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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记忆里的繁花落了又开,空着双手四处游走,寂寞的城市,喧嚣的生活,是谁在心心念念地如诵读着梵语般呼喊着你的名字,声声刺耳,声声震撼。
——题记
揪下手上突兀出来的长长的倒刺,一刹那,血珠冒了出来,轻轻揩去,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像是你离开后被我企图轻轻拭去的回忆般留下了浅浅的印迹。
脑海中的回忆顿时百转千回起来,最终停留在了那个飘雪的冬季。
咦,又出血了。比利,有纸吗?我轻拍对面女孩的头问道。
啊?出血?我看看,哇,你做了什么啊。对面的女孩放下漫画抬头一看便大叫起来。
嘘——大惊小怪什么,不过就一点血而已,冬天一刮风就这样啊。我的语调波澜不惊。
不对,是你又揪倒刺了吧……对面女孩一脸怀疑。
没有,我揪也嫌疼的好不好。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子抽出长长的纸巾准备包扎。
哼,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揪不要揪,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哎呀,我真的没揪啦……哎呦,就出了那一点血你用不用这么夸张?我盯着右手中指上大大的一团纸巾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然。对面女孩子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啧,败给你了。
又起风了哪。
如今你墓前的百日草已经谢了,很久以前我就问过你为什么喜欢这种名字听起来根本不像是花的花。你傻傻一笑,对我缓缓地说,百日草的花语是想念远方朋友,象征着天长地久,花期很长,从六月到九月,花朵都陆续开放。当时你的表情很忧伤,我听后也不免一震,是又想起什么难过的事了吗。而你什么也没再说,挽起我的胳膊说,走了,要迟到了。然后匆匆奔往学校。
没有百日草的春天对你来说好像显得特别漫长,因为只有从六月份开始按照惯例你才能在寝室摆上一束新鲜的百日草,其余的日子空气里便好像少了些什么。
第一次见到你无精打采趴在寝室书桌上的时候是在开学后不久,那时候百日草的花期刚刚结束而寝室的最后一束百日草也枯萎了。我一进寝室门便见你无力地敲打着书桌,两眼发直地盯着窗外。心下也明白肯定是因为百日草的关系,可是从小到大却一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百日草可以让你那么心心念念。
又在想什么啊,小笨蛋。我故意不提起百日草凋谢的事。
南瓜,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执意要进修生物吗?你一动没动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缓缓问道。
我一愣,想起了当初那个说着自己要选修生物的比利。那个一脸坚持满目信心的女孩,那个已经消散了身影的女孩。
不知道啊,说说看。我从遐想中回过神老实答道。
……因为……百叶草的花期……我想让它变得更长一些……
我噤声一时间呆愣在了那里,你转过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我,然后又缓缓开口道。
你干嘛呢,说话啊……你才是笨蛋吧。后面一句是小声的嘀咕。
我回过神来白了她一眼,笨蛋,花期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吗,你的目标还真是有够远大。
她不屑,那又怎样,事在人为呀,只不过……对面女孩的眼神骤然黯淡了下来。
只不过,父亲的命令难以为抗。比利的家里很有权势,可是比利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而比利的抚养权被判给了有足够能力抚养孩子的父亲。母亲这个词在比利心里一直都是个模糊的概念,模糊到比利甚至已经记不起母亲的容颜。
可孩子终究是孩子,说忘记了不过是硬犟着嘴,心里还是记得的。至少比利是这样,嘴上大大咧咧地嚷嚷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却还是清晰记得母亲的故事母亲的喜好。比利曾经很云淡风轻地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很喜欢百日草的女子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知己,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她们就像我和比利,当时说的时候比利还很调皮的指了指我和她自己说,就像这样。
从小一起玩耍,一起躲在树荫后玩捉迷藏,在深夜的时候看狮子王,直到对方的母亲把那个深夜不归的孩子从对方的家里揪出来。天天黏在一起,就想着能真正做到电视里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如此的云淡风轻,天很蓝风很轻,牵着彼此的手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该多好。可世事不尽如人意。
长大了就会有自己喜爱的人,长大了就会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长大了就不会再把彼此当做知己而无话不谈。
为了一个男子,她背叛了她。多么老套的电视情节。既是朋友又是仇人,朋友抢了自己的恋人从此一刀两断。
想起讲故事的那一天,虽是阳光灿烂,可比利的脸上满是嫌恶和嘲弄的表情还是深深地刺痛了我,她说,真狗血,她们以为是在拍电视吗。那时同样小的年纪,我忽然就猜测那个喜欢百日草的女子会不会不是别人而正是比利的母亲?
故事的结尾,比利没有再说下去,也无法再说下去了,或许是不知道结尾或许是因为这是一个由于死亡来的太快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没有结尾的故事。
印象里的比利一到了夏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因为可以买到百日草,在炎热的夏季里,寝室里未曾缺失的只有那一束百日草,从未断过货。
比利天天不厌其烦地给那些花浇水,有时候浇地出神把水都浇到了楼下路过的同学身上,当时全寝室听见楼下的尖叫总是会很云淡风轻地抬起头看一眼比利,然后低头的瞬间道出一句,第八次了。
那种情况下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帮她快速地擦干窗台上的水,然后拽着她飞奔到楼下对被淋湿的同学道歉。当时唯一的感觉是庆幸这是夏天,要是冬天我一点也不会怀疑有被骂娘的可能,尽管夏天也没少被骂。
夏季快要过去的时候,百日草已经出现了要凋零的迹象。活泼的比利似乎又要开始冬眠,我真的怀疑比利是不是和百日草一样有着花期,花期一过就自然地颓败了。
这个秋天的落叶仿佛骤然间就多了起来,洋洋洒洒地铺满了大街,脚踩上去会听见落叶碎裂的声音,而偏偏这个小镇又是法国梧桐占了大半个面积,所以地面如果没人扫的时候根本很难看见树叶下的地面,严丝合缝。整个小镇就像是被金黄色的梧桐叶包裹起来的一块巧克力。闲暇的时候,比利会心情突然大好地把我从早上暖和的被窝里揪出来然后踏着一地的落叶,吧唧吧唧地四处行走。
也就是在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中,我知道了故事的后半部分,算是故事额外的补充。
那个喜欢百日草的女子,还是放弃了她心爱的男子舍弃了她的友谊。她离开的时候送了一束百日草给她的朋友和那个男子,大概只有永远的思念才不会让彼此陷入痛苦和仇恨当中吧。然而她的朋友嫁给男子一年后的某一天,随着女子的死讯传入他们耳中的还有一封遗落下来的信。封面是纯洁的白色,拆开来的时候几片绯红色的叶子飘落下来静静地躺在地上,百日草。而绯红色百日草的花语是——恒久不变。她和她的友情或是她和他的爱情。
比利没有告诉我,但我一直觉得里面有个女子是她的母亲,而我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已无人来揭晓,那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已经随着当事人的离去而被尘封。唯一知道答案的或许只有墓前的百日草。比利母亲墓前的和比利墓前的。
比利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意志已经是很消沉了,而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来找的我,带我去了她母亲的墓地,握着一束黄色的百日草。
一路无言,只有紧握的手在提醒着我,比利她很紧张,而我则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她,想给她力量,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意图,对我转头一笑,目光黯淡脸色惨白。
到了。良久之后,比利开口的同时松开了我的手。
她慢慢地蹲下去,轻轻地拂拭掉墓碑上的灰尘,安静地把那束百日草放在墓前,然后对着墓碑发呆。我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看着她完成这一切,然后走过去蹲下来转头对她微笑,走吧。
她很淡然地回我一笑,然后我们两个拉着彼此站了起来。她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我知道,若是想说,她就一定会告诉我,我相信她。
我们是一起玩耍的朋友,我们是一起拿卷子折纸飞机的调皮小孩,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是永远都不愿长大的小孩。
墓地回来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比利的信。第三天,我得到了她的死讯,割腕。很奇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表现出大家想象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模样。我只是以为我也死了,随着比利的离去,那个大家眼中的南瓜也早已消逝了。
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预感到了这件事的发生,起因是我一星期前在比利的课桌里看见了抑郁症的医院证明。那之后,我努力地绽放笑容在她身边,我在她上学回家的路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那样瘦削的双手早已没了往日的温度,冰冷又僵硬。我在课间的时候带她去活动给她讲各种各样的笑话领着她排队打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死亡给了我最终审判。
是我做的还不够啊,比利。
我一直没有发觉你是一个人那么那么地难过,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假日的时候窝在冷清的家里,父亲因为工作,除了寄来的生活费其余的一切没有一丝温度。我早该发觉的啊,混蛋。可惜我发现的时候也还是做不来了,你还是走了。
只有一封信。你留给我的只有这些吗。
南瓜: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路,你不要笑我又是狗血的电视情节开的头啊,我会难过的。
南瓜,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喜欢看见你笑的模样,像我最喜欢的百日草一样灿烂,那么温暖,即使母亲也没有给过我的温暖。但是我害怕看见你哭的样子,你一哭,我就会慌了手脚。所以,答应我,不要哭啊。以后无论在哪里,记得有我比利给你撑腰,谁都不能把你惹哭。惹哭你,是我的专权。
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喜欢百叶草,看来只好我自己坦白了。
母亲离开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在我的抽屉里安静地摆放了一个密封好的洋红色百日草的项链。旁边摆着一张纸,她说,孩子,这是妈妈以前最好的朋友小时候送给妈妈的,现在妈妈转送给你。希望以后你要坚强地面对一切,永远地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妈妈会很开心看见你朋友幸福的样子,也许长大后你就会明白,朋友幸福远比自己幸福会让自己快乐的多。
没有开头,没有落款。
后来我知道,洋红色的百日草,花语是持续的爱。
你看,南瓜,妈妈她还记得我,还是爱我的呢。你要替我开心哦。
看到这里,我发现底下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大滩的水迹让我自己也吃了惊。擦干泪渍。抬起头对着窗台上早已凋谢的百日草默默祈祷,比利,我希望你幸福。从今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好好地活着。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地上十年,人间一天。可是为了你,我愿意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里过上十几年。我知道,有个女孩,她在教会我爱,她偶尔会从天堂的帘幕后探出头对我说,南瓜,我想念你的微笑了,天堂很冷,你的笑很暖。而在这个时空的我,一定一定可以感知到比利你的爱,我会抬起头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然后对着她努力微笑,我相信我的温暖足够绵长,绵长到无限远,绵长到让你感受到。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温暖,一直从未消散。
风吹过了空旷的墓地,一片死寂,和衣而立的女子静静地伫立在一座墓前已经许久,她的发梢有些卷起,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嘴角似乎还有淡淡的微笑,路过的人只见她对着墓前的黄色百日草缓缓地开了口,却没人听清她说了些什么。最后,她只是微笑,使劲地微笑,那微笑释放出来的温暖足够缓和这里庄严凄清的氛围。许久,她抬手擦了擦眼睛,缓缓转身离开。温和如微风中的太阳洒落下来的光芒。
是她的家人吧。不,应该是她的朋友吧。路过的人们猜测着,因为这经久不散的光芒。
只有风,听见了她的低语,知道那墓里葬着的不是她的亲人,亦不是她的朋友。那里葬着的,仅仅只是她的知己,是她如花如歌的青春。
比利,我知道黄色百日草的花语哦。
——是……每日的问候。
完。
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九日十七点零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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