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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中秋（一）
康熙四十二年。八月十五。中秋晚宴。
本来今晚不该我当值，可是蔻月生了病，就由我来替她。心中也不知道该喜该惧，人人都在期待这次盛大的晚宴，可我却在惧怕着看见那所谓合家团圆的一幕。
黄昏的时候，我和蔻月怡兰还有慎玉服侍好良妃梳洗更衣，自己也打点了一下，慎玉和我就随着良妃就去了御花园，留下蔻月和怡兰在钟粹宫当值，暑气渐消，黄昏之风也甚为宜人，我细细打量良妃，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装，衣面上用同样颜色的丝线隐隐绣有芙蓉花样。袖口领口均用了宽边的清绿色柳枝刺绣，密密的，颇为娴静安然。竟是让我想起了“月上柳梢头”一句，看来良妃的衣服也是颇为应景的，只是，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句不管怎样美，终还是一句等人已久，人却未来的伤感词句，想到这里也不禁心生悲凉，只是不敢表露，只是想着康熙是否会有所知觉。
良妃到的时候，御花园里也有些妃子到了，看上去个个都是打扮的精心，良妃走到一席已有好几个妃子入座的桌旁坐下，向一位容貌端丽的女子请安：“妹妹给宜妃姐姐请安。”宜妃笑着让良妃起身，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和慎玉就静站在良妃身后，我因为根本不熟悉这里的人，也就低着头玩着手中的绢子，颇为无聊。突然感觉慎玉向我靠近些，我便看向她，她目光平视前方，嘴巴微动，小声的和我说道：“怡兰姐姐在来之前和我交代了，让我把这些主子们都偷偷告诉你认识认识，你可听好了？”我微微点点头，便略略侧耳过去，面向前方。
“我们主子右手边的那位是宜妃主子，是五阿哥和九阿哥的额娘，颇得圣眷。待会儿，那些阿哥就会来给自个儿的额娘请安，到时候再和你细说那些阿哥。”
我仔细打量了宜妃一番，她长得颇为端丽，一双杏眼有几分活泼之气，却又不失庄重。宜妃穿着淡绿色为底的宫装，边上都铺了粉色的宽边，上有桃红色的桃花和绿色的枝叶，衣面上用稍深于底面的玉绿色绘有蒲公英花样，显得人越发明丽起来。她正在和良妃聊天，良妃平日话不多，也不善和人交谈，只是今日与宜妃相谈，也竟少了些平日里的寂寞寥落之感。
又想到这个宜妃身份高贵，颇得圣眷，却还是和身份稍逊的良妃相谈甚欢，想必也是个落落大方之人，又听得慎玉说道：“宜妃娘娘是个好脾性的人，说一不二的，真真得人敬重的。”我点点头，心中亦是明了，宜妃这性子着实是爽落的，康熙喜欢她，甚至在临死前还不忘她，她这性子想必也是让康熙省心不少。
又听得慎玉说道：“宜主子右侧的那位，是德妃娘娘，诞下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虽说听到德妃的名字就知道接下来慎玉会说出什么，只是亲耳听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心中还是不住地一震，想着德妃就是将来的那个不承认自己大儿子得位正当，亦见不到自己最爱的小儿子的太后时，心中不免哀叹。
德妃看上十分的平静，神色上倒是和良妃一样淡淡的，只是德妃看上去就显得比良妃要大气了，更有那种中宫凤仪，德妃穿的一件紫底黑边的旗装，衣面上绣有大朵盛开的芍药，黑色的宽边上有丝线绣制的淡紫色祥云缭绕。“德主子是个庄重的人，办事极为妥帖的，皇上很信赖她，有些后宫之事因为贵妃娘娘忙不过来也是托她去办的。”慎玉微微的说道。我又点点头，她的两个儿子将来成了最终争夺皇位的两个人，可见她也必定是一个识时务稳重的人，也定有些治理后宫的才干。
慎玉见我微微点头，又说道：“坐在我们主子身边的那位是荣妃娘娘，是三阿哥的额娘。”荣妃是康熙帝最早的一批妃子之一，如今早已不再受宠，但还是受敬重的，眉眼间还是透出些当年秀丽的。
她看上去颇为平静，不同于德妃的庄重自持，而倒是像看透浮沉般镇定了，我知道她丧子颇多，经历也坎坷，想来也是历经沉浮，荣辱不惊的了。看上去也倒是有些书卷气的，怪不得三阿哥后来是通晓经卷的，应是也受益于自己母亲不少。慎玉又说：“荣妃如今只是信佛，越发不管后宫之事的了。”怪不得荣妃穿的也是平稳宁静的，一套青色的旗装，只是在编上用乳黄和淡橙色绞了千层边，衣面上又绣些烟青色的藤兰罢了。
“荣妃左边的便是诞下了大阿哥的惠妃了，她是明珠大人的堂妹。”我这便想起纳兰容若，纳兰一家也算是原来权倾朝野的，又是出了容若这么一个满清第一才子，再加上惠妃，也算显赫的，可最终还不是说败落就败落了么。
我素知大阿哥是个奸诈无谋之人，今日见惠妃，倒也不觉得如何，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端重的妃子罢了。之间惠妃身穿宝蓝色绸缎宫装，衣面上也只有蜻蜓绣样做底而已，也不算福丽出挑的，衬的人也显得稳静起来。
“惠妃旁边最靠近龙椅的那位，就是贵妃娘娘了，就是当初孝懿皇后的妹妹。如今也是代行中宫之职的，皇上颇为倚重的。”
我看像刚刚落座就引得大批宫妃向她请安的贵妃，身穿黑底金边的旗装，全身又绣了金色的百合，袖口用宽边，上有桃红的牡丹，颇为富丽端庄，想着也该是配得上“贵妃”二字了，只是终是膝下无儿无女，也是颇为可怜。
慎玉又道“刚刚这些都是些妃，那一桌就是些嫔坐的了。”
慎玉见我微微点头，又轻声说道：“那头上戴的蓝色蔷薇珍珠簪子的，是和嫔主子。她平日里是很少言的，也是信佛的人，性子倒是和我们主子一样，不过……”慎玉向我靠近了些，更压低了声儿说道：“也许是因为膝下无子吧。十八格格在两年前才生下不久就殁了，和主子至今还是哀痛的。”我暗自哀叹，当初在现代也对这个和妃有所耳闻，她比康熙小了三十二岁，如今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又痛失爱女，想必是心中苦痛无人说的，只好寄托于佛法了……
未等慎玉再说，前方整齐安静地走来一列人，整个御花园便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一声声静鞭挥打地面上，发出震惊而威严的声音。先是两个手提宫灯的公公，随后便是一个穿明黄色袍子的男子走来，前面的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话音未完，在场的嫔妃阿哥便已经跪了一地，纷纷请安，伏倒在地。
只听得静了一会儿，康熙便说道：“大家都起吧。”声音倒是带着笑意，身边的公公亦朗声说道：“起——”于是大家参参差差地起了身落了座。康熙就坐在佟佳贵妃和德妃中间的上首，独坐一张龙椅。
康熙满面笑意说道：“今日中秋佳节，大家和朕一起赏月，不要拘礼，我们也学学民间百姓，举家共同赏月罢。”说罢爽朗地笑了几声，又对身边的公公说了几句，那公公便朗声说道：“开席———”
大家便稍稍活络了些，但也不如康熙未来之前的那般自由随意
了我心想果然是君主之威，慑人万千啊。想着也不禁细细打量起康熙来，他应该已经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了，两鬓和胡子都已略略斑白，整个人虽然瘦，但看上去还是精神矍铄，双眼深陷，眼眸炯炯有神，他一面和贵妃说些什么，又有时目光扫视全场，眼光深刻而略带警觉，他脸上带着笑，也不是那种昏聩沉迷美景的笑，而是一种自信胸怀天下的镇静的笑容，一举一动间，充满笃定。
心中不禁一感叹，千古一帝，也该是这样了。只是他晚年那……心下不敢再想，便将目光收回，淡淡地看着面前这些身居后宫高位的女子吃饭，互相交谈。
刚想着再让慎玉帮我介绍介绍那些妃嫔，于是将目光收回，望向慎玉，刚欲开口，便看见慎玉头扭向另一边，目光定定的看着一桌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一席竟是年龄大些的阿哥们所在。果然，慎玉看着的那个，便是十阿哥。
我低下头自笑了，再抬头看向慎玉，她看着我，脸色早已绯红，只是嘴上还强撑着不笑，嗔道：“你笑什么？亏我刚才还好心好意和你说那些话。”我忙轻声赔笑道：“好姐姐，你饶了我罢，我保证不说出去。”又实在是憋不住，低着头掩帕笑了好一会儿，慎玉又气又笑说：“你个小蹄子，我哪里这么老了，要你叫我声姐姐？我们明明同年啊。我要回了怡兰姐姐去，辨辨这辈分。”我刚想还嘴，却想着自己是个宫女身份，忙敛了神色，也向慎玉努努嘴，她也噤了声，低低的说：“回去再收拾你。”
我们俩正了神色，刚抬起头来，我就遇上德妃安静深稳的目光，她正微笑地看着我们。心中一紧，忙顺下眼去，再抬头打量时，德妃也低了头，安静地搅着勺子，喝着青花翠碟中的汤。我心下亦是松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她的目光，竟像是看透人心一般虽是笑着的，但是却让人不安起来。
转头看看慎玉，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只是盯着地面上自己的鞋子，不经意的一瞥，我竟然发现，慎玉的手，尽管用力捏成了拳，却还是不住的微微的颤抖着。我忙别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下意识地看向那桌阿哥们的所在，心下想着，不知哪个会是四阿哥，哪一个会是十四阿哥。这样想着，却突然看见那边八阿哥先站了起来，身后又起了一些阿哥，端着酒杯，身后随着小厮，缓缓走向了这边。
月色乍明，华光若水，缓缓地漫上皇宫上空深邃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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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月色》评论（楔子——第八章）
穿越题材已经泛滥，九子夺嫡这一话题也被人书写了不知道多少次，精品亦层出不穷。我也未曾期待可以推陈出新，只是想着用一种现代人的眼光，幻想自己走进那个时代，然后体会当事人的心情。语言平乏之处，还望读者见谅。
清棠这个名字，是很早以前想好的，只是未曾用，这部小说开始的时候关于主角的名字思考了很久，求助于友，列出诸多名字来供大家选议，初几次，众说纷纭，只是那天晚上一加上这个名字，几位好友便纷纷选择了这一个，其实我心下亦是甚为合意的。“清平乐”，“月上海棠”，我本是喜欢宋词的，这两个词牌名如斯之美，实在叫人难以忘记，想着便捏了二字作为名字，读起来也是静稳笃定的。尽管知道，这个我笔下的女子，穿越到这个风云诡辩的时代，不可能会置身事外成为陶潜般的隐者，但还是写下这样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换谁的一份心静。
文章的名字依旧取自“月上海棠”，其实我亦是极爱姜夔的词《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二者合一，于是便定下白石之词《暗香》之首：旧时月色，作为文章的名字。
从楔子到第八章，除了清棠，最重要的莫过于良妃，这个女子，我亦是可怜她的，最初注意到她的时候只是因为她是八阿哥胤禩的母亲，出身辛者库，可是真正要决定写她的是因为百度百科里的一句话：“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在生育皇子十九年后才被康熙册封。 究竟是怎样的纠葛，让康熙这样不舍又这样作践。”其实我心中是对她有一个想象的，良妃的一个“良”字，已经可以说明她的一切。我知道她的悲切与冷淡的生活，想着她也该是个如同林黛玉一样的灵透淡薄之人。我写她的时候，心里总是非常安静，她就是给我一种非常安静的感觉，让我可以暂且忘掉她悲哀的将来，也许在他人看来不算太过悲哀，只不过是平淡的死去罢了，只是我想，作为一个母亲，再怎样不计较得失的人，也会因为自己儿子命运而牵肠挂肚的——偏是八阿哥又是她的独子，那样不肯回头心思固执的人。
这里良妃钟粹宫中的几个奴婢也定是有些文章的，怡兰的宽容考虑周到，慎玉对十阿哥还未写明的眼神，梨书的快人快语略显小器。。。。。。我在想，是不是写到后来，清棠只变成了一个讲述者，而非经历者呢？若真是那样，也显得我太没有能力了。其实又何尝不是，这里也只是一个故事罢。
从楔子到第八章，能讲的东西不算太多，因为文章才开了些头，不好讲，不方便讲的有很多。我想做的，只是慢慢写下去，不想拘泥于前人写下的形象中，也许俗套无法避免，我只想尽量吧所谓的俗套放在正史记载的部分。人物对白如出一辙，岂不是太无聊？
目前想说的话就这些，以后有时间再细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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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