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私奔

　　“……大石头？”舒达有点徘徊不前，有点不敢置信，也不无委屈。这一迟疑，成霖黎便彬彬有礼地抢了先，“石缘兄，真是好久不见。我和阿舒都想念得紧，还好吧？”
　　石缘并不理会成霖黎的寒暄，目光如炬，直盯在他搂着舒达的手上，舒达也感觉到了，轻轻挣一下，当然不敢使力，很自然地被成霖黎忽略了，他又善解人意地说：“噢，你们很久没见了吧？要不你们先聊？阿舒，我在‘提拉米苏’等你好不好？”他坦然接受舒达感激的目光，轻轻吻了一下舒达的额头，说：“那我先走了。”
　　舒达脸红得像火，石缘眼里直冒火，但成霖黎毫不在意，走开几步，回头，轻描淡写：“石缘是你的好兄弟，我们应该告诉他吧？关于我们交往的事。”他轻快地说完，笑笑，干脆地走开了。
　　舒达一直都在想石缘回来他要说什么，有好多的话要说，问他为什么要躲开自己，病中也舍得丢下，平安夜的雪也不能心软……可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又或者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了吧。石缘又瘦了，舒达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石缘也没说什么，只倦倦地朝他扬一扬头，说：“回去再说。”
　　那个小小的地下室，舒达有经常回去打扫，倒也一切如常，那夏日的亲密却似乎恍若隔世了。现在已经是冬天，只消得一个秋天，舒达似乎已经把少年的意气风发磨光了，从义无返顾地跟石缘北上，从毛大老板的公子到身无分文的穷舒达，他学着去适应，吃最简单的饭菜、用最简陋的用具，从没有过一分一毫的挑剔难耐。说是为了画画，为了理想，说到底，却还是为了人的，为了那代表了他所有快乐和感动的两个人！他把所有的爱情童话寄托在苗西的身上，把自己的所有交付到石缘手上，他是安心的、幸福的，拥有的时候也好好好去把握珍惜，要失去的时候也有全力去挽留，只是不懂，为什么什么都留不住？现在，石缘终于回来了，殊不知，自己已经在那个雪夜里，冷却了心，消散了眷恋，认同了他的离去……这些，石缘，可曾懂得？过去的路，舒达再留恋也不会回头的，只因他已经很认真地走过。这点，石缘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只是一个念头间，他已经擦身成为舒达的过往！这是他无法接受的，所以他只问：“你和成霖黎……是真的。”
　　舒达有点怕，但还是点头，战战兢兢的：“是。我想我可以试一试，再去爱一次。”
　　石缘像暴走的野兽，满场走着，忽然拳头就带着怒火往墙上大力砸过去。舒达虽然吓了一大跳，但动作还是灵敏的，马上扑上去抱住了石缘的拳头，阻止他自残。石缘挣不开，也放弃了，只用力握紧了舒达瘦削的肩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准！”
　　舒达呆了，这哪有准不准的，恋爱是自由的。但石缘从来都是固执的，他也懒得跟他讲道理了，甩开石缘的手，只说：“你累了吧？要不早点休息吧。”
　　石缘大力把他拉了回来，不可理喻地说：“你想去找成霖黎吧？看我睡了就去。”
　　舒达也生气了，大声说：“我犯不着吗？你醒着我就不能去吗？谁知道你回不回来？我早认了，本就预计了你还是不理我，我本就是要跟成霖黎一起过年的！”
　　石缘的声音低沉阴郁，却让人很有压力，他说：“是的，你不准去，也不准爱他。”舒达吓着了，他却乖张地笑笑，继续命令道：“从今天你，你就在房子里，哪里也不许去！”
　　舒达的泪在眼眶里打转，石缘大力甩门而去，舒达真不敢追出门，只在屋子里叫：“石缘你怎么了？”
　　成霖黎的耐心也不大，等了一夜，舒达没有来，他便找到地下室去了。地下室又冷又暗，舒达没有亮灯也没有生火，呆呆地坐在门口，一动不动。成霖黎大惊，上前拉他：“阿舒，你怎么了？”
　　舒达擦擦眼睛，见是他，累累地笑，说：“我也不知道。”
　　成霖黎见石缘不在，很奇怪，但也聪明地不愿多问，只道：“我们走吧。”
　　舒达有点踌伫，不大敢，正犹豫，石缘幽灵一样出现了，沉声说：“你可以走了，舒达，那里也不许去。”
　　成霖黎怒极反笑，道：“哦？那阿舒的意见呢？”
　　舒达嗫嚅地不敢出声，成霖黎便有点急了，温言鼓励道：“阿舒别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强迫你的。”
　　舒达小心翼翼地看看活火山一样的石缘，还有他底层藏不住的恐惧和绝望，心下一软，道：“阿成，你先回去吧。我……不去了。”
　　这下轮到成霖黎变了颜色了，想说什么，见舒达向他使眼色，再不甘，也只好暂时忍了。
　　等到第三天，舒达终于来了，鬼鬼祟祟的。两人还没聊几句。石缘却已经黑着脸追了来，舒达吓得话也不连贯了，解释道：“这个，那个，我是没有出门口，我是跳窗出来的。”
　　舒达又被带走了。成霖黎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拉锯战，他知道如果让舒达自己作决定，他永远也没有勇气真的伤害石缘的，所以他决心再赌一把。
　　他再去地下室找舒达，石缘也在。成霖黎要舒达跟他走，石缘依然是二字真经“不准”，舒达委曲求全，成霖黎忍无可忍，掏出了锋利的匕首。石缘毫不退缩，惨笑道：“是的，我倒下了，你就可以带他走了。”
　　舒达大惊，跳了出来挡在石缘面前，正色道：“你不可以伤害他的。”
　　成霖黎便有点悲哀，说：“阿舒，我真累了。你说你爱苗西时，何曾有顾忌过我的感受？为什么你说爱我时却一直瞻前顾后呢？还记得我说过吗，同情也好，不可以随便承诺的，你不许我伤害石缘，却为何一直伤害我？你总不会顾及我的感受，你……真要我死吗？”
　　舒达吓着了，却分辨不得。成霖黎惨然一笑，匕首划过自己的手腕，血飞快地涌了出来。
　　就那一刻，石缘知道，自己输了。成霖黎，选在他的伤口之初，自杀直面死亡，仿佛一场赌博，他执意把自己压在里面，不管不顾，赢了，便拥有全世界，输了，便赔上自己。他的确高明，且充满了勇气，自己就从来没想到，自然无法做到——不是我不爱，不是我不想爱，可爱情是世界上最没把握的东西，如果我们都醉了，谁扶谁？
　　在医院里，成霖黎的病房外，舒达靠在石缘的怀里，那个安稳如山的怀抱。石缘，一直都不是自己的兄弟那么简单！舒达已经明白了，可是……却是错过的时候！
　　“我们做兄弟吧！再不改变了。”舒达坚定地说。
　　石缘缓缓地、僵硬地推开他，一句一句地问：“为什么？因为成霖黎？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与这些无关，只是……我们回不去了。”舒达有点哀怨地说：“为什么你要走开？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自己不愿意要我了吧？要不然，我在理工大门口站了一夜，所有的学生都传开了吧，毕竟少见那样的傻子，和雪人一起站了一夜，等你。可是你还是不愿意来见我。或许，你还需要时间消化吧，我也不怪你的。可是又被拒绝，我真的很难受，而且，你甚至没有告诉过我，我那里做错了……”
　　石缘越听黑线就越多，这时忽然拉过舒达：“你这个傻瓜，那么大的雪，你……你等我？”说到末，石缘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
　　舒达不想这样，便一带而过：“没有什么，要自己放弃，总需要点打击吧。”
　　石缘便冷冷地望着他，一丝感情都不带，忽然说：“如果他好了，我还是不准你们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舒达急了，瞪过去，很委屈，忽然任性地喊：“我……我恨你！”
　　石缘面沉如水，看不到情绪，然后，隐忍的伤痛一闪而过，随即强硬地：“我也恨你。”
　　舒达一窒，在石缘面前从来都是不设防的，忽然听到这句话，心痛得气也喘不过来了，只弯下腰大口喘气，再抬头时，石缘已经远去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