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fia的全盛时代

作者:八千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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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念


      小羊小梅尔卡被我喂得胖胖的,毛发也越来越柔顺、浓密。她大概会活很久,至少目前来看都精神饱满,请医生来检查过也说身体健康。
      她是很乖的孩子,会“咩咩”地叫,会用头蹭我的腿。小梅尔卡喜欢吃东西,除了肉她几乎什么都愿意啃一啃。她老是用她软软的鼻子在桌子椅子柱子上贴近,“窣窣窣”地享受木头的味道。这个小家伙现在只要每天懒懒地晒着冬日温和的阳光,或者跟着我在周围散发着清甜香味的柑橘林里散散步,就打发了她一天的时光。
      今天又有是好天气。天空那种晴朗的蓝色如同被昨夜的雨水洗过般澄澈而明净。太阳的光透过背后的窗投在我身上,我伸了伸懒腰。站起身。
      这么明媚的冬天全浪费在办公室里就可惜了啊。要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缓解一下其实没有多少的压力才算不虚度光阴。
      一直自恋地以有品位的女人自居,我站在落地镜前反复地瞧着镜中身着白色雪纺高腰连衣裙的影。真是高调的出行呢,这样刺眼的白出现在雨后的林子绝对会是风景。我记得大概我上高二的时候,大家都流行装淑女。尽管如今貌似以奇怪的衣服张扬个性才是主题,我还是坚持着不一定穿什么但一定要自己顺眼的原则。
      布莱尔曾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人要活得有价值,尤其是女人,不然她还不如去死。怎么有价值?有尊严才有价值!穿上美丽的衣服去勾引男人的,那是贱货。一个有尊严的女人,照镜子是为了取悦自己,注重外表是源自她强烈的自尊心。至于男人,亲爱的,他们在有尊严的女人的魅力面前是自觉俯首称臣的。”
      嘛,我就称赞一下她的精辟吧。怎么说呢?我早不是未成年的纯情少女,我都二十一了,过了新年就二十二。但我还是可以凭着我自定义的娃娃脸骗取几分青春的。

      我牵着“咩咩”的小梅尔卡在好闻的柑橘林里散步。叶子的香气,树皮的香气与草的香气和着超市的空气扑鼻。泥土软而舒适,让我想赤着脚踩上去。
      小梅尔卡的蹄子不发出一点声音,她对于这片宁谧的树林很顺从。我停下,她就弯着前腿卧在一旁。雨后润实的土地不会弄脏她卷曲的可爱毛发。她把嘴埋在两条前腿之间,轻轻地舔着。周围还没有长成的短草搔着她的皮肤。她毛茸茸的大眼睛像醋栗那么黑那么亮。她粉红色的小尖脸让我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快睡着了。我眯着眼抬头看枝叶间交错着的天,心情舒畅。
      似乎很久都没这么望天发呆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发呆,大了没机会重温这样美好闲惬的感觉。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丢得开。久了,大脑就自动切换到白日梦模式。我就在我憧憬的世界里扇动着翅膀。总是可以找到借口逃避麻烦的事,躲起来一个人胡思乱想。那个时候的我总是这样。
      然而现在,我非但逃不掉,还要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去主动迎接。比如身后的树叶“飒飒”地响,小梅尔卡惊慌地蹦起来迈着毫无节奏感的步子跑向城堡,周围的一切又霎时间归于阴暗的寂静时,我就不得不满面堆笑地主动迎接突兀来临的三个“大麻烦”。
      我转身用客气的眼神向三个把自己缠得像他妈木乃伊一样的“复仇者”致意,虽然我就是被法老诅咒也不愿意看见他们。没有黑手党愿意看见他们,因为这些神秘的扫把星执法者不会带来任何好消息。不知道是谁惹了什么祸。
      “尊敬的艾丝多姆法,”其中一个复仇者突然开口,或者说用我看不见的发声器出声,“请您随我等赴‘复仇者牢狱’进行某事宜的商榷。”听到的他的后半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去?!我找不到理由。
      “可以告诉我原因么?”我盯着刚才发言的复仇者。
      “妄图反抗么?”我看不见他的脸色,但这口气俨然是审问犯人。
      “绝对没有,”我低举双手示意,“可我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你们去了。”我顿了顿,见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就继续说,“首先我不记得我有犯什么……大错误,其次无论有什么事找我,身为家族的首领我都应该先弄清楚状况。这是必要的责任,也是,我的权利。”
      站在中间的复仇者朝他的同伴点了点头:“一小时前,艾丝多姆法籍一名犯人暴毙,同时一名已长期精神不振的贵家族成员由于近期某事故的发生,或获许释放。我等奉命通知您准备其善后处理。”
      “这样啊,”我淡淡地说,“是勾结艾斯托拉涅欧残党进行反人道主义试验的两个主犯吧。”我瞟了眼身旁细弱的柑橘树。我实在不知道得体的反应是什么。肢体,已经有些麻木了,这样的令人不舒服的消息。
      中间的复仇者再次点了点头。要是他否认我会觉得更好呢,哪怕是粗暴地否认。我争取到了一人同行,以及十分钟的准备时间。我假装从容地缓步走到他们目力所不及处便疯狂地向城堡奔去。风生硬地打在脸上,我却没有时间疼痛。

      让人窒息的氛围。
      我本以为“印记之城”可与“复仇者牢狱”相提并论。显然我太自大了。如果说我的监狱是以未知散布恐惧,那么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个恐惧。我只是觉得每走一步都是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和梅尔卡被带到停尸间。房间里只有一具我们要认领的死尸----看来其余的早就处理掉了,复仇者的效率向来令人惊叹。然而这里散发的腐臭的气味却是积累了千百年的尸体才会有的程度。我走近罩着白麻布的铁床。
      看到白布下面那张青绿色的浮肿的脸的时候我失声尖叫。这个人,尼可纳•艾丝多姆法,一个曾经我无比熟悉的容光焕发的中年男人,四年的时光,在这里。他满身是破裂的脓疮,脸像被烙铁烙烂了一样。原本清晰的发际线找不到了,他好看的额头上皱纹满布,夹着泥垢。他的两腮并不饱满地鼓起,缺失了左半边鼻翼的坑洼的鼻子却深深地塌陷下去。他已经合不上的嘴唇臃肿发黑,露出里面稀疏的棕黄色的牙齿。唯一能把他与另外一名犯人区分开的是他脖颈出已经不明显的红褐色胎记。是的,他烂的像摔在地上的一坨泥巴,甚至无法从肤色和发色辨认。
      我别过脸去喊梅尔卡过来处理,发觉他厌恶的表情后呵斥着这是命令。他照做了,也为我余出时间好平静自己。这一阵眩晕和反胃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想跑到长廊的尽头扣着嗓子痛痛快快地吐一场。不是因为这个场景太恶心,只是我有些难以控制此刻的情绪。我觉得有一团沾满黏浆的水草堵在我的心口,快要窒息。
      我跟着复仇者去把“精神不振”的诺菲•诺萨捡回来。他曾是尼可纳的得力管家,陪他最热爱的主人一起堕落。当年的他总是忙碌着,笑容憨态可掬。可到底人是变了,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被惩罚。
      他们不会想到自己的选择在多数人眼里是错误的,不会想到那个一时叱咤风云的艾斯托拉涅欧的灭族,不会想到如今悲哀的命运。只是说什么都太迟了。
      诺萨像一个落魄的老乞丐,呆坐在那里,蓬头垢面。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虽然我并不能确认他的目光有焦距,我还是轻声对他说:“你好,诺萨。”
      他涣散的眼神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然后突然跳起来高举双手用不着调的歌嘶哑地喊唱:“来了,来了!哈哈,是个傻瓜!”他就这么反复地嚎叫着,时而拍手,时而又摔倒。我才发现原本健壮的他跛了一只脚。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我的指甲要掐进肉里了。要离开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等。我心里堵得实在难受,鼻子发酸了。
      梅尔卡请示了带路的复仇者,击昏了诺萨。他拖着两具身子先回去了,我却不得不留下。那些该死的执法者还有话要说。
      我被请到一间难得宽敞的较为明亮的屋子。桌上的茶蒸腾着热气,颜色像血一样红。这里的座椅扶手都仿佛覆盖着一股腥气,背后总像有什么东西爬上来。
      “贵家族成员突发性死亡的前夜,”对面戴着黑色高顶礼帽的复仇者说,“3名艾斯托拉涅欧残党成功越狱。”
      “这样啊,”我越过他头顶的帽子看窗口,能从这“铁壁的牢笼”逃出去,倒还真是值得夸奖呢,“可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疯子了,能做什么呢?”我没有必要同他们一样多疑。就算说我故意回避也好,我相信我的人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这是简单但明确的直觉。
      “然而为了对犯人,以及全黑手党负责,我等希望您能够携贵家族着手协助调查,将该三名在逃重罪犯缉捕归案。”他看了我一眼,我想他大概是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张印有犯人基本信息和彩色照片的通缉名单。
      “嗯,”我应和着接过来,“这也是我艾丝多姆法应尽的义务。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告辞了。”他郑重地点头,我就等这一刻。狠狠攥了一把那张通缉的破纸,我把步伐迈的尽可能地大。我现在脑子很乱,心情很差。

      男人蜷缩在角落里,用他黯淡无光的双眼瞄着墙壁上偌大的纹章,兀自咕哝句什么。果然他还是记得的,这个他曾经背叛的地方。
      “首领哟~现在的样子和那边的老头差不多颓废哦~”梅尔卡蹲在我的高背椅旁托着腮。空荡荡的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这是尼可纳•艾丝多姆法以前的办公室。荒废了四年,整个空间都灰蒙蒙的,我坐的这把椅子是唯一的家具。
      “别像狗似的蹲着,起来,”我皱着眉,眼睛盯着那个怪物般的疯子。
      “是,是,”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把手该在脸上揉了两下,“死的已经不声不响埋掉了,那么疯的要怎么办哩?”
      我看着诺萨用他肮脏的指甲使劲抠墙,不由得叹了口气,“帮他收拾收拾,喂点好吃的,天黑之前再送到那边就行了。你要是懒得去就让佩特拉奇布置好缉拿任务再去就好了。”
      梅尔卡吃惊地瞪着眼睛,“我还以为首领你会把他吊起来审呢!“
      “审个屁!”我大声啐了一口,一巴掌打在这个兴奋过头的毛孩子的后脑勺上。
      算了。情绪失常都是我自己的错。我摸了摸他被我打疼的头站起来走到门口。而扶着门框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嘱咐了一句:“告诉狱卒对他好点。”
      没出息,真没出息。我还是狠不下心。本应该送到印记之城后杀了他的,可我做不到。我看不起自己这样的软弱。然而又能怎么样呢?我这样的欺骗自己,我这样的软弱已经四年了,就再多这最后的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呢?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此刻的我,只能向他求救,向我的维伊求救,即使不愿承认我是空虚和无助的。“嘟----嘟----”的长音提醒我,我需要这个男人。电磁波啃噬着我脆弱的心跳。我迫不及待地要跟他说活。只有听到他的声音,才能止住我的颤栗。
      “说了没有事不要打给我。”维伊以他万年不变的方式招呼我,听到他华丽而慵懒的声线那一刻我近乎崩溃。
      我咬了咬嘴唇,扯出一个他看不见的笑容,“在练琴啊,不愧是公爵大人。”我有意无意地听着他的手指在钢琴上似游戏地抚弄,跳跃的音符清新且纯净,即使我更喜欢他拉小提琴。
      “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他悠逸地说出这话,“别给我浪费啊。”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C键,至少我猜是的。我并不懂音乐。音乐课是我跟他都最头疼的一门功课,我的不靠谱和不着调是天生的,连维伊也束手无策。我苦笑了,这些过去的事不管什么时候去想,都是无尽的美好。
      “如果,”我犹豫了,“我明天过去,不会影响你办公吧。”我怯怯地等他的回音,就算知道他不会回绝。我永远无法对他像对下属,反而是他的气势在我之上。
      钢琴的节奏有条不紊,他却隔了许久才开口:“这么急。”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喃呢自语。维伊了解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啊,他总是这么敏锐的。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所以公爵大人务必露面啊,”我的声音带笑意,用来挖苦我自己,“有些事情,也有些东西。”我严肃起来,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以致抽搐起来。
      我要怎样引出我的中心点,怎样面对我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是单调地听着维伊的钢琴。蜻蜓点水般的不经意,我似乎过于放松了心境。然而这之后的一漾漾涟漪,会激起的,是我眼底的液体。
      “维伊,”我叫他的名字,“叔叔他,”我哽咽了,“尼可纳叔叔他,今天死在复仇者那里了。”我清楚地听见那乱了节奏的单音。终于亲口说出叔叔的死讯,却不想我原以为的释然,倒唤醒了我好不容易封印的那些场景。如汹涌的浪潮在我身上拍打,我只能蜷缩在被单上毫无反击之力。
      我的肩膀颤抖得太厉害了,我挂掉电话冲进浴室。把自己摔进浴缸有点疼,我打开冷水往头上拼命浇。没出息到家了,我隐忍了四年的痛楚一瞬就爆发。
      涕泗横流。十七岁,那个培养我多年的男人连同他的管家被抓走,最希望我成为首领的人却没能参加我的继承式,莫大的讽刺。
      聪明的我是没有受到影响的。我对叔叔的记忆就不可思议地停留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好像复仇者从未出现。我天才地摒除了所有的不愉快。我的叔叔留着朝气蓬勃的金色小胡子,像一位快活的农场主。他的管家诺萨是个善良的大伯,会说好听的故事,还有位胖胖的老是眯着眼抿着嘴笑的贤惠妻子。
      至于复仇者牢狱,很简单,我是有两个勾结外党的家伙在那儿受罪来着,也仅此而已。
      我苟且地,不敢去回忆铁链套在叔叔脖子上的场景。这对我来是最可怕和残忍的。所以我麻木,麻痹,只要不承认那段历史就什么都可以。我宁可永远混沌下去也不要亲手粉碎自己稚嫩的梦。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怕被伤害,所以逃开。
      我被冷水冲的冰凉,头部阵阵地刺痛。我的眼皮由于哭得太凶而肿了起来。抽噎着爬出浴缸,心里仍是太过清醒的撕裂的疼。
      我的叔叔死了,我连他的尸体都没碰一下就让人把他埋在地下。明天过后我就不会再记得这段经历。那个时候我只会知道我最亲爱的叔叔离开了人世。跳跃四年间的空白,和过去美好的时光融洽地衔接在一起。
      小梅尔卡果真的乖孩子。大概是怕成为这事件的导火线,她在跑开之后就再没出现。我的宠物又以全新的方式,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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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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