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梦的爱情传奇

　　在帕尔曼酒店的二楼咖啡厅，庄晓梦和严建生见到了一对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女。严建生向她介绍，他们是香港来的方先生和方太太。只见方先生身着浅灰色暗花纹路唐装，谈吐儒雅；方太太戴一副棕色边框眼镜，肩上搭一席暗红披肩，笑容华贵。庄晓梦的圈子里很少见着这么富贵而文雅的中年人，于是便对他们凭添了几分好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庄晓梦对方先生和方太太的这份羡慕和好感，不自觉就转加到了对严建生的信赖和欣赏之上。
　　严建生的父辈跟方先生似乎是世交，因为庄晓梦听他们谈的都是父辈和生意的事情，她插不上嘴，只是腼腆地陪他们坐着，偶尔一笑。她的眼睛装作不经意地瞟过帕尔曼的陈设。只觉得帕尔曼是个很高档的酒店，装修是西方人的简约风格，颜色是黑白搭配，掩映在一片竹林中，透出一种古典而时尚的气息来。
　　坐在对面的方太太悄然站起来，对庄晓梦道：“他们叔侄谈生意，我们也不在这里闲坐了，怪闷得慌。听说这里有些艺术藏品展，晓梦姑娘愿不愿意随我去瞧瞧？”
　　庄晓梦正百无聊赖，对她的邀请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方太太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妇人，她和庄晓梦闲话未说完的功夫，就来到了帕尔曼艺术品展厅。
　　庄晓梦看那些陈列品，最显眼的是瓷器和玉器。方太太自去看那些青花和粉彩大罐，她对瓷器不懂，那些真真假假、雾里看花的珍品或者是高仿，她是一窍不通。听姚瑶说玩收藏的人都是大款，还真不假。看看这些瓷器的标价动辄百八十万，有些甚至是千万有余。她吐吐舌头，盯着标价上的阿拉伯数字细数一番，只感叹这个世界上有钱人真是太多了。就她平时交往的圈子，谁买得起这些玩意儿。不过那些展出的瓷器，花纹和造型倒是很好看。
　　庄晓梦在一个玉器柜前停下来。里面陈列的一只玉佩，她看起来很眼熟。她努力地搜寻回忆中的情景，越来越肯定这只玉佩就是老师当年提过的龙凤佩中的一只。
　　大三的时候她选修过一门艺术鉴赏课，有三个星期的课程是一位博物馆的老师给他们将玉器鉴赏。当时她身上有一块祖母传下来的吊坠，据家里的人说是很珍贵，她有点好奇，就让老师帮她看下那个吊坠算不算古董。老师看了一眼，但笑不语，只翻开一本展品杂志给她看。
　　老师指着杂志中的一块玉佩说，那块玉佩，出自明代一个高官之家，原本有两块，合成一起便是一幅龙凤呈祥的图案，是主人为纪念妻子而打造。据说玉佩主人和妻子结发以来，感情甚笃，十年恩爱，中年得子。不幸的是妻子在生产那对龙凤双胞胎时因产后出血不止而死，双胞胎却安然活了下来，且异常地聪明可爱。于是主人专门请名工巧匠为他的双胞胎儿女打造了一对玉佩，男孩戴凤佩，女孩戴龙佩，以佑其平安。两块玉佩，一块为龙佩，一块为凤佩，均是选用上乘蓝田玉石特制，雕刻精致，做工精美，可谓巧夺天工。虽然年代久远，却是成色质朴，熠熠生辉。蓝田日暖玉生烟，单是画册里的这块龙佩可能不值高价，若是找到凤佩合成一对，可就价值连城，不可估计了。
　　庄晓梦仔细观察眼前这只玉佩，不就是那块龙佩吗？她找来方太太这么一说，方太太也心动了，便向管理员询价。玉佩价值十万人民币，方太太不假思索地买下了它。她说，这玉佩难能可贵，她是有感于主人对妻子的一片深情。方太太说玉佩主人的后世必定是遭了什么变故，才致使这块龙佩流落江湖他人之手。想必玉佩主人此时正为玉佩的失散而痛心。为此，她打算买下这块龙佩，寻找凤佩的主人，以求有朝一日龙凤合璧，物归原主。
　　庄晓梦见方太太一片慈悲之心，心下暗暗佩服和感动。回去时她跟严建生说了方太太的义举，严建生会意含笑，说：“庄晓梦，知道么，你今天帮我和黛尼尔立下大功了。”
　　庄晓梦不明他的意思，她脸上打满了问号。她想，她对黛尼尔能有什么功劳。
　　严建生也不说明，只说叫她回去等消息。
　　庄晓梦突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说：“板期你虽然给我延期一个礼拜，可是资料你没给齐给我，再多时间也是白搭。”
　　严建生说：“放心，明天早上营业部会给齐资料给你。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找我。”

　　第二天，庄晓梦一大早到了办公室整理资料，身边的同事一个都还没来。在这个城市上班，大家已经习惯了踩着秒针倒计时进办公室，一进门讨论的也是今天早上的交通多拥挤。只为赶时间。不知道该自驾车还是搭乘，早餐也是一件麻烦的事，一家人的早餐有多难打理，又不能不吃，因为医生说不吃早餐有害健康。然后是说谁打卡最赶巧，谁上班最准时，头号迟到大王是谁谁谁。
　　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话题尽管一样，答案却各有不同。碰上星期一的早晨，众人又多了一项周末精彩大比拼的讨论。庄晓梦想起重云山的经历，两腿就发软，那份畅快淋漓的累死人不偿命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比之从前和女友逛街和在家看电影的周末，似乎又多了一点甜美，是因为那一个人的存在吗？她有点不能肯定。模模糊糊的感觉犹在梦中。一切变化太快，她还来不及思考。
　　庄晓梦忙忙碌碌干了一个早上的活儿，把该整理的资料都入了系统，该派发的文件都交前台派了，Email都复了，才挺直腰板，站起来去泡一杯菊花茶。
　　经理叫她去办公室，她放下茶杯就去了。一路想着他会问什么。
　　经理叫她关上门，对着她笑成了一朵花似的说：“庄晓梦，说吧，你是怎么拿下黛尼尔老总的？”
　　庄晓梦诧异地看着经理，第一反应就是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难道是她和严建生在一起的时候被人偷拍了？眼前立刻闪过狗仔队照相机咔嚓个不停地样子。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庄晓梦，你以为你真是明星，还是以为严建生是名人？
　　经理也看着她，等待她说话。
　　她不明经理所指，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随口哦了一声。
　　经理以为她在拿架子，特意站起来将椅子推到她面前，说：“坐下说。”
　　庄晓梦忙不迭地拖过椅子，经理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殷勤过。不过她还是不知道他要问她什么，于是拣她觉得好听地事情说：“那六个头板可能会有一个礼拜的延期。”
　　经理习惯性地摇摇头，打断她说：“那是小事了。你再想想。”
　　庄晓梦迷茫地摇头。
　　经理满意地笑了，说：“今早老板跟我说，戴尼尔严总亲自给他打电话，让老板空出人手，接黛尼尔的一条童装系列。意思很明显，就是黛尼尔准备把新一季的童装外套全部交给我们翼飞公司做。有这么一条完整的line，还怕没订单吗？不过，黛尼尔的严总指明要你跟单，老板叫我招两个助理协助你的工作，这两个人就派在你手下，一个管物料，一个管跟单，你只要统筹和教会他们做事就行。就像我现在这样。”说着，很有优越感似的摇了摇太妃椅。
　　庄晓梦点点头。
　　经理又道：“庄晓梦，老板夸你是我们公司的“攻关小姐”。知道吗？“攻关”也是“公关”，你两样都占全了。说实话，老板这么看重你，你在公司可谓前途无量啊。”
　　庄晓梦明白了，严建生昨天说的叫她等消息是什么意思。不过最关键的是，经理没有跟她说她的职位变化和工资涨幅，单是给她派了任务。于是，她谦虚地说：“我还要多多学习。毕竟入行不深，经验浅薄。以后不懂得地方还要请教你。”
　　听她说得那么乖，经理又恢复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口气：“你不用怕啦，我会教你的。我跟你说，在翼飞做呢，最好的就是，我什么事都可以教你，在别的大公司呢，就不一定了。真的。”他停顿了一下，生怕庄晓梦不相信你似的，说：“在翼飞还没有我付业搞不定的事情，如果连我都搞不定的事情，那——，”他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无所不能和功勋卓著，结结巴巴地“那”了好几回，才拼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那么翼飞也就这么样了。不可能有什么发展的。所以，老板呢，是很看重我的。只要是我说的，老板不管怎样，也会听我。”
　　庄晓梦在心里狠狠地别扭和鄙视了他一下：黛尼尔是个新客户，就他那点德行和业务水平，做好他的老客户就是了，还敢逞能说教她什么。仿佛她是个小学生，他比她高出多少似的。
　　这个付经理比她早入行五六年，也在这个小公司里混了五六年，整天只会跟她们一班后来的年轻女孩子摆架子、充老大，张开就训人，敢问公司哪个新人不是在他嘴皮子底下训过的。受得了的好脾气业务和做人就成了精，受不了的来几天就反炒了他鱿鱼，丢下个烂摊子，工资都不要地走了。就此，他还要拿人家的离职来往他自己脸上贴金，说这工作以前是他干的，工作量和压力太大，不开高薪都请不到人来。也就是他了，才做得下这份差事儿。
　　接着他就要展开一副忆苦思甜的说教：要是没有他以前的苦撑，翼飞能有今天？庄晓梦她们现在能有这么安逸和自由的工作？你看看你们，每天可以按时上班，下班就走，愿意加班的公司还给加班费。想当年我做跟单的时候，是如何卖命地加班到夜里两点，派个资料都要亲自爬五楼。仓库、车间和财务，我哪处没去过？翼飞哪个旮旯我不是了如指掌？
　　如此一番诉苦经，新来者往往觉得好奇，对他投以钦佩的眼光。他也就陶醉在这种光环当中自以为是起来。不过在庄晓梦等听来，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夸了百遍他不以为厌，她们的耳朵却磨出了茧子。
　　有一次这位付经理又在她们面前夸耀，庄晓梦实在忍不住了，当众略带一丝鄙夷地笑着问他：“你既然如此厉害，怎地还在翼飞跟我们这些小辈混？”
　　付经理也不生气，说：“你以为老板给我的待遇低吗？不低了。老板每年给我的分红，真的——不少。”大概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拿出具体的数字来说，毕竟诸位同事中，得分红的只有为数极少的部门经理，利益分成跟她们这些吓兵蟹将并无干系。
　　庄晓梦若有所悟哦了一声，说：“你有分红，那敢情好。不过我们这些跟单也做了几年，年底却只是象征性地发几百块钱，不够过年回家的路费。真是不能比啊。人比人，气死人。这话一点不错。”
　　旁边的女孩子低头偷笑。谁都知道这个付经理是老板的干儿子。老板是他干爹，公司一年挣几千万，发多几万块钱给他这个做跟单经理的干儿子也不过分嘛。
　　看他无语，庄晓梦就要继续：“听说你和老板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岁数上也只相差十几岁。怎么就这么有缘成了父子？”
　　听得付经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从此和庄晓梦结下来梁子。
　　不过，这位付经理也给她们的生活制造了不少谈资和笑料。公司有几个像庄晓梦这样的后起之秀，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以前受够了他气的，等业绩上来了，也就敢跟他叫板。一见她们的凌厉气势，他立刻就转了一副巴结的态度，当众夸奖某人某人刚来翼飞时候如何如何勤奋自觉，后来又怎样怎样度过难关。不过，他说来说去，最后的功劳都会说成是他的，看，翼飞的所有同事，凡是你们依我的做事方式去认真学习的，万事都会迎刃而解。至于那些半瓶水呢，我敢保证他在翼飞呆不了多久。
　　庄晓梦想，也亏他好意思说出口了。他的脸皮真是比城墙拐角还要厚许多。对了，他除了会拍人马屁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变化无常，口里说的一套，做事又是一套。看多了他的表演，她也练就了一副恭然对付他的招数，就像同事说的，这个人，好话让他说尽，坏事也让他做绝。他在公司根深蒂固，怎么对他都好，就是别和他硬碰硬。毕竟人家是在老板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老板都是他干爹。而她们这些人，不过是在翼飞公司的打工者，哪天惹上面不高兴了，让你走人就走人的。谁会念你往日业绩，一年为老板挣百万千万的贡献？这就是现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到有一天你脊梁挺高了，可以不屈在屋檐下，哪还屑于在此看他那副嘴脸？赶紧打包走人，涂个清净自在是要紧。

　　付经理在办公室里对庄晓梦虚虚实实地恭维了一番，自然免不了要去众人面前作再次演讲。于是，庄晓梦作为翼飞公司攻关小姐的名声就稳稳当当地树立在了众人地久天长的谈资话语间。

《良言写意》
亿万人之中，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