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梦的爱情传奇

　　严建生去美国出差了。庄晓梦也忙得不可开交。自从接了黛尼尔这个客户，她的工作似乎就没有过清闲的状态。公司招了两个新人给她，一个是阿玉，一个是阿娇。阿玉性情温顺，做任何事情都有条不紊，就是急不起来。她对庄晓梦绝对言听计从，勤快非常，但做事老爱犯错，有时候庄晓梦真是被她气得一塌糊涂，但转念一想又原谅了她。她这么乖巧，就算做事笨点，庄晓梦也还是愿意教她。但阿娇就不同了，这是一个很漂亮也很讲究的女孩，每天的穿着服饰都很有特点和个性，一看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她倒是很聪明，做事也积极认真，就是不爱承担责任。麻烦的事情就丢回给庄晓梦处理，还不时发点大小姐脾气，一受气就眼泪汪汪。于是庄晓梦就扮演了一个姊姊兼领导的角色，把她工作中的困难和麻烦都抗了，还会帮她一起讨回公道。如此，两个人还算是不错的拍档，庄晓梦对她是既爱又恨。
　　第一批头板的设计师评语逐步返回，接下来庄晓梦需要根据收到的评语安排市场板的制作。市场板，顾名思义是为了考查市场反应而做的样板。现在开发这些秋冬装款式，在明年的市场上能有多大的批量订单，就看眼前这一批市场板投放到今年市场的销售反应了。所以，市场板的报价、用料和做工无论是对戴尼尔还是对翼飞，乃至翼飞下级的供应商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庄晓梦把所有布料和辅料配件供应商的资料都集中起来，查看一遍，没有问题的就交到阿玉和阿娇手中安排订料。
　　这天，庄晓梦收到一份化纤里布供应商的报价，发现价格高得离谱。据她所知，这种化纤布是业内最常用的一种布料，但是这家名为精益纺织的价格却是普通供应商的两倍有余。供应商资料是黛尼尔那边提供给她的，但是价钱却是供应商单独报给她。
　　她让阿玉问那家供应商找来了布板，并找师傅做了一个质量对比。师傅肯定了这家精益布商的质量，但是对于这么高的价格也表示怀疑。
　　她打电话给精益的负责人李先生，问他们的价格能否让一点。李先生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些客套话，但也坚决地拒绝了她，理由是这个价格是黛尼尔那边的客户定的，一分钱一分货，不是他们或者翼飞想改就能改。
　　过了几天，庄晓梦让阿玉找来精益纺织老板的联系方式。结果老板就是那位李先生。庄晓梦思索再三，还是觉得蹊跷。哪有老板自己不想多做生意的，他就那么有把握翼飞要在他们公司订布吗？为何话说得这么坚决。这背后一定有文章。
　　庄晓梦于是Hold住这个布料订单，一直没有让阿玉落给精益。不到最后期限，她不想放弃平价的争取。毕竟，做这份事就是在为老板当家，为公司做事，能省一点就是一点。降低成本，实现利润最大化生意人必须要考虑的。
　　付经理看庄晓梦午饭都在写字楼里吃，就问她：“庄晓梦，很忙吗？黛尼尔那边的事情那么多吗？”
　　庄晓梦道：“是啊，很多事做。”
　　付经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我已经给你加了两个人，没可能你还这么忙的？你看看人家别的组，也大把的事做啊，人还没有你这组这么多？你是不是工作方式有问题啊!”
　　旁边的同事眼睛齐刷刷地朝庄晓梦这边看过来。这些人，在听见别人受表扬的时候故作镇静，一到有人挨训，马上竖起了耳朵，仿佛是动物的惯性一样。
　　这些天，庄晓梦的确是忙得要死，不得不争辩道：“她们都是新人啊，还在适应阶段，很多事都要教的。”
　　付经理见她辩解，就接着说：“教肯定是教的。但是她们也可以帮你做很多事啦，比如琐碎的事都不用你自己去搞，可以给你省很多时间的。”
　　庄晓梦还想说，但是又顾及阿玉阿娇的面子，不好说她们什么忙也帮不上。于是就拿工作量来说事：“那么多款板要搞，又是新客户，肯定很多事要做了。”
　　付经理还是叉着腰摇头，说：“哎呀，庄晓梦，我觉得你肯定有问题。你那么多人？——不用找借口了。”
　　他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把她贬得一无是处的口吻，气得庄晓梦肚子疼，激动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付经理见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又走过来，道：“你做好黛尼尔客户的那些报价全部都要给我看过，才能发给客人。还有，供应商的报价也拿来给我看看。”
　　庄晓梦道：“嗯，知道了。”
　　付经理见她低眉顺目，又道：“这样吧，我看你也忙不过来。她们两个又是新人，凡事都要看紧一点。搞错一单就死定了，知道吗？所以，从今天开始呢，黛尼尔这个客户的所有款，要落给供应商的面料和辅料订购单，我来帮你核对好了。你叫她们开好单就给我啊。所有的订购单要有我签名才可以落下去。”
　　庄晓梦道：“好的。”她知道采购里面有猫腻，但是核对那些订购单也确实费时间，既然他说要对，那就给他对好了。反正她又没多昧一分钱，身正不怕影子歪，管他要怎么样呢。
　　第二天，庄晓梦正在专心做事。听付经理大声叫她的名字，吓了她一跳，抬头看着他。因为她没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付经理见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也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冷脸逼视着她，等她回答。
　　庄晓梦懵懂地问：“什么？我刚刚没听见。”
　　付经理唉地一声鄙视的长叹，道：“我说，你给我这么多订单，一个file也不给我，我怎么帮你对？”说着，把笔一扔，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庄晓梦一听，也生气了，这个阿玉，她昨天左右交代过她的。阿玉又不是第一次开订单了，怎么还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于是，她也没好气地向阿玉问道：“阿玉，你没有把file给经理吗，我不是说了，订单和file要一起给的吗？”
　　阿玉抬起眼来看着她，怯怯地说：“我忘了。”一边赶紧拿了file放到付经理的桌台上。
　　付经理于是语气缓慢地道：“你不要说人家阿玉了，阿玉已经很乖了。我招来的人我知道的。其实阿玉很会做事。你别看她现在很多事都不会，不出半年，我跟你说，肯定不会比你们在座的跟单差。”
　　庄晓梦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别人都好，就是她庄晓梦一无是处。好话是他说，好人也是他做。把她庄晓梦当做什么了。她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带新人这段时间其实是增加她的工作量，她也认了，耐耐心心地教她们，甚至批评都要找好字眼，深怕伤害了她们的自尊，毕竟大家都是同事，不是自家里的三岁小孩，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哪像他姓付的这么没人性，什么损人的话都说得出来。跟这种人争执，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火上扔。庄晓梦一摔门，走了出去。不过公司的门都是不着地的玻璃门，使大多劲儿也摔不响的那种。
　　庄晓梦在休息间平息了一下，又回到办公室来。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得做。
　　付经理见她回来，又和颜悦色地叫她：“庄晓梦，你过来一下。”
　　庄晓梦过去。
　　付经理指着一款订单问她：“黛尼尔的供应商都是指定的吗？”
　　庄晓梦看了一眼供应商的名字，说是。客人指定的。
　　付经理点点头，哦了一声。
　　庄晓梦回到座位。付经理又叫她：“庄晓梦，里布订了吗，怎么没有看见订单。”
　　庄晓梦又过去，说：“里布供应商的价钱还未确定，我正在跟客人问。”
　　“你拿来给我看看。”
　　庄晓梦把精益的报价拿给他：“你看，他们报的价很高。但又是客人指定的。”
　　付经理道：“这样。那你问下客人了。”
　　庄晓梦道，嗯。
　　不一会儿，付经理又道：“庄晓梦，你不用问客人了。你照订啦。”
　　“照这个价钱落给供应商？”庄晓梦有点不敢相信。
　　“对，照订。要不，你板期赶不及。”
　　庄晓梦点点头。
　　过了几天，付经理给了庄晓梦一份里布供应商的联系电话，对她说：“黛尼尔的里布，你可以试试从这家供应商订啊。这家也是做国际品牌，质量、服务都很好的。”
　　庄晓梦道接过来看了一下，是一家她不熟悉的布行。
　　付经理见她有疑问，又道：“这家也是我们做过的，你放心。有问题包在我身上。”庄晓梦见他这样说，便道：“好的。”
　　她让阿玉找来这家供应商的质量板和报价作对比。质量不如精益，价格居然只比精益低一毛钱每米。她更疑惑了，精益价钱虽高，毕竟质量过关，也是客人那边提供的信息，出了问题也问不到翼飞。付经理让她换这家，却是不可靠，并且公司只是节省一毛钱，万一布料质量出问题怎么办？黛尼尔是客户和公司老板指定由她负责的，出了问题，第一个就要找回她的责任。庄晓梦一下子感觉到了压力。唯今之计，只有让弄清楚精益供应商的布料底细，降低成本才是上策。
　　她又打电话给精益的李先生。这一次，她学聪明了，直截了当地说：“李先生，我们还是觉得你的布料价钱太过了，超出了我们公司的预算成本。价钱一定要给我们降一点，不然我们就没法合作了。”
　　李先生还是拿客人来做挡箭牌，就是不肯让价。
　　庄晓梦道：“李先生，我跟黛尼尔打交道也有几个月了，他们布料开发的流程我都很熟悉，没有可能把价格定这么死的，况且你的价钱确实是超出市场价太多了。完全没有道理的。”
　　见庄晓梦分析得有理有据，李先生口气软了下来，说：“我们做布行也有我们的难处。你们客人这个布的质量确实是成本高，胚布好，染色工艺先进。我们都是采用最好的技术做的。”
　　庄晓梦见他把根据转到质量上去，更确信了其中有鬼。她笑着说道：“当然，你们的质量是一流的，不然客人也不会把这个布指给你们做。质量问题，我们一点都不担心，也不怀疑。我只问你价钱能不能让。”
　　李先生支吾道：“那要问问客人。”
　　庄晓梦马上抓住不放，道：“问哪个客人？”
　　李先生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这是行规。我这样跟你说吧，其实，我每米布的价钱只是市场价，超出的部分我一分都拿不到的。货款到账后，我第一时间就要返还给人家。”
　　庄晓梦要的就是这个答案了，估计再问下去也无益。她便客气地说：“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你了了。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庄晓梦想到付经理要她转订的那家供应商。既然精益这么好的质量，也只是市场价，那么那家供应商的疑问就更多了。说不定姓付的就是背后的抓钱手。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难怪姓付的要伏在翼飞这么多年了，难怪姓付的要认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香港老板为干爹了，难怪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公然对抗了。若是同事都像她庄晓梦这般追根究底，他还能留他们吗，他还能潜伏这么多年吗？权利这个东西，带来的收益看不到底。精益的布她是绝对不敢换的了，姓付的要怎么样去敷衍？想来想去，目前也只有一个借口，就是像供应商那样，咬定是客人那边的供应商和定价，姓付的心里有鬼，保定不敢在黛尼尔的事情上公然强迫她。
　　问题出在黛尼尔那边的人身上，虽然她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通过二级供应商的手，用黛尼尔的钱来中饱私囊，装自己腰包的人实在是贪婪得过分了。虽然采购吃回扣也算是业内潜规则之一，不过想想黛尼尔每年的业务量，翼飞不过是其供应商中微乎其微的一粒，以高出市场价两倍的份额采购，那个人每年要黑吃多少啊。庄晓梦想到严建生。他知不知道他公司下面这种状况呢。她觉得她有必要告诉他一下，毕竟他是黛尼尔的主人，他对她也不算坏。
　　自从上次练舞回来，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听黛尼尔的同事说，严建生上周已经从美国回来。也许是碍于上次的不快，或者是他太忙，他竟然没有跟她联系。转念一想，庄晓梦又自嘲了一下，人家是公司的老总，公务繁忙，应酬不少，身边的女人或追求者也不会少，哪里可能把她放在心上。好像是她庄晓梦自作多情了。不过，一码归一码，关于黛尼尔供应商的事情，她还是要向他提一下。

《良言写意》
亿万人之中，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