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十九街

作者:嫣子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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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我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我甚至无法眨动眼睛,因为脸上被蒙上了一块质感不良的破布,当然我口中的那块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以为像我这种穷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遇上绑票案,但是我现在身价当然已经不同了,我有一个伟大的同谋麦先生,他喜欢带着整个金库到处跑。
      既然要抓就抓他呀,即使做贼也该讲讲职业道德吧。不过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民主地让我提出这个建议。
      车子若无其事地行驶在马路上,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繁嚣的声浪,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被收押在一辆神秘的座驾中,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场面:一个小小的密室,里面尽有各式可怕的工具,墙上的铁链布满青锈,挣扎起来铮铮作响,极富动感,前面还有一只四季不灭,烧得兴旺的火炉,上面的烙铁当然也如火焰一般热情劲辣。
      我对□□仅有的认识来自电视连续剧,我已经没有更好的想像力去猜测自己的下场,不过现在科技发达,说不定那些古老的逼供设备早也换了排场,希望我不会在他们的地下室里看见电椅。
      我奇怪自己为何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还能思路清晰地想像出种种场境,外面的声音逐渐在减少,车子已经驶出了市区,大概走在郊外的路上,又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车子停了下来,然后我被极粗暴的方式“叫醒”,之后大家开始上山。
      我想他们离市区并不算太远,附近有山的郊区不外就那几个地方,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我有机会逃跑的话,不知能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不过上山比下海好多了,我安慰地想,起码我不必在生死关头挑战自己那破得不能再破的游泳技术。
      就像预定中的一样,我被关禁在一个窄小的房间里,虽然看不到四周的布置,但以声音的空旷度来估计,这里的杂物并不多,而且必定弃置甚久,厚浊的灰尘和潮湿的霉味充斥每个角落,我开始怀念小龙随意租下的那些糟糕的房间。
      这里既没有铁链也没有火炉,更加没有电椅,我怀疑这里连电也没有。
      或许他们有更好的方法来可以用来对付我?我心情紧张地等待,可是连续数个小时过去,我却像个完全被遗忘的角色,被丢弃一旁无人理会。
      因为眼睛无法看到任何东西,时间就显得特别的漫长,中途既没有人前来恐吓,也没有人前来盘问,更没有人来找我谈心。我忐忑地等了又等,我开始纳闷他们是不是抓错了人?
      不过这里的膳食服务倒是少见的周到,你一定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却有专人来喂,负责我伙食的是个沉默的家伙,他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把匪夷所思的食物通通塞进我的嘴巴里,如果我稍有微词,那么得到的惩罚是到明天傍晚以前也喝不到一滴水。
      他们并不想把我弄死,至少我觉得目前是的。我听到门外不停地有人走出走进,间或会低低地交谈几句,我很努力地听,不过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不相关的字眼,完全无法拼凑出具体的意思。
      除了有饭可以吃,有觉可以睡,我已经找不出第三种娱乐,构思逃跑路线也可以算是娱乐的一种,如果我真有这种机会的话。
      我开始发觉一个奇怪的事实,把我绑架的这班匪徒,似乎十分古怪,他们并不急于要从我这里套问出什么,也不见有其它进一步的举动,最难得的是他们有超乎想像的爱心,虽然偶尔忘记定时来喂食,好歹没有虐待我的打算。
      小小的空间死寂如坟,我困在墙角,冷风从门缝下吹进来,时值深秋,日间不冷不热,夜里温度却骤降十几度,山上天气变幻无常,可惜没有人愿意雪中送炭。冷得睡不着的时候,我便不停地回忆旧事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想到了与小龙第一次的相遇,记忆中他总是神采飞扬,刀枪不入的模样,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车子开得不够快。
      我不自觉地微笑,我不知道我原来这么想念他。
      现在他在做着什么呢?是不是开着他的车子闯驰在地下赛车场上?我失踪了他会不会担心我?他有没有接到要求赎金的警告电话?他愿不愿意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交出金库的钥匙?
      每分每秒我都在侧耳倾听,我总幻想着某一个时刻我会听到熟悉的引擎声,自外面冲将进来把我营救出去,但深山的四面除了寂静还是寂静,风越吹越大,回忆却越想越冷。
      时间开始向前推移,记忆里划过另一抹引擎的声响,我看见了一辆车。
      美艳的女子自车中走下,她步态轻盈,顾盼生光,但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我身上。那一天之后,我的父亲对我说,弟弟不会回来了,因为他要跟妈妈走。
      我在家中的窗子外,看着弟弟走上那辆车子,他不愿意,一边哭一边擦眼睛,女人温柔地把他抱着,弟弟抬起头来,看见在一旁窥视的我。
      我目送着车子远去,以后我便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
      直到许多年后,父亲车祸去世,也只得我一个人站在医院里,目送他生命最后的远行。
      我这一生人的缘分似乎与车子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车子把我的亲人一个又一个地带走,最后,又带来一个恶梦。
      我不知道麦小龙算不算是一个恶梦,他出现得那么的突然,让人毫无心理准备,最后,他还让我遭受以前想也没想过的可怕经历,但是,他却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大门哐啷一声被打开,寒风迎面吹过来,有人低沉地叫道:
      “快起来,我们要走了。”
      “去哪里?”我问。
      当然没有人回答。
      “叫你走就走啦,问问问!”说完把破布一把塞进我的口里,把我劫持的这个人真是粗鲁,一边推撞一边调侃:
      “死好命,现在带你去游埠呀!”
      吓?我呜呜呜地抗议,一点也不凑效,大队又再开行,把我簇拥上车,这次死定了,我想,莫不是要出海吧?
      那要命的颠簸似不灭的浪潮,一阵强一阵弱,我晕眩地被塞在后座,旁边的人拍拍我的脸:
      “喂喂喂,你没事吧?”
      我闷闷的声音听起来随时会窒息,前面有人说:
      “别玩得太过分了,老大交待他是小四爷指名的贵宾,把他弄坏了可交不了差。”
      “我哪有碰他,这家伙真没用,少吃两餐就一副天外飞仙的样子。”
      他突发慈悲,居然神奇地取走我口中的填塞物,我胸口一起伏,便向他倾倒过去,他连忙把我推开,大叫着:
      “啊啊啊!别吐在我身上!”
      车上的窗子被蓦地拉开,有人把我推到窗边去,我自口中发出恐怖的干呕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身后的人噫噫噫地退避,我抓紧机会,竖起耳朵窥听风声,外面有滔滔海浪,腥风带过海水特有的咸味飘散过来,四面寂寥,车子如飞般继续前行,深宵海湾人迹罕至。
      求救无门,死期将近。
      “喂,你搞什么,快把他拉回来。前面有警察查车!”前座的人急速警告。我脑中电光一闪,心跳瞬时快了十倍。
      机会来了。
      我被拉回座位,安静等待,把所有寄望,人生安全,未来目标,通通交到警察手上,千万要发现我呀!我不想做鲨鱼的干粮,明日吓坏晨泳客的浮尸。
      “有几个人?”
      “七八个左右。”
      “冲过去!”
      车子速度未减,却又加大油档,我大惊失色,不是吧?
      连这唯一死里逃生的机会也失去的话,前面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把心一横,默默计算着分秒,前面警用通迅设备的声响越来越近,我在一个突发的时间,扭转身体,作势欲吐,刚才坐在我身边那个超级洁癖吓了一跳,与先前的反应如出一辙,伸来一掌就要把我格开,我顺势翻身倾倒,双手准确地抓到门把,奋力一拉,车门咔啦一声敞开,我对准唯一出路,毫不思索,英勇而决绝,飞身纵出座驾。
      我此生充满纪念意义的伟大创举,就数这次了。
      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吓坏了下面一干人等,当职的警察惊呼失声,在这混乱的当儿,我听到有人大声地指挥:
      “通知下一个路口的伙计准备拦截肇事车辆,C335、C387、C410你们去增援,剩下的伙计继续留意,后面可能还有可疑人物。”
      呜呜的警鸣声瞬间响彻云宵,刚才接到命令的警车已经展开追捕,从没有过一个时刻,让我感觉警车的鸣笛声原来是如此的动听。
      纷乱的脚步围绕过来,有人解开了我眼睛上的黑布,久不见视,连路边昏黄的灯光也刺痛我的双目,我□□一声转过头去,头顶有个声音冷冷地问道:
      “你没事吧?”
      这把声音好生熟悉,是谁?
      我努力眨动眼睛,待适应之后再次确认这发号施令的冷静人物,瞬间呆在当场。
      他居高临下,毫不同情地俯视地上的我,他说:
      “沈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我如遭雷击,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仿佛走出街遇上头三个都会是熟人。
      不过我和他不是熟人,他扬起头来,权威地吩咐:
      “带回警署录口供。还有,一但截留前面的车子马上通知我。”
      然后回过头来,他对我说:
      “抱歉了,沈先生,对于一切可疑人物,我们有权拘留四十八小时,委屈你一下。”
      我由被害者又变成了可疑人物,他大概把我当成是□□内战受到处置的同党,反正他一开始就对我没有好感,现在更方便滥用职权,把追根究底的所长发挥到极至,我最大的罪名不是与可疑人物有可疑关系,而是与他未过门的老婆有可疑关系。但我与他老婆的可疑关系仅止于在阳台说过几句话,如此而已。
      “啪”的一声,强烈的聚光灯打射在我的脸上,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警察局,负责盘问的,自然是重案组神勇无敌的傅探员。
      “要不要喝杯咖啡?”他坐在我的对面,不怀好意地笑着问我。
      “不用。”我说。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我知道自己今年霉运当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遇上姓麦的时候开始便一触即发,我只是没想到我会霉得这样彻底,刚刚受完□□的虐待现在又轮到被警察虐待。
      “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何自己会从匪徒的车子上跳下来吧,沈先生。”
      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随意地翻开面前的文件记录。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多话的人,而事实上,我看人的眼光和他对待我的态度一样差。
      “我已经说过了,”我尽量保持耐心地再把之前录下的口供复述一次:“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三天前被强行绑架,我是受害人。”
      “受害人?”
      精明的傅探员挑了挑眉,上下地把我打量一遍,似极了那天他在萧伯家中打量我时一样:
      “你说他们绑架了你三天,但你居然可以毫发无损地从有四名匪徒同时劫持的车子上跳下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什么也没对你做就轻易把你放跑了?”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觉得我应该饱受摧残头破血流地从车子上被人丢出来才算合理?”
      他抿嘴一笑:
      “沈先生,你别激动,我只是觉得事情没有你说的那样简单,你是否隐瞒了什么事情忘记了对我说?”
      “我年中忘记跟警察交待的事太多了,不知你指哪一件。”
      “例如你家中窝藏的金子。”
      “你说什么?”
      “沈翰云,你别再装了,我翻查过你的记录,一个月前索壕大道上发生一起民宅爆炸事件,我们曾在现场搜索出一批黄金,请你解释为何国安银行金库失窃的赃物会出现在你家?”
      国安银行?赃物?真是错纵复杂,乱七八糟,麦小龙几时打劫银行去了?
      见我脸色一阵红一阵绿的变来变去,姓傅的更加不肯放过,他说:
      “你跟洪爷是什么关系?”
      我愕然:“哪个洪爷?”
      他静静地注视了我一会,一抹暧昧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我知道他一定又当我在装傻,而且还是演技极差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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