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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变性
不知该说人生偶然还是必然,幸运抑或不幸。隔壁花甲的阿婆说:人应该两岁起就有记忆,记得阿妈背我回娘家,那时我两岁。
两岁?那时我在干什么呢!思绪牵回从前,眼前出现一张满脸通红、委屈得快挤出水的小脸,张翕的小嘴尖叫,“臭男生,放开我!”她被两个小子左右按压住,一个牛高马大的小子想亲她。
我抓起一把泥沙,给那牛高马大的小子撒过去,他立马哭得震天,幼儿园老师闻声赶来。于是我的大名响当当,我的名字里有个“剑”字,代表我象一把锋利的宝剑一般刚直不阿!
被我救下的人和我成为好朋友,人生的前十二年,我们一直形影不离。她爸爸是小学校长,爷爷隶属民主学社,一家人都是知识份子,对我亦相当友好。
她爷爷常坐八仙桌前,酌一口小酒,借着三分醉意道,“剑冬,你是丽春最好的朋友!”每当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便隐隐作痛。
少不更事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患有某种心疾,我不敢告诉爹娘。我生于八十年代,父母皆普通工人,家贫,再者我天生的怪病,早让他们神伤,何必再添乱呢!
丽春出生在万紫千红的春天,她的拥抱让我恍然回到大自然的母性中,又象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网中的我越挣扎越窒息,因为这张网收拢得越紧。
一生中我被三个人拥抱过,因为我只认得这三个人的拥抱。若说丽春的怀抱象大自然,那么琪睿的怀抱就如同海洋一样宽阔而温暖,他本身就是一个暖玉一般的男子,柔润的散发着能吸纳一切的光辉。而聂钱,他的怀抱是那么悲怆而决绝。他恍若我人生的一个楔子,让我明白原来所谓的惊心动魄的爱,就发生在我身上。
丽春家中的阳台,一片天然山石让它与世隔绝。无人之际,她□□的拥抱让我喘不过气来,每每我手足无措,不知该拒绝还是接受。
男女授受不亲,可我算什么?!从我落地起,我就有一个怪异的名称——阴阳人。我到底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这个疑问和我本身一样,被锁在心底的十八层,原罪一般,终年不见阳光。
她哪里知道我身体的丑陋,我内心的挣扎与苦痛。她只把我当作最好的姐妹,她的拥抱也越发紧得让我窒息,我只得乏力的靠在她肩头。
她的肩膀很纤细,可总能逼出我内心的柔弱。我不敢告诉她我的怪病,我怕……她骂我变态,和我绝交。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激昂慷慨的吟咏传自堂屋里的爷爷,他又进入了状态,这声声入我耳却有说不出的悲凉。
人前,她总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堪称柔荑,小巧温柔,给我一股一股暖意与力量,暂时扫除我心底的阴霾,让我昂首挺胸做人。
她的身子也很温柔,柔得一如能拧出水来。若说我俩是清白的,或许无人相信,只有头上三尺神明知道。可若真有神的存在,那我前世不知造了什么罪孽,今生被判做不男不女的阴阳人。
她紧紧搂住我,哪怕人前。缕缕的女儿幽香源自她乌黑的发丝,纤柔的身子,我有些自惭形秽,皮粗肉糙的我用的廉价肥皂,有股刺鼻的体味。
“放开我,我……很脏!”我明明骨骼粗大的身体却似弱不禁风般颤抖个不停。
她反倒搂得更紧,似乎生怕我逃跑,“剑冬,你一点不脏,你永远是英雄!”
她的话助长了我的本性,一股刚正而坚忍的男儿豪情油然而生,以至于忽略掉了她行为的异常与诀别。
小学毕业那年的体检,校方知道我身体的异常构造。生为小学校长的她父亲破天荒的亲自登门家访,我父母面露窘迫的羞愧,因为家里就是一个乱蓬蓬、脏兮兮的破窑,根本没接待过贵客。
她父亲淡淡的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和谈生意一样——严禁我再见丽春,否则便泄露我身体的秘密。
手头的女儿幽香淡淡犹未散去,前一刻她还在我怀中,后一刻怎么说散就散?我撞撞跌跌的到了她家门,却只能被生锈的铁栏隔断在外。
冰冷的阑干之内,油渍的八仙桌上,是否还有一盘“苦瓜丸子”!丽春的母亲为了孝敬公婆,特意把那肉丸剁得入口柔嫩无比,齿间游刃有余。那些家庭的温馨,我都贪恋不得,毋论人儿了!
她家人经不住我苦苦哀求的纠缠,随意冷声道,丽春回乡下了。
不辨方向的我在野外越窜越远,浑然不觉身后跟着的一串串车辙。狂乱的大风让天地为之色变,出门时的慌乱让我仅裹了一件单衣,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只得在路旁蜷缩一会儿。
沉重的车轮声停靠身旁,传来急切的呼声,“同学,搭三轮吧!这荒郊野外的没什么车,我包把你送回家!”
莫不是碰到坏人?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让我强撑起身体,“我不搭车,走开!”眼前竟出现丽春的巧笑嫣然,我明白这只是一片幻象,真实的只有我坠入了一个更加强有力的怀抱。
……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初中以后,我结识了琪睿。
他是一个高大而睿智的男同学,常拖着我一夜一夜闲聊。聊这十几年的经历,谈天说地,狐鬼神怪,科幻童话,天马行空。
我承认自己有私心,与少时玩伴丽春的关系断裂,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刻下了惨烈的瘢痕,我怕……怕再一次失去,所以我选择和男生友好。
他家的阳台成了我俩的私人空间。偶尔我疲倦了,再睁眼枕在他大腿上,头顶的天空仍旧斗转星移。
那一刻他多数会说: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你人生的前十二年什么都有,惟独除了我!他表情复杂而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默不做声,因为我隐约知道,他也是一个痛苦而可怜的孩子。至少从他常年寄宿在外公外婆家,不见父母这一点就知道。
我的痛苦和他不同。所有的人都对我俩指指点点,因为我是以女儿家的身份与他耳鬓斯磨,而那时的社会是不开化的。不过我灵台清明,自己终是男儿本性,不可能与同性发生什么。
大学让我知道外面天高地阔,社会日新月异,瞬息万变。我那埋藏了二十年的羞耻与丑陋,根本算不得丑陋,医学的高水平已经能完美的解决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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