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水

作者: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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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白鸟之死


      在广东这几年,新月和如水的见面,每一次都感觉是那么短促。两人临别总是手牵着手,沿途相送,依依不舍。这回如水要去香港,新月和至臻一直将如水送到了公园前地铁站,直到看着她进了2号线通道转乘才离开。
      如水很喜欢“公园前”这个站名,每次听到报站,她都会凝神冥思一会儿。有几秒钟的时间,她会自然地以为它是”公元前“,仿佛地铁正是一班开往前世的时光机,让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遐思遥想。总是幻想地铁的尽头是另一个世界。这个错乱时空的念头,无论在这条线上走多少次,她都会有。恰似她那一种对历史的情结,看到事物总是会联想过去。回忆过去,就会想起宋云。此情无计可消除。
      在进入香港的罗湖口岸,如水同往常一样进了安检。却不期看到一个背影,似曾相识。就在他转身那一瞬间,她终于看清,是宋云。一时间,她似乎不能相信他会在深圳,擦了一下眼睛,还是他。她不会认错。他也呆住了,一刹那,世事恍然如梦。为何每一次离别和重逢都是如此偶然,仿佛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镜头。
      如水拿出名片夹,取出一张给宋云,然后又有点不放心地伸出手,让他在名片上写下他的电话号码才离开。宋云还是那么挺拔的身姿和迷人的笑容,只看他一眼,如水感觉她快要不能呼吸了。三年的相思泛滥成灾,她深深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倒退着走向桥头,向他使劲地挥挥手,道:宋云!我会给你打电话,记得带着手机!宋云在原处向她轻轻挥了一下手。他还在执勤。
      如水在香港安顿下来就给宋云打电话。两个人大致说了这三年彼此的情况,不免唏嘘。世事阻隔,这份情让两个人都有说不出的感慨。
      如水这次到香港是参加公司几个大客户的年度船务培训。会议课程要持续两周,地点却设在中环不同的写字楼。如水和同事住在公司香港Office附近的酒店,每天让她觉得最辛苦的事情就是坐车和找地方了。中环繁华漂亮,写字楼林立,许多会议所在的大厦远远就看见了,路程也是事先计算好了的,却是因为单行道和交通规则的严格,随行的司机开很久也去不到。好几次因为赶时间,如水都等不得司机绕行,就跳下车来,大步穿过马路冲向开会地点。这还是Zico交给她的办法。用他的话说,在香港开车,通常就是找得到,看得到,去不到。Zico也参加会议,但是他家离中环更远,所以他们都是到会议地点才碰头。
      晚上回来,她会给宋云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在国内都说深圳、广州生活节奏快,到了香港才知,什么叫做玩命。香港人的工作忙、压力大,不过他们的生活品质也高。下了课,如水也喜欢去维多利亚港吹风,去旺角shopping,吃西餐。如水觉得香港的西餐做得真好吃,特别是Zico特意带她去的那两家牛扒和日本寿司。
      当如水把这一些感受发给宋云的时候,他说:你喜欢吃西餐,回深圳我请你去吃一家开心果牛扒吧。如水道:在哪里?宋云道:就在福田。如水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宋云笑:呵呵,你天天呆在保税区的写字楼里,怎么会知道呢。如水知道,保税区就是免进口关税的区域,里面是清一色的写字楼,没有餐饮店。
      终于等到培训结束,回深圳的第二天晚上,宋云就和如水如约见面。如水一直喜欢留一头随意而方便的直发,忙的时候甚至都不用梳子,用手挠几下就可以出门。未免单调,她把它们染成了棕黄色。她穿的是一件轻柔的白纱衣,配一条超短的黑色短裤。宋云不禁向她的腿上多看了两眼。如水不好意思地低头朝自己看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宋云轻轻地一笑说:你瘦了,腿很好看。如水莞尔道:哪里。如水想起室友每次看到她穿短裤都会跟她开玩笑:如水,你今天出去不准穿短裤。如水问为什么。她们就说你皮肤这么白,腿又修长有弹性。跟你走在一起,我们这些象腿好自卑哦。
      两个人在西餐厅边吃边聊,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都收走了刀叉,换上咖啡,如水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宋云的短信提示响了几次,她说,你有事就回吧。我们下次再约。宋云道:好。她看到宋云犹豫了一下,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他:是你女朋友吧?宋云点头:我们已经领证了,只是还没有办婚礼。如水的心重重地往下沉了一下,挤出一点笑容说:恭喜你啊。宋云无言,欲开车送她回去,却被如水拒绝了。她径直地朝公交车站走去,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虽然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子,如水却还是忍不住会想他。偶尔会给他发两条短信,他都会很快回复。就这样做成了朋友,她有时候也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他的妻子刑妮还是发现了如水的存在。宋云也没有隐瞒,告诉她,他和如水曾经是有点好感,好几年没联系,现在是普通朋友。刑妮说既然是朋友,那就和如水约个时间,大家见面认识一下。
      听宋云说,他妻子想请她吃饭,如水就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但是为了宋云,她又觉得不好推辞。那天,刚好Zico也在深圳,她就邀了Zico跟她一起去赴约。毕竟宋云和刑妮是合法夫妻,她单身一人去定会徒增尴尬。
      刑妮见到如水,脸上有一丝不易擦觉的戒备。都说女人对情敌的敏感是天生的,如水在看到刑妮的第一眼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疏离感。刑妮身材很好,站在如水身边,整整比如水高出大半个头。她留的是微卷的短发,穿一套夏天的淡黄色运动T恤长裤,一看就是一朵警花。宋云说过,他们俩是同事。宋云也换了一件有领的天蓝色条子T恤,在刑妮身边一站,两人就是俊美般配的一对。
      宋云也没有想到如水会带Zico去。宋云和刑妮理所当然地挨着坐一起,Zico坐到了宋云和如水的中间,和如水一样表现得很自由很随意的样子。Zico本来就是一个开朗健谈的人,有他在席上,倒也没有显得冷清。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从两岸三地饮食差异,谈到香港和内地不同的文化风俗,客客气气、说说笑笑地吃了一顿饭。
      听Zico称大陆为国内,宋云就正经地道:其实不应该说国内,那显得把香港自己给看作国外了。应该称内地才准确。大家一想也对,不过Zico还是改不了口,左右要先说出国内二字,然后再特意改口叫内地。众人都笑。如水对Zico道:他们两人都是罗湖口岸的边检,这是职业敏感。Zico点头憨笑。刑妮道:用我们的话说,也叫政治敏感。Zico道:香港人很少谈政治。特别是香港的老百姓啦。刑妮问为什么,如水笑道:因为他们忙着赚钱,没有时间谈政治。Zico也笑,说:对啊,我们忙得连谈拍拖的时间都没有。比如我啊,现在还是一个人,好可怜哦。说着两手合在一起做了个祈祷的手势。众人都被他可爱的语气和动作逗笑了。
      香港和内地的文化差异毕竟是经过百年历史定格成今天的样子,很难去改变了。倒是大陆人越来越多地受到香港的影响。就像香港人今天在一般的社交场合都喜欢叫英文名一样。因为不需要区分年龄、性别、职位等等,英文名称呼起来比较方便,也会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在公司,如水和所有同事的称呼都是英文名。虽然工作牌上都会写着各自的中文名,但互相之间却是很少记得对方中文全名的,最多也就是记得一个姓,方便对外介绍时用。所以,当如水把Zico的中文名林国民介绍给宋云和刑妮时,他觉得不习惯极了。在香港,最多也就是他非常熟悉的上辈或同辈人会叫他阿民。他说:你们还是叫我Zico吧,Kico都是这样叫我的。
      回去后,如水想了一想今天和刑妮的见面,表面上大家都客客气气,但是她感觉得出来,刑妮很在意她的存在。也许,她跟宋云的联系,已经影响到了他们夫妻的关系。既然她和宋云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那么又何必去打扰他的生活呢。她只希望宋云幸福。于是她忍了好几天,没有给宋云打电话,写好的短信也都装到了草稿箱里没有发出。奇怪的是,宋云也没有主动给她来过电话。
      就这样过了一些日子。一天,如水终于收到宋云的短信。宋云说,他在福建出差。很想念如水。如水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的短信,不舍得关,又不知道该怎样回复。犹豫再三,她还是回了三个字过去:我也是。埋藏在心里七年的话一旦说出口,感情就如同潮水一样随之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宋云说:如水,我真想马上回来见你。我想吻你。如水心里涌动起一股巨大的甜蜜和满足,虽然知道他已经结了婚,却实在无法抗拒内心压抑太久的感情和激烈地冲动。她问他几时回来。宋云复:从厦门飞深圳,明天四点一刻的飞机。如水一算,他到深圳宝安机场的时间正好是五点半,她下班的时间。
      在福田一家叫城市客栈的三星级宾馆,如水和宋云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他们已经不忍心去回想了。那时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对她又爱又敬,却是碍于身份,不能追求和靠近她。等他终于考上大学,抵达了她所在的城市,她却已经是研究生。他仍然没有把握能够对他负责,带给她幸福。然后又是三年杳无音讯的思念和等待。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他刚刚结婚之后又遇着她。
      他再也无法理智了。抱着她,吻着她,恨不得把她全部揉进他的身体。她的聪明、可爱,温柔如水,都让他爱得无法自拔。他快速而用力地剥去她身上的衣服,仿佛它们就是这些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终于看见她美丽的身体,触摸到她洁净如雪的肌肤,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坚实起来。他要让她快乐,要拥有她的全部。他的舌头已经自上而下探到了她的温润,如玉如水一样的柔情。
      她的吻让她窒息,她闻到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卸下重重的武装,和他在现实中相爱的感觉美好极了。他就在她的面前说着爱她、要她,不需要她再费神地猜测和拼命地寻找。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在等他。只爱他,只要他一个。
      他们的唇舌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一起,他就这样站着,突然把她抱起来,用她意想不到的方式进入了。借着梳妆台的支点,他拦紧了她的腰,又深入了一点,对着如水的耳边,激动地说:感受我。感受我。就像听见他沉睡在心底多年的呼唤,她再也忍不住了,极致的快乐感觉像一阵让人战栗的龙卷风,将她卷到了空气中,飞到了云霄之上。
      他们在洁白的床单上相拥,靠在他的怀里,如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可是想着他即将回到刑妮的身边,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说:要是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宋云叹息: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做造化弄人了。但我还是不信。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如水无言,拿起他的手指,放在嘴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宋云走后,如水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忐忑和不安。她心里很矛盾,她不知道宋云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如果他提出离婚,刑妮会不会让他为难。毕竟对刑妮来说,她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三者。
      到了第二天,宋云还是没有消息。她便发了一条短信给他,问他好不好。他很快回复:不好。如水就打电话过去,问他怎么了。宋云说,刑妮看到了他和如水的短信。自从他和如水在罗湖遇见以后,刑妮就经常查看他的手机记录。如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宋云叫如水不要担心,这是他的事情,他会处理。
      但是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她听得出来,宋云很难过。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夹在刑妮和她之间,他一定为难极了。她希望宋云过得开心。她从来没有见他像现在这样难过。有一个时刻,她好希望他们能互相忘了,或者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么他就不会这样为难了。
      又过了几天,宋云还是没有联系她。她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又担心刑妮看到让他为难,就不敢给他打电话和发短信。
      虽然是度日如年,一晃一个多月还是过去了。这天,如水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一个深圳的陌生座机号码。她接起来,一个女声礼貌地问道:是如水如小姐吗?我是罗湖口岸边检处宋云的同事。宋云在上个星期的执勤任务中不幸中弹殉职。葬礼定在后天……
      如水的大脑一下子变成空白,她不敢相信刚才的电话是真的,可是来电显示明明写得很清楚。回过神来,她拨通了114查询。
      如同宋云所预料的一样,刑妮听他说想离婚,一下子就哭成了泪人。看着她流泪,他没有任何语言能安慰她,唯有哀伤地叹息。终于她停息了哭泣,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问他有没有想过怎样面对处里的领导和同事。请帖已经发出去了。宋云沉默。刑妮没有错,他若抛弃她,不仅伤害了她的感情,更是伤害了她的自尊。他和邢妮就在一个单位里,以后的日子他们要怎么面对?自责像一柄利剑刺痛着他的心脏,他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沉重地低垂下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三个人这份感情。
      这天,他们处里的两个小组被临时调往海关通关处执勤。站在通关口,他想到这些天糊里糊涂的日子,心里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翻开手机,是一条他早就写好的信息,却一直犹豫是否该发出去:如水,原谅我。无论我怎样挣扎和努力,无论我作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无法带给你幸福。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对他的呼叫:3号请注意!3号请注意!第四通道口有货车强行通关,请准备截车!请准备截车!宋云答道:3号收到。3号收到。就在他开始转身观察的瞬间,三颗子弹连续射来,他躲闪不及,中弹下跌。在他眼前最后一丝光芒即将消失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纯净凄然的笑容,他想起了如水曾在信中抄给他的诗:席慕容《白鸟之死》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
      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
      射入我早已破裂的胸怀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伤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
      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
      就好象是最后的一朵云彩
      隐没在那无限澄蓝的天空
      那么让我死在你的手下
      就好象是终于能
      死在你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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