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同人]赤子

　　因南天门久攻不下，内外交困，虞啸卿旧疾复发，让原本就艰难的怒江局势更加阴霾。但他没有离开驻地去疗伤，一直坚守指挥营，让师部保持了人心的稳固。
　　“你真的要去收集南天门攻不下的证据？”站在操场上的孟烦了看着暮色四合的铅云，心头亦如铅块积压。虞啸卿吐在地上的殷红血迹一直停留在他脑袋中。
　　龙文章已经下令暂时停止进攻南天门，人心飘摇的川军团终于得以喘息一口。
　　“不是我，你和我一起去！”龙文章冷冷道。
　　“你要让他拿着最耻辱的证据去军部领罪？”孟烦了沉哑的嗓子仿佛滴血。
　　龙文章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回答我！”那尖锐眼神像针一般刺进孟烦了心底，孟烦了痛得呆怔住。
　　“那是他必须面对的责任！而我的责任是尽量保住这些已经是惊弓之鸟的丘八的性命！”龙文章冷冷说完，提步走开，“回去准备，今晚出发。”
　　孟烦了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毫无知觉地走到了虞啸卿的帐篷前。直凛凛的警卫兵直愣愣地看着他，“孟副团长，师座刚吃了药睡下，需要我去禀报吗？”
　　孟烦了看着停在帐篷边的医疗车，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不用了。”
　　是的，无需解释，无需告别。他和虞啸卿虽然身处一地，但所肩负却完全不同。虞啸卿的命运已经完全不在他能力范围，虽然他将要去执行的任务无异于在虞啸卿的旧伤上再插一刀，但他无法拒绝这使命——为那票眼光惊惧的丘八去争取一个活的机会，因为他的群落在那里。

　　黑色山崖仿佛一个高耸入云的狰狞怪物，伫立在惊涛翻滚的怒江边嘲笑着这尸横遍野的疮痍国度。龙文章和孟烦了趁着无月的夜色偷偷向山上摸去。
　　又回到这经历了人生最起伏跌宕日子的地方，让在尸堆中潜行的孟烦了有点失神。龙文章已经如狸猫般矫捷攀到了一个地堡的火力攻击口，慢了一步的孟烦了被雪亮的探照灯当头照下，他连忙趴伏着一动不动。他身上的破烂泥泞军装和地上的尸体们几乎无差，探照灯停顿了一下，又一路扫过去了。
　　龙文章在洞口等了一会，却看见孟烦了依然趴在原处，不禁慢慢挪了过去，“你他妈的干什么？晕镜头吗？”
　　孟烦了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呢喃，“……我觉得他很象我。”他说的是几乎和他鼻子贴着鼻子，圆睁双目，手里捏着尚未拉开的手雷的丘八尸体——只差几步就可以到达目标，却永远见不到胜利的炮灰。
　　龙文章仔细看了那丘八一眼，冷冷道，“别臭美，他比你帅多了！”
　　“你他妈的永远看死人比看活人顺眼……”孟烦了叹息着嘀咕一声，跟着龙文章爬了过去。
　　龙文章掏出了纸笔，开始从透出光的缝隙观察着堡内情况，一一记录。
　　不知是强劲山风还是绊触到树枝，搭在地堡口的一个尸体突然落了下来，鬼使神差地正好砸在刚刚安顿下观察位置的孟烦了身上！
　　那“嘭啪”声响让地堡口很快伸出了枪杆，睃巡一圈后，一个日本兵的脑袋伸出来看了看，贴在洞口的龙文章只差着那脑袋不足一尺，很努力才压制下击碎那脑瓜的冲动。小鬼子嘀咕了一句什么缩回了脑袋，被压在尸体下的孟烦了不敢再动。
　　一阵阵尸臭传进鼻翼，孟烦了僵着身体努力忍耐着。但龙文章却仿佛对他的凄惨情形毫无同情，一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干你娘的，你他妈的在数小鬼子的眉毛吗？”孟烦了终于忍不住低咒起来。龙文章笔下忙活，不理他。
　　…………（修改了，请审核）
　　龙文章终于收起了纸笔，瞟了满脸憋红的孟烦了一眼，“撤，去下一家。”

　　在满是雾霭的暗蓝夜空下，龙文章正半悬在一块山石上绘制着一个极端隐蔽的地堡内部。孟烦了趴在斜上方的岩石上帮他放哨。
　　他们盘桓在南山门工事群中已经快十天了，白天猫在隐蔽岩石后休息，观察着各地堡和外界的交通情况，晚上便由下向上逐个侦察一个个地堡内部结构。龙文章异乎常人的敏锐嗅觉，让他们发现了不少不贴近鼻子便发现不了的火力暗堡。
　　也许是潜意识里的某些抗拒，孟烦了对这行动并不太上心，龙文章也不强求他，只让他做一些诸如清点日军人数，站岗放哨的清闲活儿。
　　“你真能看见鬼魂吗？”望着夜空上重重暗云的孟烦了突然喃喃问道。
　　“能。”
　　“那些云是他们吗？他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有时候说笑话，有时候吐口水……”龙文章没有丝毫玩笑口吻。
　　“他们对你说什么？”孟烦了垂下目光凝着那埋在岩石间忙碌的脑袋。
　　“‘带我回家。’”龙文章毫无活气的低沉嗓音让孟烦了脊背窜起了凉气。
　　“他们和小鬼子的魂魄搅在一起？还在打架吗？”
　　“不……没有鬼子的魂魄。”
　　“怎么可能，鬼子也死了不少！”
　　“鬼子们有去处，不像这些投不了胎的冤鬼……”
　　“——你他妈的妖言惑众！”孟烦了低骂。
　　“鬼子有他们的鬼子信仰，所以生前死后都有去处。”
　　“……你该死！”孟烦了被他的言论弄得憋闷起来。
　　龙文章微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不用担心，你死了也有去处……”他的嗓音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柔和。但他的话音刚落，孟烦了却突然从岩石上骨碌碌滚了下去——因为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钻出地堡撒尿的鬼子。
　　枪声响了两声，龙文章头顶上的鬼子对碉堡里的同伴嚷嚷了几句，地堡里传出了大声的笑闹。
　　待那鬼子钻进地堡之后，龙文章慢慢从藏身的岩石下爬了出来。直起头看见微弱光线中滚在河滩上的孟烦了正在向他招手。他顺着孟烦了的滚落路线悄无声息地攀了下去。
　　“天上不好玩，你他妈的回魂顾好你这烂身体吧，烦了哥！”龙文章对满脸擦伤，崴了脚的孟烦了没好气地道。
　　被龙文章半提半拽淌着腥臭的江水向前走，孟烦了突然喃喃道，“我真的不想死……可是我更不想他死！”
　　龙文章身体僵滞了一秒，猛地放开了他，“知道了，自己走吧！”
　　“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真的会赢吗？”孟烦了半跪在水中冲那背影叫道，他感到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似乎比江水更冰冷。
　　龙文章没有说话，踏着水大步向前走去。

　　平安回到川军团，距离虞啸卿给的期限只剩了一天。龙文章整夜坐在帐篷里研究着他们的侦察结果。孟烦了徘徊在师部的帐篷区，望着整夜亮着灯的帐篷，听着虞啸卿不时传出来的咳嗽声。
　　凌晨时，他回到了川军团的指挥营，坐在桌子后把那一大堆零散资料整合成详细地图的龙文章正脸色诡异地瞪着那地图发呆。
　　“如果我求你，你能不能放弃和他作对？”孟烦了走到了他的桌边。
　　“我没有和他作对。”龙文章冷冷嘘了口气。
　　“别用这东西去逼他！”通过十余天的侦察，孟烦了也几乎坚信南天门攻不下来。
　　“如果……要想保住你心上人的衔位，代价是我去死，你会怎么做？”龙文章终于把眼光从地图上挪开，冷冷射在孟烦了脸上。
　　“我陪你去死。”孟烦了慢慢道。
　　龙文章仿佛被什么刺到般瑟缩了一下。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抓起地图向外走，冷冷道，“老子爱命得很，抱歉不能陪你疯了！”
　　孟烦了连忙跟着他，龙文章径直一路走进了师部虞啸卿的帐篷。
　　虞啸卿放下了手中喝了一半的药碗，对这个不知礼貌的部下也无可奈何。他对孟烦了满脸的担心微微笑了笑，转向龙文章，“听说你们在鬼子眼皮底下画了侦察图回来？”
　　“是。”龙文章的脸色似带着莫名的怨怒。
　　“如果你们这份勇敢机智是为了攻下南天门多好。”虞啸卿淡淡苦笑。龙文章把地图递给了他。
　　虞啸卿在桌子上铺开地图，凝神看着那些火力分布点和碉堡内部结构。孟烦了却在看着他已经凉了的半碗药。虞啸卿的眉峰越蹙越紧，苍白的脸色如冰雪般肃寒。龙文章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地瞧着那始终也没有被任何东西击垮的凛然身姿。
　　一个后勤军官走进了帐蓬，报告道，“师座，美国派来的军事顾问已经到禅达城，按您的吩咐暂时安排他们在客栈休息。”后勤官被室内各怀心思的三人表情搞得愣了一下。
　　“知道了，派人保护，我下午见他们。”
　　后勤军官出去后，虞啸卿轻轻吁出口气，直起身对龙文章道，“让川军团撤回来吧，南天门我会重新部署安排。”
　　“用你的美国专家和精锐炮灰吗？”龙文章突然不领情地尖酸冷笑了一声。
　　虞啸卿怔了怔，冷下了声音，“你已经保住你剩下的兄弟的性命了，你还要什么？”
　　“光荣！”龙文章脸色冷硬，语气咄咄逼人，“我的人，死去的那些人——给我一个他们的价值！”
　　孟烦了脸色发白地瞪着龙文章，隐隐觉得这个人和虞啸卿叫板竟似乎和自己有关。
　　“直说！”虞啸卿冷冷道。
　　“南天门并非无法攻陷——这是我刚发现的！”龙文章阴沉得似乎换了一个人，而这阴沉中似乎还带着莫名怒气，“如果你跪下求我，我就领人上山开路，你只需要让你的精锐团跟在后面捡果子就行！”
　　他此言一出，虞啸卿惊讶得白了脸，而孟烦了更是攥紧双手，全身发抖，“你，你他妈的别胡说八道！”
　　“这方法是踩着死人梯往上走，用不用随你，师座！”龙文章却似乎因孟烦了的怒斥更加愤怒，脸上冰封冷酷，“这绝对是唯一的方法，如果你要让你那些干干净净的小丘八去继续送死，我也没意见！”
　　虞啸卿直直瞪着他，良久，冷冷道，“你只是想折辱我？”
　　“不是！——是为那些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丘八跪下！”龙文章尖锐如寒锋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凛凛傲气，“您可以毙了我，但您攻不下南天门！”
　　“龙文章！”孟烦了悲怆的大叫打破了师团两人令空气凝结的对视。
　　“还有——这个小丘八我要带上——您跪的人里面也包括他！”龙文章却伸手向孟烦了一指。
　　虞啸卿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他凝了满脸伤心震惊的孟烦了一眼。
　　“……虞某跪你！”虞啸卿向龙文章单膝跪了下去，沉沉道，“跪川军团！”
　　孟烦了张大了嘴巴，脑袋完全空白。因帐篷里的骚动喊着报告跑进来的两个警卫兵也一瞬震在了帐篷门口。
　　龙文章看着跪在他脚边的虞啸卿，他眸中寒冰粉碎，瞬间缠住心脏的疲惫让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神采，反而黯淡如新丧，“谢谢师座，我很快把攻山战术拿上来。”
　　他转身踩着大步走出了帐篷，虞啸卿抬头看着那迷雾般男人山一样的背影，慢慢站了起来。他正想对旁边的孟烦了说话，孟烦了却摇晃着风一般冲了出去！
　　孟烦了经过门口时一把夺过石化了的警卫兵手里的步枪，“龙文章——”他向着几步之外的背影举起了枪。
　　龙文章慢慢回过身，冷冷看着他的枪口和溢满泪水的眼睛。
　　“开枪吧！”龙文章淡淡笑了笑。
　　虞啸卿也从帐篷里追了出来，所有不明所以的卫兵和帐外的军官们都象被魔法震住，空间在一瞬间僵滞。
　　“为什么？！”孟烦了的怒吼终于把眸中的眼泪震落下来。
　　“我们不是草芥，不是蝼蚁——我们也应该被人记住啊，烦了！”龙文章凝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的枪口，转身走开。
　　“放下枪，烦了。”虞啸卿沉静的声音响在他身后。
　　孟烦了颤抖着的枪口颓然垂下，他慢慢转身看住了虞啸卿，喃喃道，“对不起，师座。”——这场仗已经打得太久太苦，也许我们真的等不到它打完了。
　　孟烦了把枪还给了警卫兵，又深深看了出神的虞啸卿一眼——啸卿，我们曾有机会当逃兵，但我们没有逃，所以，也许，再也逃不掉命运了！
　　虞啸卿看着他飞快跑走的背影，在孟烦了的最后一瞥中，他突然又感到了中弹跌落悬崖那一瞬的剧痛。这剧痛比向龙文章下跪的耻辱来得更加强烈清晰。

　　26.铅云•完
　　2009.02.15 / 01:22
　　池塘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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