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水

　　大四。看着校园里绿树茵茵，连夏草也生生不息的繁荣，新月只觉得越来越茫然，总有一个念头在心里盘旋：我的大学，一无所获，未来的道路在哪。一切都没有一点的把握。越是想要抓住什么，越是觉得一无所获。课余的时间只有一个地方她常去不爽：网吧。
　　那个时候她的计算机等级考试已经结束，在网游的日子里，除了对冯沉一如既往地守候之外，她也认识了远方的几位网友。都是些温和有趣的人，在文字的来来往往里，打发了许多的时光。她想，冯沉应该很忙吧，忙得连在线的时刻也没有话和她讲。也许他们本来没有话可讲。
　　有一次去听选修课，认识了一位别院的男生。下课的路上，男生找借口跟随新月，和她说话，直到把她送到宿舍楼，并磨她留下了宿舍的电话号码和姓名。男生经常打电话来约，这样来来去去的回合里，新月对他渐渐就熟识了。有一次，新月看到工拿出一盒王菲的专辑，心里突然一动，因为王菲是她最喜欢的歌手。于是在寂寞如火的日子里，新月渐渐多了和他出去逛街、郊游的时间，有时候也一起上晚自习。男生姓工。因为姓氏的关系，新月的舍友们经常戏谑地称他为新月的“老公”。
　　平安夜那个晚上，城市的街上灯火通明，年轻的男女装扮得时尚漂亮，双双对对地在街头玩着烟火。新月和工去了广场，见广场灯光绚丽，工便拉着新月请人拍了几张速取的照片，新月先是不肯，经不住工的磨叽，就勉强和他拍了几张。拍照的是个高大壮实的胖子，结账的时候因为那人记错了照片数量，和工起了争执，那人狠狠地骂了工几句脏话，还将新月也连带一起骂了。新月从未受过这样的辱骂，虽然那人后来道了歉，但新月还是忍不住抱怨工不该拉她凑热闹去照相，无端惹来一场是非。工说一定要找老乡来揍拍照人一顿以解心头之恨。新月以为今日之事虽然可气，那人也着实可恶，但也不必为之大动干戈，聚众斗殴。工还是不甘心地给老乡打了电话，听得出他老乡似乎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也不肯出面。于是工一路气恼地和新月往回走。
　　新月知道工是个思想幼稚的人，于是讲了几个书上看来的故事给他听，以让他释怀拍照的事。回去的路上，工终于露出来笑脸。他买了一盒巧克力送新月作为礼物，并请新月去他的出租房玩。新月收了他的礼物，却坚持要回宿舍。工说，那你为何接受我的礼物？新月一愣，就把巧克力还他，说，对不起，我觉得我们还不到那个程度。工没有伸出手，任凭新月举着巧克力在他胸前好一会儿，他冷冷地说，那你这大半年天天跟我在一起做什么，你以为我有空天天陪你东游西逛呢？你不知道我正在准备考研，时间宝贵着呢。新月也生气了：你不乐意你直说啊，我又没有强迫你。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想打死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说着把巧克力盒子往工身上一推，转身向学校走去。工使劲将盒子摔向了马路中央！
　　新月听到身后砰地一声响，她没有理睬，冷笑着向前走去。突然，工从背后疾走过来，啪地给了新月一耳光。新月懵了，意外和屈辱席卷而来，她仰面看见了工那张扭曲的脸涨得通红，令她不寒而栗，想要还手，却被工挡住，他说：我是怎样的人，你说！我哪里对你不起了，你要这样对我？我事事顺着你，凡事想着你，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同学会怎么说我，还有你那些朋友，每次见着我虽然大家当面客客气气，可是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什么态度？个个都以为我配不上你，还真以为你是仙女啊？
　　新月听他这一番话，心里又气有悔，难受到极点，她说：你怎么可以动手？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工一口气说了那番话，似乎平静了一点，他说：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太让我生气了。新月听到他的解释，厌恶至极，只觉得连跟他再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放开，我要回去。工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手。我真该死。你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你了。我真的很在乎你，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心思做了。只要你不和我分，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要是还生气，你打我吧，怎么打都行，我绝不还手。
　　新月当真重重地还了他一耳光。这是她第一次挨耳光，也是第一次动手打人。想起从小相亲相爱的家人和朋友，还有倍受老师和同学喜欢的时光，她真的伤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遇见此人，受此委屈。其实新月的朋友早就对她旁敲侧击过，他不适合她，但是她还是没有和他断绝往来，直到现在，才知自己是多么天真，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待人，别人自不会对她不好。
　　新月那晚好歹回到学校，宿舍楼已经关门了。管舍的阿姨责备了她几句，并罚她接下来的一周每晚在宿舍楼值班到12点半。新月想，这倒好了，不用去应对工的电话。
　　两天后的下午，新月接到工舍友的电话，说请她下楼一趟。推迟不过，她到了宿舍门口，见到工也在，她便停下脚步。工的舍友捧着一盆花，要新月收下。脸上堆笑说是代工为她赔罪，请她不要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大家以后还是朋友。他说了很多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话，直到新月说不出拒绝的理由。工一直在旁边站立，很诚恳地符合着。
　　新月把那盆花放在了阳台的角落。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工还是每天都打几次电话给新月，舍友们以为他们只是吵架了，还替工说了不少好话，说他对她那么好，劝她不要那么刁难人家。新月有苦难言，有时候是她自己接的电话，听到工软软的语气，似乎真的为她憔悴不堪的样子，她也有些心软了起来。于是答应见他一面，好聚好散。
　　见了面，工果真变得又黄又瘦。他诉说了这些天对新月的悔恨和思念，一举一动对新月很恭敬和在意的样子。
　　日子翻来覆去地总是相似，每一天眼前等候她的总是对她小心翼翼唯命是从的一张脸。虽然新月对这张熟悉的脸谈不上喜欢，但是日子总是在稀里糊涂中飞快地过去。
　　又一次暴力发生的时候，工已经变得肆无忌惮。在大街上，新月被摁在人行道上，近旁车辆碾过的灰尘灌满了她的脸，行人好奇而鄙夷的眼光刺得她无地自容。然而，没有人说话，除了工疯子一样的怒吼。
　　逃离险地之后的新月浑身伤痕，忍不住向亲近的朋友琼诉说了她的遭遇。不想，几个钟头的时间，要好的同学和朋友都知道了此事。他们纷纷聚集到新月的学校。尤其是好友士坤，他是间接从女同学那里听说的，第一时间他就找到了工的宿舍，二话不说就动了手。若不是被周围的同学强行拉住，不知道坤和工会那晚会闹出多大的事情。这是新月第二天才得知的。
　　工打电话到宿舍，恶狠狠地对新月说：你和我两个人的事情，你竟然叫旁人来揍我。真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本事，连老情人都出动了。早知如此那晚我就不该让你好好地回去。
　　新月恨得牙齿打颤：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只怕我朋友揍你都脏了他的手。你走着瞧，这一次我不会白白受你欺负。挂断了电话，新月还觉得气得胸口疼。她是彻底看清了他卑劣的灵魂，也坚定了要和他彻底划清界限的念头。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个无赖。对付无赖，她太无奈了。每天被一个无赖在宿舍和教室门口守株待兔，惹得身边的同学个个猜疑，朋友个个厌恶，长此以往，有谁能够天天陪着她呢，她不能靠别人的保护来惶恐度日。好在，那个学期很快就到了尾声。
　　开学的时间并不因为新月的意愿而迟来。校园里春光融融，看不到旧岁的一颗尘埃。
　　如水说要来昆明工作，新月既喜又忧。想起工的事情，她隐隐感到不安。真的不愿意再让多一个人看到她的窘况，然而一切真的平静地过去了吗？
　　愈是害怕遇见，愈是狭路相逄。每一次都是难堪。那天，她和琼从外面回来，在校门口遇见工，他拦在新月面前，示意她留下。琼是新月要好的朋友，性格直爽，行事有男生之风。见工表情不悦，便暗中拉住新月的手，笑对工说，这么巧。工哼笑一声回应，却往新月身边靠近。
　　新月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们还有事情。工伸手来拉新月，被新月挣脱，琼赶忙拦新月到背后，工又来强拉，新月的手臂被他拽得生疼，瞬间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琼拦二人不住，便大声吼道，你们两个住手，这大庭广众的，不觉得丢脸吗？趁工迟疑的时刻，琼拉开新月，对工说，你先回去，我劝劝新月。果然，工忿恨地瞪了新月一眼，离开了。
　　见工走了，琼和新月默默地走路，没有说话。新月又气又羞，忍不住叹息一声。琼说，我觉得你们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特别是你，太软弱了，我们又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真的是担心你吃亏。新月默应，你们放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琼说，你就当面跟他一刀两断，他要什么都给他，大不了赏他千多块钱，还了他的情，让他滚远点。以后各走的，不要睬他就是了。这种人，大街上见着都该像瘟疫一样躲远点，怎么还能去搭理他？你若狠心不理他，我不信他还图你什么？
　　新月淡淡地说，我试过了，我理不理他都是那个样子。琼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新月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了。
　　那夜，新月思索了很多。在琼看来轻而易举的事，她却觉得寸步难行。身在其中啊，她既不甘心砸一千块钱给他，又不能忍受惶惶不可终日受制于他的日子。她只想逃，却又无处可逃。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影响四年大学的毕业，她真是不甘心啊，又未找到一份可以离开的工作，她能去哪？只有忍耐，到毕业，远远地签一份工作，彻底离开这座城市，才会有她的自由和新生。
　　这天，新月又接到工的电话，听到新月的声音，工立刻温柔得像个只剩呼吸的小孩。电话沉默了一分钟，工怯怯地问：你好吗。不好，新月说。工道：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好累。新月说，那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行吗。很快就毕业，大家都好好找工作，一切等毕业后再说吧。工突然冷笑，你还是想跟我分手。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不知道你的主意吗？你是想骗我到毕业后一走了之，或者再找人打我一顿。新月道，你真是幼稚。听到电话那头无理的争辩，新月厌恶地挂了线。
　　不一会，电话又响，工向她道歉，说只要新月不和他分手，新月说什么他都同意。新月说，那好，你以后不准在学校里找我，我不想再闹得满城风雨。好歹大家快要毕业了，不要闹出什么事来影响毕业，不值得。工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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