对龙凤胎已在孕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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