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的夏天

作者：浅水听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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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阿嬷

　　阿嬤正在屋里收拾行李，说是行李，箱子里除了二狗的衣物，剩下的就都是吃的。她睨了眼正在看电视的阿公，偷摸着将一袋海蛎饼塞进了行李箱里。

　　只是还来不及合上行李箱，旁边忽地就伸来一只手，把塑料袋子拎了出来。

　　“你也不瞅瞅！这东西能过安检吗？！”阿公没好气地囔着。

　　“你别管，快给我……”

　　阿公一着急，直接将袋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阿嬤这下也急眼了。她推搡着阿公，忙将袋子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嘴里心疼地念叨着：“你浪费粮食，小心雷公劈你！怎么就不能带呐，他爸出国那会儿，我不都放的好好的。”

　　“现在和以前能比吗？少给孩子找麻烦，叫你别放就别放！”

　　阿公手里的烟斗重重地敲在了桌上。

　　“我还成添麻烦的呐！二狗他爸都多少年没吃我做的海蛎饼呐。”

　　阿嬤心里不是滋味，一想起她那多年未见的儿子，便忍不住话音里带上了哭腔。

　　“行呐行呐，你差不多得呐！”

　　阿公悄悄抹了下满是皱纹的眼角，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这十年的时间，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二狗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出国打工的风潮在这海边的小渔村里盛行了起来。小两口只商议了一晚，就决定跟着众人出国打工去了。

　　那时阿公阿嬷身子还算硬朗，辛苦地拉扯着二狗长大。现在小两口在国外的日子好起来了，就想着将孩子接到身边。

　　要说以前，老人是天天求神拜佛，盼着儿子出人头地。只是真到了今天，心里却忍不住惆怅。孙子这一走，家里除了他俩老人，就只剩土狗家禽了。

　　刚满十一岁的二狗，正百无聊赖地蹲坐在门槛上发呆，屋内的吵闹声让他心烦不已。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腾地站起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屋，便抱起桌上的存钱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咣啷一声，花花绿绿的支票夹杂着硬币洒落一地。

　　二狗在硬币堆里，翻出一张二十块钱，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里。他胡乱地夹起拖鞋，啪嗒啪嗒地朝着大门跑去。人还没到门前，却又突然折了回来，飞快地窜进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口老井，井边长着一棵歪歪扭扭的无花果树。

　　这棵树是二狗的阿爸十几岁时种下的，年龄算起来比二狗还大一轮。这么些年任其风吹雨打，也从来没有人管过它，没想到这无花果树竟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二狗走到树下，阳光透过枝丫缝隙打在他的身上。一抬头，发现茂密的树叶间，果然已经挂着三五成簇的果实，早已发紫成熟。

　　二狗抓起脚上的拖鞋，使劲地甩上了枝头。枝头摇曳晃动，几颗饱满的无花果，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二狗并不着急捡果子。他提溜着拖鞋朝着水井走去，小脑袋在井口探了探，随后便吃力地将悬吊在井里的水桶拉了上来。

　　那水桶里装着一颗小西瓜。每年夏天的这个时候，阿公就会摘几颗小西瓜，放到井里冰镇，为的就是给二狗解解夏日的暑气。

　　夏天的井水格外清冽。二狗先用小手捧起井水喝了一口，随后又去挑拣了些完好的无花果用井水随便抄洗了两下，便高高兴兴地回了屋里。

　　他刚一进屋，阿公阿嬷的吵嚷声便消失了，耳边只有老电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似的。

　　“阿公阿嬷，后院里掉了好多无花果，你们快来吃！”

　　二狗将无花果放到桌上。他随手捡起一颗，学着阿嬤以前的模样，将果实包裹在了掌心，双手用力一压，把松软的果实压成饼状。

　　他将压好的无花果，递给了阿嬤。

　　“你自己吃，我不吃...”

　　阿嬷刚刚哭红的眼睛又有些湿润。她握着二狗的手，将无花果送到孙子嘴边。

　　“阿嬤，我要长高个！压扁的无花果吃了长不高。”

　　“蠢蛋！胡说什么呐，那给你阿公吃。”

　　二狗将无花果塞进阿嬤嘴里，又飞快地给阿公做了一个。

　　阿公神情古怪，却还是接过了果实。

　　“阿公，我想出去溜达溜达。”二狗突然说道。

　　阿公正抓着果子往嘴里喂，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胡子一抖，满脸不悦地厉声道：“不行！你晚上就走了，还到处瞎跑什么。”

　　阿嬤见老头子急眼了，赶紧护着孙子，“他要去就去，你拦着他干嘛。”

　　“他玩起来还能有个准，飞机误点怎么办？”

　　“误呐就误呐！别去最好，我就不想二狗去...”

　　无花果的甜腻在阿嬤嘴里变得苦涩。她将剩下的果肉怼进了阿公嘴里，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阿公嚼着果实却也是食不知味。他嘴里骂着：“你这老婆子，真是没完没了呐！”

　　“是你心狠！心比石头还硬！”

　　……

　　破旧的电风扇仍在嘎吱作响，阿公阿嬤的吵囔声越来越远，二狗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溜出了家门。

　　他像只脱了僵绳的野马，在蜿蜒的山路上一路飞奔。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离开平安村，飞往遥远的英国。

　　和阿公阿嬷的惆怅不同。那只在视频里见过的爸妈，让二狗感到陌生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