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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慕
我也曾经有爱慕的人。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和他坐在一起。
当老师叫我坐到他旁边的时候,我一定是一脸幽怨。那时侯我很有暴力的倾向,热衷于欺压男生。而那时,同桌的男生,已经被我欺压出瘾来了。基本一上课之间的猫抓老鼠就正式开场。我一脸威吓的凶样,同桌却是作小伏低的奴才。一次我因为上课嚣张而被老师训斥,她问我在底下挤眉弄眼的干嘛,我犹豫了一下,答道:“**非要我打他,我也没办法……”那一瞬间,老师的脸上表情复杂,读不懂。
当我获悉我要调坐位的时候,我知道,我歇菜了,我望着他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用诀别的目光深深地看了身旁的同桌一眼,好象末日来临……
之后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我的预感好象永远都是百分百的正确。女人?!
以后每逢学校遇到大事,必然是我象小奴才一样,一个人拖一条笨重的长凳,从楼上翻山越岭地蹒跚到操场。他就皇帝一样神气活现大摇大摆的在前面走,偶尔回头,是那惯常似笑非笑的表情,全然不管我在人流中负重挣扎的辛苦。多年以后,回想起那幕,心中还是恨恨的,却也惊讶于年少的他,会用那种表情来指示我做事。只能用翩翩佳公子来形容了。
可当时的我,真的是幽怨之极。六年级时,来了新的老师,我有了新同桌,一个鬼灵精怪的女生。他调到了我的前排,却经常会偏了头,含笑地检查一遍我铅笔盒里的贴画,说:“最近混得不错啊!挺嚣张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我也就安然的过着自己以为理所当然的日子。所以,当我的同桌神秘地告诉我那件事情的时候,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不是悲伤,而是,没做好准备。
“你知道吗,他喜欢***!”我一抬头正巧迎上同桌的脸,她笑笑的向着他的方向努努嘴,鬼鬼的不怀好意。我却只能冷冷地说:“噢,是吗,她蛮好看的。”她笑得越发诡异,我感到了一种被洞穿的危险,急急地避开她的眼神,头一转,正好落在他身上。他闲闲地站在走廊上晒太阳,落日的余辉使得他红色运动服上象镀了层亮亮的外壳,怪好看的。脸上也泛了一层金属的光泽。空气,干蓬蓬的,有一种秋日阳光的特殊香气。有只蜻蜓在他身边徘徊,他却异常安静地没有去招惹。天气好地一塌糊涂,他在那娇艳欲滴的夕阳中好看地眯起了双眼……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我回想了一下他爱慕的女生的模样,窈窕的身材,柔细的发丝,白皙得没有血色的皮肤,当时也已经很媚惑。我想,恩,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看的人。一定神,却看到同桌做作的表情,她愁苦地对我说:“可怜的人儿!”我有点愤恨她的料事如神,低下头去不再理她,却把那魅惑的身影又想了几遍。
然后时间好象快得止不住,我上了初中又升了高中,他始终和我是一个学校的,却再也没有同班过,就好象当年他看着我拖板凳时一样,永远近在身旁,却真的是如同远在天边。从初中后,我剪短了头发,穿起了中学傻冒的校服,一头板刷毛一样的头发迎风招展,如同在我脸上全面开花的青春痘一样,格外的精神。如此这般,我在无数次被人认做是男生的误会中升入了大学。
在这六年里,我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是,在走廊上,在做操时,在放学的路上,在车棚里,在厕所边上,我和他,无数次地,擦身而过!他漠然地走过我身边,带着惯常百无聊赖的表情,我假装镇定,侧了头,视而不见。就算是这样在中学里,我和他,竟然会有无稽的传言!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也没有比着更无聊的,我悲哀地想。
有一次校运会,他跳高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放学时,他班的同学都挣着扶他下楼,一路笑骂。我也下楼,远远地缀在他们后面,有点胆怯。但还是被发现了。坏心的男生们一轰而散,长长的楼梯道里,只剩下我和他。他无力地叫道:“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吧!”没有下文,只有袅袅余音,仿佛可以绕梁三日。我站定在他后面,有种悲哀的感觉。夕阳闲闲地洒下来,松软地打在他的身上,在铺天盖地地金黄光芒中,他本来很高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寥落,看了让人有点伤感。我突然有了一种很累很累的感觉,从心的深出翻涌出来的疲惫。我们难道就只能是这样吗?永远永远?我们曾经是那样要好的同学,一直在同一所学校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如今要隔得那样的苍茫?火红的夕阳喷薄出来,染红了整个茫茫的苍穹。我很想就这样在他的身后站定,一直站下去,站到天荒地老。只要他给我一个位置,一个可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到海枯石烂的位置……就这样目送着他渐渐走远,阳光下我突然感到了萧索,原来秋天已经来了很久了。
大学暑假,有一次,我无聊地发了一个短信给以前的同学,问他的去向。这才知道,他在高考完后就出国。我当时正懒懒地躺在床上,一偏头,就看到家里厚重的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屋内是清凉世界,外面却正是流火的天气,我听着屋外阵阵沙哑的蝉噪,有点烦乱,心里却是出奇的温柔。他所在的那个国家,这时候好象是冰雪天气。想起自己在逛街时搜寻的目光,无非是想在纷纷的人群中再次认出那张曾经熟悉的脸。谁知,却真的是天涯海角了,我感到一种很深的悲哀。初中时,在放学的时候,我有时会光明正大地缀在他的后面,半迷离的遥遥欣赏着他的身影,一边踢着小石头,一边晃悠,看着他高高的背影在夕阳里一颠一颠的前进,心里有一种稳稳的安定,同样的一条路,在小学时,却是和他肩并肩手拉手一起走过的,那时撒在路上的笑声和夕阳,再也寻不到了。可是到了高中,他就搬家了,在学校里一跨上自行车就纵出去很远,在人群里消失了,想到这里,心会有一种被人剜了一刀的感觉。那缠绵难愈的伤口,总有鲜血在它的口边徘徊,每一挣扎,就会流出一点来。
有一年小学时的考试,我在沙沙的作题,抬头眼睛一瞟,他正在玩左右互搏。考完后,他偏了头,对我说:“我看见你的一条题目写错了。”我嗔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似笑非笑地道:“我刚才玩了一个石头剪子布,想左手赢了就告诉你,可是,一直没赢!”我看着他,没有识破他的奸猾,还是好感激的心情。就在那次的期末,他的成绩格外的高。有个女生揭发他作弊,老师问我到底有没有,我镇定地看着老师的眼睛,说道:“没有啊!”回座位时,我看到那个女孩子委屈地在哭,我原来给我做奴才的前同桌正在软语地安慰她……心里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怎样的回事,是怎样的动机让我又一次帮他说谎。到现在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当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有这般可嘉的勇气。可惜,可惜,我并不是他生命里的那个她,我什么也不是的,一直都只是他生命里一个灰暗的过客。
我无聊地想着旧事,顺手拿了一本书,却是刚刚看完的《白发魔女传》,啪啦啪啦地翻着书页,心不在焉地回顾那些烂熟的情节,男主角最后没有等到优昙花开就死了,六十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却还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那也许就是少年时的真心吧,还好女主角明白了,我想,六十年后,她变成了垂垂老妇,爱人不在了,还要仙花何用?但是看到眼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少年手中的仙花,定然还是可以看到自己年轻时和男主角之间的情事,和彼此不变的真心。那样的话,分隔的六十年,或者是生与死的距离,也许就真的不算什么了吧。只可惜,好象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勇气和福气。我突然感到时间就这样在我指缝中如筛糠一样流走了,那快乐的小学,忙碌的中学,和现在已经过半的大学,就在我不经意之间消逝如万古奔流的江水,轰轰烈烈的,透着一股“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真实得怕人。
小学时,我和他一起在田径队里受训。老师让我先跑,待我跑了一段距离后,再让他远远的赶我。我遥遥地听到他蓬勃而有节奏的呼吸声音,咬了牙发足飞奔。当时只是觉得被他追上是丢人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原来当时自己在蓝天白云下被他当成目标,遥遥地追赶,却是那样值得记忆和珍藏的。在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时候,真实的在对方的世界里存在过,也是应该感激的吧。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沉入梦境,梦里,我在如血的残阳下将一只排球颠过了高高的网,却被他一把接住,他偏头一笑,依然是那样的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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