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大唐之爱抑

作者:陆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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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庭宴道是有情还无情(上)



      仪凤三年,秋七月丁巳,宴近臣诸亲于九成宫咸亨殿。

      上谓霍王元轨曰:“去冬无雪,今春少雨,自避暑此宫,甘雨频降,夏麦丰熟,秋稼滋荣。又得敬玄表奏,吐蕃入龙耆,张虔勖与之战,一日两阵,斩馘极多。又太史奏,七月朔,太阳合亏而不亏。此盖上天垂祐,宗社降灵,岂虚薄所能致此!又男轮最小,特所留爱,比来与选新妇,多不称情;近纳刘延景女,观其极有孝行,复是私衷一喜。思与叔等同为此欢,各宜尽醉。”

      九月丁巳,还京师。

      夏日的小尾巴,正是嫩艳夏菊的最后花期,司设司甄选花冠繁茂的 ‘珍珠’送入长安殿,摆满了各处的回廊。远观似翠绿花枝顶着一颗颗圆润硕大的珍珠,近端才知是娇柔芬芳的鲜花。

      风一时稍大,一簇簇莹白的花团随风摇曳,花香袭人,令人身心舒畅。见怔怔赏花不言不语的我终于面露笑意,在旁伺候的宫人们不禁长舒一口气,她们都担心我又闷出病来。

      “阿姐,阿姐。”

      陈宁心与上官池飞各捧了银盘,一盘盛放着切成小粒的红柰,另一盘则是‘白玉赤心’,将鲜藕细细的切成碎末,上笼屉蒸至入口即化的程度,再加入酥酪、石蜜等搅拌均匀,压成马蹄大小的厚饼,盛入器皿,饰以一颗蒸至绵软的山楂。食用时,舀一勺藕再佐山楂,酸甜适宜,沾舌即化。藕益血补心,山楂生津开胃,实是一道养生好物。

      “公主请用。”

      我随口道:“不吃,赏人吧。”

      宁心观我并非赌气说反话,便依言把红柰给了旁人,池飞却是不依。

      我道:“昨日进膳已如病前,你亲眼所见啊。”

      池飞温声劝道:“医官千叮万嘱,腹饥不利病愈,需以酸果子开胃。公主不思饮食,只今日午膳多用了一片咸酥饼,怎可与往日相比?”

      “虽只一片,”,我不由笑道:“饼子足有二指厚,一片入腹,胃便满涨了呢。”

      拉着宁心与我一起品尝开胃甜点,偶见她颈肩处有一块寸方的绯痕,随口问是怎么一回事。宁心道是离开九成宫时被飞蛾大小的黑蚊子叮咬,她不耐痒,习惯去挠那一处,所以总也不见转好。

      “哦,山间草木茂密,蚊虫叮咬也是难免,”,我点点头:“野菊泡水,地肤子磨粉,二者调和膏泥,每日涂抹,三日便可转好。”

      宁心也不急着吃东西了,她打趣我道:“阿姐从前调侃杨元禧不慕功名爵禄偏好侍弄药炉汤饮,最是劳累坚辛,不料阿姐亦笃爱医道呢。”

      我笑嗔:“胡白,我曾被小虫叮咬,此方浅显,当时多有留意,孰料竟不曾忘。当世热中名利者多,不露圭角者寡。既为世家子,禧儿大可凭门荫入仕,借杨家人脉飞黄腾达,偏生远避浮华,潜心学医,志在救死扶伤,我调侃是假,实则敬佩不已。”

      宁心想了想,道:“杨君年未弱冠,难保恒心。”

      昨天才回到大明宫,大家的心情还没踏实下来,兴冲冲的议论一路见闻,还有长安城的新鲜事。

      禁宫生活一向如此,但凡不犯忌讳,你就可以在自己的一方院落里畅所欲言,或为某则不知真假的坊间传闻争个面红耳赤,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这道宫墙亲眼看清真相。

      忽听她们提及两个人名,我急急插话:“刘祎之?弘文馆直学士刘袆之?曾闻刘公获罪,判流巂州,又怎会。。。与相王有关?”

      袁芷汀道:“正是刘公。其姊乃内官,奉天后之令往太原王妃邸探疾问安,刘公眷念阿姊,因与周国公有旧,遂央周国公同往,私会其姊,由是坐罪。”

      安扬翠笑说:“有道是世间事瞬息万变,时隔多年,刘公撞了大运呀。上月,刘公奉敕还京,即拜‘中书舍人’,天皇念刘家门第忠孝,刘舍人少以文藻知名,孝友慷慨,天皇御旨,命其充相王司马,检校中书侍郎,道是爱子得刘公辅佐,有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心慌不安,我嘀咕自言:“蓬草乃低微之物,相王并非品行歪邪之辈,何需刘祎之教化。。。”

      “公主慎言!”,池飞急忙提醒:“相王乃二圣少子,备受爱溺,刘侍郎德良材高,天皇有此安排,左不过希冀相王更进一步啊。”

      相爱却无缘相守,谁又能懂我对他的在乎?所有与他有关的即使微乎其微的一则消息都会令我牵肠挂肚啊。

      “阿姐,”,宁心担忧的看着我:“这月余。。。阿姐不与相王往来,究竟为何?”

      我笑笑,怔望远处的婆娑树影:“我深夜闯门戏妇,四哥大为不快,自知失礼,我没脸登门呢。”

      大家纷纷劝慰,说旭轮为人宽容温和,又最是疼爱我,只要我主动撒个娇认个错,他一定不会介意。

      回想他摔砸琵琶时的悲愤与决绝,我心口又闷又疼:“迟些时日吧。”

      芷汀笑道:“在理。相王与新孺人情投意合,形影相随,刘公于前线督军,餐风露宿,万般不易,天皇屡有称赞,天后亦常宣见相王与新孺人,公主若往含凉殿,只怕难见主人呢。”

      ‘大王善待刘氏,刘家感激天皇器重,万死效忠,大王既为臣子,理当为君父分忧,不应因一己喜恶而误社稷大事。’

      这是豆卢宁对我的苦心劝辞,更是二圣的期许。我没敢自私任性,所以李旭轮便尽到了臣子之责。一双人的得失,终究无法与江山安固相提并论啊。

      宁心颇为羡慕:“刘孺人好福气呢,相王对其一见倾心。诶,未知那二位孺人是否嫉恨呀?”

      安扬翠道:“三人本是姻亲,一家获利,余者受益,何谈嫉恨?我亲眼见过刘氏,其容闭月羞花,言辞举止更见名门闺范,相王焉能不爱?更何况,天皇当众夸赞刘孺人极有孝行,深得二圣喜爱,兴许这王妃之位。。。别无悬念。”

      她们讨论热烈,不停的告诉我他现在是多么的幸福,我仰面望天,酸楚的泪水于眼眶里涌转波动,很快又滑回心房。他既是幸福的平安的,我便没道理难过,初见时我就该认命啊。

      这时,宫人引着一位女官来见我,是尚宫局的司簿柴氏。

      宫中皆知郑南雁与柴若瑕投缘,柴氏自入宫全凭郑南雁一路关照,加之武媚也看中柴氏办事利落头脑灵活,十五年间,柴氏由一个毫不起眼的流外女史步步高升为正六品内职。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柴氏,是她将张娟娘送至蓬莱殿供武媚过目。

      柴若瑕向我行礼问安,紧接着宫人们又向她行礼,谁都清楚她是能在武媚面前说得上话的红人。我略一打量,年近三十的柴氏十余年如一日,衣饰简朴,蛾眉淡扫,待人接物贯是和蔼可亲的,不过,她从不姑息犯错的宫人也是出了名的。

      我笑说:“天后隔日遣司簿至月晚寑处探问,行宫道阻且长,司簿不觉辛苦,月晚好生心疼呢。今已还京,何必劳动司簿。”

      柴若瑕谢过,温声道:“上命所差,不以为苦。现有旧人恳请面见公主,天后已应允。”

      我的心顿时一提:“可是武攸暨?!”

      旭轮与我可说是无可奈何,但攸暨的痛苦却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能提前吐露天机,亦不忍骗他一段真情。那夜受到打击最深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柴若瑕只作不知:“正谏大夫明崇俨。”

      竟是那个唯一知晓我来历的明崇俨!那年,我在李贤王府被木球砸中脑袋,养病期间,明崇俨外放做官,四年春秋,我已忘记他的存在。他也是刚回到长安?为什么特意来此见我?

      我叹气:“天后既已应允,我怎可。。。设软席,快快有请。”

      一个外臣入内宫探望尚未出阁的公主,换别人提出这等无礼请求,李治公婆早就让他歇菜了,可明崇俨是能通神役鬼的异士,武媚青睐,李治信任,可能还盼着他给闺女望气相面推算吉凶呢。

      软席行障一一摆好,明崇俨正迈入宫门,柴若瑕安静的跽坐于我下首,待明崇俨在行障外向我行礼,她抬眼看向他,真诚的道一声恭喜明大夫高升。

      明崇俨默了默,客气回道:“多谢柴娘子。”

      我道:“恭喜明公还京。明公来此必有要事,还请直言。”

      明崇俨稍露笑意:“长安风貌举世无双,明某朝思暮想,此番得以回京,深觉可喜。因知公主贵体染恙,特来请安。听闻是因淋雨以致外邪侵体?”

      那个意外频出的多事雨夜,我病了,彻底病倒了,其后两天高烧不退,只偶尔清醒片刻,堪堪认出身边人是谁,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身心俱疲。李治忧心如捣,鲜有的冲那些医官大发天威,命全力救护。很奇怪的,我没有做过梦,可能是病的太厉害吧,再多心事也都无力去想了。

      第三次纳新,李旭轮又是迟迟不肯成礼,直到我闯入九华殿。在场耳目不仅有他的心腹华唯忠,也不仅有那个我吃不准是何态度的豆卢宁,暗中不知被哪些有心人留意,点点滴滴的蹊跷,演化为她们心底挥之不去的大胆猜测,万幸并无实据,且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宣扬,却为了满足自己及旁人的好奇心,便半真半假的借各种修饰言辞向他人提及。

      这流言自然传入了凌波殿,无人相信也不敢教我知晓,怕不利于我病愈,她们全部守口如瓶。房云笙某次探病时,被年幼的李光仁无意道出,他替旭轮与我抱不平,道造谣者‘其心可诛’。房云笙责备光仁不懂事,又宽慰我不必因流言动怒,尚宫郑南雁已严惩数人,以儆效尤。也直到那一天,我才尝到后悔的滋味,却不敢问旭轮的近况。

      至于我与薛绍双双失踪一事,则被演绎成一则无限浪漫的故事,遍传行宫,说的绘声绘色,内容如百花齐放,似乎每个人都亲眼看到那夜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天过后,薛绍再未入宫,我更是不可能离开九成宫与他私会,其实这对薛绍有益而无害。因我相信,武媚更愿意我嫁给一个姓武的男人。

      权力使武媚声名显赫,但她也时常游走在权力深渊的崖边,她有充足的理由及决心,必须牢牢掌握权力,操纵权力。在使我获得幸福的同时,武媚也希望通过我的婚姻巩固外家在朝中的地位,而薛绍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外人。李治属意薛绍尚主,武媚心中必存不满,若我表现的对薛绍有好感,武媚未必气我,但薛绍一定会成为不幸的受气包。

      虽未与薛绍相见,我却收到了数封信函。薛绍书信于彩帛,装入绣有白梅的锦囊,拜托李显送入行宫。每见我解囊阅信,李显不忘打趣我,道薛绍此举是‘锦书寄情’,他自己则是不辞辛苦的‘鸿雁’。我不知该如何回信,李显便一字一字的口述,却过于肉麻且夸张,教我难以下笔。

      李显真是最疼我的兄长,甘冒滂沱大雨背我返回凌波殿,这月余又兼职邮差代薛绍送信,还每天跑来嘘寒问暖。考虑我养病期间枯燥无聊,李显便派人在东西两市搜罗新奇珍异,供我赏玩解闷。我甚为感动,无以言表,差点没泄露天机让他防备一个姓韦的女人,避免来年惨剧。不过,李显对八卦的热衷却让我直吐槽。

      白真珠抱着未满一岁的女儿李娇前来探病,话题转来转去就说到了薛绍和我,她言辞十分隐晦,我却抓住了重点,肯定是李显从薛绍那里探不出真相,又催促爱姬来套路我,他无非想知道那个浪漫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为免李显对薛绍有所误会,我便如实说了,当然,我没提李治不许薛顗为弟弟定亲一事,一切待圣旨来宣布吧。

      大病一场,我并未奢望李旭轮能来,而他也真的没有登门。彼此心知肚明,一份不会被任何人祝福亦难坚守的不伦之情,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即宣告了放弃。除了保持距离,各自疗伤,不留彼此希望,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我淡淡道:“明公已然觐见二圣,想是二圣所告?明公来此是为我诊脉?望气?”

      明崇俨无话,我请柴若瑕先行,因为我有一些要紧事准备详问明崇俨。柴若瑕依言告退,但我清楚,她会如实告知武媚。

      “还请明公近前论事。”

      “好。”

      二人各自向前移了几步,隔着两架行障之间的指宽缝隙,我直视明崇俨的平和面孔:“明公年青如昨啊,想那黄安必是风景秀丽之地,公事少简,明公得以宽心无忧,然而京都。。。人物已大变。”

      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颔首:“诚然不复如初,但万事皆在公主意料之中,不是么?”

      我有点厌恶他的处变不惊,却知我的厌恶其实毫无道理,我们是同一类人——某种意义上的同一类人。

      “是啊,像是一部从头看到尾的电影,我早知结局,可当它们真的发生在我面前时,唉,还是难以接受。李弘。。。为什么李弘会死呢,我宁愿代他去死,我发誓我愿意,上天太不公平了。”

      “故去之人,又有几个是该死的?”,明崇俨叹息一声,复平静道:“皆是汪洋中一粒微尘,身不由己,随波浮沉罢了,这道理极为浅显,可公主却要等多年之后方能真正懂得。眼下,公主更想知道,辜负相王,究竟是对是错。”

      我点头,略觉委屈:“我思来想去。。。总也想不通,神明安排我来这里,不是为成全我的心愿吗?你比谁都清楚,他是属于我的。”

      “嘘,公主错矣,”,明崇俨摇头,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相王命格极贵,公主属于相王,而相王绝不属于公主。公主来此本为报恩,岂可更变心思?我知公主不甘,但请公主勿忘初衷。九州四海,黎庶汉夷,无数双眼睛都看着皇室,相王一言一行,将成为万民表率,又或。。。成为天下笑谈,即便明某不详叙,公主理应心明。”

      我异常难过,正是因为明白才会难过:“依你之言,我只能是他的臣子?如何报恩?助他夺位?可我确信这不是他想要的。”

      明崇俨的表情愈发严肃:“若不成为九五之尊,定受制于人,只有龙椅,才是最有效的护身符,不是么?何必自哀自怜,你当初既许愿与他相逢,便是默许任命运支配。眼下种种,就是你与他的。。。前缘。顾月晚,此生何其漫长,你的选择不止一人。”

      “当然,我晓得,不劳明公提醒。”

      我努力装作风淡云轻,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任命运支配?我何曾默许命运来支配我!回看前一世的自己,也算是打不死的小强吧。

      明崇俨并未全信,但面色和缓了许多:“如此,告辞。”

      我目送他离开,却没想到,他才迈出两步便又停下,转身问了我一个问题,令我倍感莫名。

      “太子如何?”

      虽不知明崇俨为什么问及我对李贤的看法,联想到未来他与李贤的对立,我便知必是话中有话,绝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心思三转,我决定坚守我给过李贤的承诺:“太子乃智者,勇者,朝堂内外有口皆碑,诚然,若无一众幕僚忠心辅佐,太子未可取得佳绩,此非一人之功。”

      “呵,胆气不及天后,”,明崇俨笑:“其实公主之忧,天后自有计较。公主以为,太子如何视天后?”

      我微怔,难道武媚已知赵道生其人?也知道我曾被李贤所威胁?明崇俨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啊。李贤宠幸户奴的确大损皇室颜面,但李贤对武媚的敬爱却是有目共睹啊,明崇俨的问题或者说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不对,猛的想到那场为之不远的失败谋反,我不敢置信的瞪着明崇俨,难道明崇俨所指的其实是。。。明崇俨不语,只以他惯有的高深莫测的笑容作答。

      此一时,我的心情极为复杂,虽与李贤有隙,但我并不想见证原本优秀出众的男人就此褪去荣光,日暮穷途,却更知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既然李贤追求的是世间至上的权力,就必须做好承受最严苛最无情惩罚的准备。

      我喟叹:“如果李弘不曾离去,这一切也不会发生。李弘是为名所累,真可惜。”

      明崇俨否认:“你以为弘是因本性仁德而成为太子?大错特错,是因天皇,天皇希望嫡子是心爱之人所出,弘因此成为太子。恰恰,弘渐长渐大,心地良善,始终如一。有些事,弘自认身为储君便不可为,可实际上,即便弘不在其位,亦不会逾越礼法之界。弘并非为名所累,只是很不幸。。。遘疾。”

      很快,明崇俨的背影成了一个模糊的圆点。猜不透他的用心,最终,我也只能自问这宫中的暗涌何时能息,而其实,那答案已然自知。

      但有人在,便生纷争,但身不死,即为谋逆。

      众人自远处围过来,纷说明崇俨驻颜有术,道法高深,不愧是蒙二圣看重的能人异士。

      想到李贤的前路,我无奈长叹:“太子,太子,贵不及天子,却日日如履薄冰啊。”

      “阿姐,”,宁心为我披了一件薄衫,她好奇的问道:“阿姐是为。。。为太子担忧?”

      我没什么精神,苦笑道:“一人之下,贵不可言,我怎会为太子而忧?你双耳怕是被泥垢堵住啦。”

      宁心羞笑:“阿姐取笑我呢。起风了。”

      “回殿。”

      隔日,因西南战事顺利,李治有意分兵辽东,病重在家的侍中张文瓘闻讯乘舆入见,谏言李治应顾虑国库吃紧、百姓负重,李治采纳,遂暂罢教训新罗王金法敏。不久,张文瓘病卒,追赠幽州都督,追谥‘懿’,陪葬旧主李弘的恭陵。

      秋高气爽,趁天晴风弱,众人抱了鞠球在中庭蹴鞠。这些少女和后世国家男足队差不多,别看穿的有模有样,出场气势也煞有介事,但整体水平低下,玩球还可以,踢球就免谈了,没一会儿就吵成一团,不是指责你传球失误,便是说她故意撞人。

      看人争吵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我直接红牌把自己罚下了场,陈宁心陪我往汤池沐浴。二人惬意的泡汤,宁心掬了水自头顶浇下,我又惊又气,立即原样回敬,二人笑闹不断。

      “天后何时允阿姐出宫啊?听闻张家大办丧事呢。”

      “想瞧热闹呀?”,我又掬了水泼向她:“定是阿谁骗你呢!从二品都督,自有例式可循,将作监甄官署供其明器,天皇亦无别旨,如何大办?张家怎敢逾礼?”

      宁心抹一把脸,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看我:“我往东宫,人称张家乃‘万石张家’,张公胞兄贵为一部首长,三子官至刺史,堂侄主事吏部,便是外嫁。。。”

      我打断她:“我晓得,便是女侄外嫁,也是嫁去荥阳郑氏,刺史正妻呢。诶?宁心,你近日。。。常往东宫么?”

      许是水滴进了眼睛,宁心匆忙揉眼,随口道:“阿姐吩咐我为大郎二郎送今秋新蟹啊,阿姐忘了么?”

      是有这么一回事,腌糖蟹是张娟娘的拿手绝活,别具风味,李光顺哥俩的口味都随了爹,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我挠头:“哦,我许是。。。”

      “阿姐满心思念薛郎,”,插话的换成了宁心,她抱着我笑嘻嘻道:“便不记得蟹子啦。”

      薛绍和我到温德殿‘逃难’,我并没有向宁心隐瞒,包括李治有意选薛绍为驸马,我也告诉了宁心。宁心都信了,除了薛绍与我秋毫无犯,所以她不时的让我交代问题,而我每次都如实回答薛绍是柳下君子。

      宁心重提旧事,忆起那兜头扑面的梅香,我脸颊微热:“何曾满心。”

      薛绍的确是无可挑剔的男人,但是,欣赏是一回事,动心又是另一回事。若有可能,我真心希望与他的缘分止步于那年的西市街头,没有过让扇之缘,这样,待重逢时,我们只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表兄妹而已。

      “果然,”,宁心坏笑,一双滑嫩小手故意的沿要向上寸寸游走:“嘿嘿嘿,既与薛郎成就好事,阿姐何必遮掩羞怕?阿姐定会嫁与薛郎呀。”

      我烦气的推开她,她哎呀着斜歪进了池水:“磨人精!我二人清清白白,你为何不信?!况且。。。倘若天皇改变心意呢?父子尚主,更皆为皇后嫡出,偏薛家有这等厚福?哼,薛表兄愈是志在必得,我愈要试其耐性,看是十分真心或。。。半分也无!”

      宁心呛了一口水,站起来还不忘调侃我:“阿姐嘴上苛求,心中对薛郎却极是在意呢!”

      说笑一阵,二人出浴,宁心先上岸转而伸手拉我,腰肢摇摆若风拂柳,玉兔轻荡柔魅可人。唉,我们是少女,而宁心是美少女,妥妥的C位啊。我一时晃神,宁心笑问我是不是打算泡到入夜。

      待我上岸,几个宫人围过来为我擦身,宁心在旁轻柔擦拭自己的一瀑乌发。

      我偷偷打量她,迟疑再三,问道:“我与薛表兄重逢算来。。。已满两载,阿妹成日拿我二人打趣,我却不知阿妹。。。可有意中人?”

      宁心并未回避或害羞,她大大方方道:“我不知何为好歹,阿娘苦无人选,不若阿姐为我选一位佳偶?”

      我笑:“我何曾识得外男?更难辨品行是否端正啊。”

      宁心仍低着头侍弄她的头发:“嫁人嘛,定是门第为重,便说薛郎,其人虽夺目压众,若非天皇甥子,难保得此殊荣呢。”

      我道:“在理,若说门第,那。。。那便是六尘叔、阿宝。。。”

      想到李唐宗室来日的惊天浩劫,我不由哑口,李融是李渊的孙子,李钦是李世民的孙子,都不算旁系远支吧?他们能否躲过此劫?顾着我的面子与多年情份,他们定会善待宁心,可当他们连性命都保不住的时候,又谈何保宁心衣食无忧呢。早已预见自己与薛绍的结局,更不能把我的小阿妹也推进同一个火坑呀。

      “阿姐?”,见我突然静默,宁心奇道:“阿姐无事?”

      我假装腹痛,就此终结了这个话题。

      什么门第什么家世,李贤——当朝太子,毋庸置疑的一人之下,外加英俊无双,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啊,可即便是李贤我也不忍心,因为李贤是短命鬼,这年头还是保命为上啊。倒不如为宁心寻一个温文儒雅、知书达理的俊后生,离开长安洛阳,去她父亲的故乡,在江南水乡平安富足的携手一生,这才是真正的佳偶良缘。

      待更衣时,我没什么心情,宁心反倒兴致高昂,拉着我在数十套新装里挑来挑去,她为我选了一套—— 蹙金绣水红窄袖衫,丁香瑞纹绫罗裙,说这配色最衬我的肤色。我轻挥衣袖,柔美舒神的九真香沁人心脾。

      宫娥为我梳理发髻,宁心挑了一根步摇为我簪在发间。看清那步摇,我出神的盯着镜中的自己,泪水盈眶。

      宁心有点担忧:“仍是腹痛么?阿姐?”

      宫人匆忙递上帕子,宁心为我拭泪:“即传医。。。”

      “无碍,”,我勉力笑笑:“是步摇。。。我不爱。”

      “不爱?”,宁心奇怪,取下步摇交给其他宫人:“这步摇。。。石榴与榴花几可乱真,司珍司道是新描了绘样,这数十粒血晶石细巧滑手,不易焊熔,险些碎为废石。阿姐一向喜爱新奇,我盼博阿姐一笑呢。”

      我悄悄的看了那步摇一眼,心中微叹:“石榴寓意福禄繁茂,子孙成行,司珍司合该送往东宫啊,正宜太子妃佩戴。”

      今日是李治设宴,待打扮妥当,我与宁心提前出发,顺带饱览沿途风景。

      风乍起,便见涟漪一道接一道的扩散向远方,太液池荡漾碧波,浩浩似无边无际。登船直奔湖心,极目远眺,连绵的楼台亭阁隐在三座仙山之中,于碧树百花的掩映中露出赤色一角。

      宁心猜瀛洲山的兽园新添了许多幼兽,我心喜,忙令宫人改道瀛洲山。下船后,我们沿着莲纹方砖铺就的狭窄道路前往位于半山腰的‘猛苑’,途径紫石阁,隔着一丛稀疏花树,见一个碧衫宫人倚着院门昏昏欲睡。

      宁心掩嘴窃笑:“好本事呢,站立亦可入梦。”

      “雕虫小技,有那世外高人,夜夜横躺麻绳亦能安睡!”

      “阿姐诓人,我才不信呢!”

      二人说笑间,一道嫣红倩影自小院翩然而出,乍闻脚步声,宫人立时清醒,急忙跟上那道倩影,不消说,必是其主。

      匆匆一瞥,虽只半张侧颜,已惊为天人,大抵如此容貌才能最准确的诠释何为倾国倾城吧。又惊又羡,我们身为女子也隐隐为其心动,好一会子竟说不出话,直到一个人来到我面前。

      是贺兰敏之,他看起来神清气爽,略略得意。八年了,每年虽能相见,我都避而远之,贺兰敏之对我来说就是危俭分子。

      年近不惑,这副皮囊却未衰颓,较之少历世事的青涩少年郎,贺兰敏之这一身饱经沧桑而练就的成熟持重反而更具魅力,听说至今仍是京都许多女子的闺中情郎。我与宁心默契的对视,心知方才的妙人是与他在此私会。

      “啧,竟是何种缘分引公主与敏之在此相遇。”

      宁心向贺兰敏之行礼,我翻个白眼,懒得搭理这无耻坏蛋。贺兰敏之则主动攀谈,态度十分友善,问我们欲往何处,我抢着回答刚刚看过幼兽,正要回方丈山参宴,不待他接话,拉起宁心便走。

      “阿姐为何急于离开?”

      回头确认贺兰敏之没有跟来,我严肃道:“周国公非是端方君子,空有才情,私德狼藉,你我乃女子,不应与周国公私下相处,大损清誉。”

      宁心才知此中干系,她不禁后怕:“不错不错,当年在太原。。。”

      “旧事不可重提!”

      大步流星的走着,我心知贺兰敏之未必信我没撞见他与女子在此偷倩,这其实根本算不得大新闻,他向来风流,来者不拒,便是已婚少妇也不知忌惮。唉,最可怜的便是赵子嫣,无端端被牵累了。

      至山脚登船,恰遇那位红衣妙人,她虽以素帕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衣饰决计骗不了我。

      她主仆二人并不知我们曾遥见她们的行踪,因而对我们未多留意。一行人同往方丈山,一路无话。妙人偶尔稍整鬓发衣裙,我与宁心会心一笑,我心话她与贺兰敏之倒是般配的紧。

      步入大气典雅的斗姆宫时,宾客已有百余。远远瞧见了良娣张氏所生的李光仁,正与一个约莫同岁的孩子混在一处玩闹,我们便没有近前打扰。

      宁心笑道:“你我今日该有眼福,先是偶遇天仙美人,此刻又遇这女娃儿,水灵秀美,很是讨喜呢。”

      我也笑:“尝听人言,若双目常观美人,自身亦能化丑为美,不过呀,阿妹天生丽质,标致动人,这秘法于阿妹定然无效。”

      宁心说我又在骗她,但微红的俏脸却瞒不过我的双眼,她心里定是高兴的。

      “晚晚!”

      转身,我笑吟吟的迎了李显:“阿兄!”

      李显颦眉,他忧心忡忡的打量我:“两日不见,好似。。。轻减了。”

      “阿兄素喜美人丰腴,”,我随口开玩笑:“纤施柔弱便丑陋么?古有灵王偏爱细腰呢。”

      “果然,我方与阿弟提及,”,李显转视身侧,乐呵呵道:“待晚晚病愈如初,必不改爱顽爱闹。。。阿弟?旭轮?”

      如梦似幻的一道繁茂花墙,开满了无穷蔷薇,它们粉白相间,柔嫩可爱。花墙之下,李旭轮长身玉立,微风拂过,吹落一二花儿,卷起他紫袍一角。他弯着嘴角,眼中却无笑意,视线胶着,彼此深知此时的我们已无话予对方。

      终究,是我辜负了他。我死死咬唇,欲泪却是不敢,现实已然如此,不如藏住万千心绪吧。

      经李显这一催促,旭轮看他浅笑:“凡事如旧。。。实是大好,何必劝阿妹如旁人那般循规蹈矩呢?”

      亲见旭轮一切安好,我心觉宽慰,再想到二人感情此生已矣,又生无限绝望,此时此刻,我只想抱住他尽情的嚎啕一场。这些年,他的包容,他的体贴,我早已习惯成自然,竟从未察觉掩着他不能言说的情愫。待终于鼓足勇气一诉真心,却是我不敢面对,抛下他落荒而逃。

      他心中未必恨我,但一定很苦,比我苦。

      如果那夜的我不曾冲动的闯入九华殿,我深信,他会执着的等下去,一直等下去,只可怜了刘氏,不得不重复豆卢宁与唐恬恬的老路。而现如今,一如武媚所愿,我们兄妹的感情止步于此,各自婚娶,或许都能收获她所期盼的平静与幸福,怀带些微遗憾,直至终老之日。

      唉,真若如此,似乎月老所预告的‘万劫不复’倒也言过其实,毕竟,无论这一世如何压抑如何悲苦,也只数十载罢了。

      我难过着,泪腺即将开闸,这时,李光仁拉着那漂亮娃娃一溜小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向我们三人行礼问安。

      李显颇费力的抱起光仁:“哎呀,倏忽少年郎,叔父无力举抱二郎啦!”

      我笑话李显是老胳膊老腿:“少年郎?逾五六载,二郎当娶妻生子,青俊少壮,合该二郎抱阿兄啦!”

      李显大笑:“可行,可行,便劳二郎举抱叔父绕行太液池!”

      我表面带笑,心想这句随口而出的玩笑话何其沉重啊,李贤即将败落,五六年后的李显也未必风光,待再次重逢,李显是中兴之主,李光仁则是废太子之子,叔父猜忌,侄儿畏惧,都只留一副虚假笑面来面对彼此。

      许是母亲或宫人时常如此打趣,李光仁隐约明白什么是娶妻生子,他好不害羞,红着脸,不知所措。

      李显又顺着我的话调侃光仁:“哎哟,方才不曾顾及,原来二郎定了一位新妇呀。”

      “新妇?!”。那漂亮娃娃仰起白嫩稚气的小脸,气呼呼的瞪着李显。

      光仁急忙解释:“英叔容禀,阿琬并非女子!”

      “竟是男郎?”,李显顿感意外,他细端详小娃娃:“你是谁家小子?”

      “阿耶!阿耶!”

      漂亮娃娃不答,他朝着愈行愈近的一人扑过去,嘴里还委屈的叫嚷:“阿耶!这瘦竿子嘲儿似妇人!”

      贺兰敏之微讶,见儿子的小手笔直的指向李显。

      李显有点不自在,着实没想到这个秀美的娃儿居然是贺兰敏之的儿子,又隐隐忆起自己小时候被我戏称为‘阿姐’的糗事,他窘迫的看我一眼,我心笑你也没少嘲笑我呀。

      寥寥数语安抚了儿子,贺兰敏之稍欠身向李显与旭轮行礼。

      李显一字不发,那不耐烦的表情较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不会翻白眼,李显是 real 耿直了。对贺兰敏之其人,李显一贯是厌憎的,无论何时相见,李显都不假以辞色。

      贺兰瑜意外溺死在这座太液池的两年后,贺兰敏之于杨府外拦住了李治千挑万选的一干礼官,引燃了李弘的大婚风波,贺兰敏之是如何侮辱李弘、如何令李家颜面尽扫,众人不便提及却都不曾忘记。而我清楚,假如李显得知贺兰敏之还曾奸圬被自己视若瑰宝的赵子嫣,即便手无寸铁,他也会徒手活剥生吞了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吩咐儿子向我们行礼,贺兰琬十分乖巧,孩子大大方方的走上前,礼数备至。清楚贺兰琬便是那个令李弘沦为天下笑柄的女人所生,李显极其轻蔑的连连冷笑。

      “儿郎仪容这般出众,周国公舍得带出宅邸被外人窥见?!”

      众人面色大变,气氛骤然凝冷,贺兰琬自然是听不懂的,孩子不解的望向一直表露敌意的李显。

      旭轮亲切的拉起贺兰琬的小手,他和蔼笑说:“无需多礼。方才羡慕是谁家公子,竟是我家侄儿。琬乃瑞信之物,以理德,以结好,寓意上佳,琬无锋芒,待阿琬长大成人,必柔和宛然,儒雅敦厚。”

      旭轮非常努力的缓和气氛,然而李显却不领情,继续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无声的折辱贺兰敏之。贺兰敏之佯装不明,以一副笑脸坦然的面对李显,不知心里在打什么卑鄙主意。

      太阳穴突然不住的鼓跳,我心想赵子嫣三年前就没了,残杀妻儿、间接害死长兄、被母亲蒙蔽摆布多年。。。李显饱受刺激,不幸患上了选择性失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犯下的错误和深爱过的女人,如果贺兰敏之有意揭开李显的旧疤,我真怕李显会又一次崩溃,无药可救。

      眼见苗头不对,考虑孩子总是无辜的,旭轮哄着光仁带贺兰琬去别处玩耍。我正思虑应对之策,忽见瀛洲山偶遇的红衣妙人朝我们走来,她款移莲步,靥笑春桃。

      我自然的瞥看一旁的贺兰敏之,果然,他正报对方以微笑。我不禁好奇,难道她就是那位差点嫁给李弘的‘长安明月’?不对啊,这位妙人约莫二八芳龄,而杨氏与李弘相差无几,算来当是二十许人。

      “大王误时了呢。”纤纤玉指,轻点旭轮肩背,温柔娇声惹人怜惜。

      一时间,我脚下虚软,只觉这踏实大地竟似摇震不稳一般。旭轮转身,他笑着唤她‘丽娘’。我大为后悔改道瀛洲山,甚至觉得对不起他的人是我。

      怎会是她?!

      陈宁心面色转白,她不由自主的紧握我的手。我吃痛,却不敢喊痛。微抽一口凉气,我不敢置信的看向贺兰敏之,他也正笑视我,泰然处之,然眼神复杂,显然,他确信我已洞悉一切。

      如果当时在瀛洲。。。不,初见她时我便迟了,她已经背叛了她的丈夫。

      亲昵的与旭轮牵手并肩,刘丽娘轻声笑语,旭轮专注倾听,他唇角微扬,偶尔颔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刘丽娘抬眼看向我,她并不惊异。她不曾记得我,因为与她相比我是那么的不起眼。

      登门探病时,房云笙曾说这位新孺人深得旭轮爱待,她将刘氏比作毛嫱骊姬,有沉鱼落雁之貌,道自己在刘氏面前不敢妄称貌美。因如此,我还曾为旭轮庆幸,至少刘氏没有令旭轮厌烦。

      可为什么,刘氏与那杨氏,或者说与许多女人一样,她们都恋着风流无双的周国公贺兰敏之,唯一不同的是,杨氏嫁给了他,刘氏所嫁却是我心爱的男人。既已嫁与旭轮,刘氏为什么还与贺兰敏之藕断丝连,他是我们全家的敌人啊!岂不可恨?!

      李显等人移步一旁赏花,我怒不可遏的瞪视贺兰敏之,但他毫不畏怯,笑容邪气,简直猖狂至极。

      “怎敢如此羞辱我四哥?!”,话才出口,我只觉眼热鼻酸,着实是心疼旭轮啊:“这宫墙之内,哥哥最是仁善,好让不争,更与你从无过节,为何非得招惹刘氏?!即便你仇视天后,可。。。天后坚守承诺至今,以慰阿婆神灵,你却。。。何时才肯罢手?!”

      “相王如若知晓,难不成砸门打杀?任此事遍传长安?”,贺兰敏之睨一眼不远处的旭轮,复以温和的态度面对我:“公主亲眼见所,相王与刘氏片刻不舍话分离呢。呵,公主何必代相王抱不平?相王纳刘氏非因有情,是天皇要安前线军心,相王明了,刘氏亦然。大唐扶持吐谷浑王四十余载,奈何吐蕃兵强马壮,连年犯境,吞并吐谷浑国土,迫使慕容忠烈东奔凉州,天皇所求非是一战之输赢,而是一鼓作气收复失地,解除西南大患,通畅西域商路。如何?公主是要敏之赔罪?或是。。。不闻不问?”

      我手中若有刀剑,定要把贺兰敏之捅成马蜂窝。

      他清楚我无话反驳,见我撇嘴生闷气,他得意的笑了,近前道:“只怪你幼时读书懒惰,稍遇诘责便理屈词穷,呵,便是求着表兄打你手心也是迟了。唉,小八郎啊小八郎,每见八郎,我便想起弘。弘幼年读《春秋》,不忍濡睹凶悖之事,乃改读《礼》。是兄是弟,禀性纯良,仁善内敛,亦认定世人皆如此,有礼有序,无杀无争,崇信圣人之道,以道德礼度约束言行,约束禸身,哈哈哈,若。。。若我主动相告,知枕边人在我身下是何等妖娆,月晚试猜,八郎是否有几分男儿血性,与我一较高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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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月1日(2021)更新:
    这一章也是被锁过好几次的,祈祷祈祷,别抓的这么严啊
    我这都清水文啦
    12月30日(2020)更新:
    按旧唐书,明崇俨是仪凤二年(677)拜为正谏大夫,并非职事官,但能常见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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