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大唐之爱抑

作者:陆曼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城阳公主之因果



      冥鸿声落海天微,何事鹪鹩恋一枝。

      永徽三年,十二月,十六日,濮王泰薨于郧乡第。春秋卅三。上哀,为之辍朝。追赠太尉,雍州牧。谥’恭’。诏葬。赐班剑卌人,羽葆鼓吹。赙物三千段,米粟三千石。赐东园秘器,葬事官给,务从优厚。

      九百里外的均州有条不紊的准备天子兄长的大丧,大唐的国都也不落冷清。北风那个吹,街头巷尾那个热闹,说先是高阳公主逼着自己的驸马房遗爱跟他大哥房遗直争家产、争爵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告房遗直对她有失礼之举。至于到底失的是什么礼,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啦。

      原本奏疏如石沉大海只泛起点点涟漪,眼看高阳公主就要迎来第二次失败,但,一场急雨后入了冬,濮恭王的死讯传来,太尉长孙无忌听说此事,立刻上谏,道房遗直对高阳公主失礼并不如表面这般简单,实是房遗直有不尊皇室之心,绝不可置之不理,尤其那房遗直目居’礼部尚书’一职,岂不更荒唐可笑?

      彼时天子李治正在百福殿里,和胞妹城阳、新城二公主及二人的驸马坐在一起小酌闲谈。李治还教宫人抱来昭仪武氏所生的小皇子李弘,五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年轻人围着那雪娃娃似的小人儿,有说有笑,李治拿自己的青龙玉佩引逗儿子伸手去抓,新城公主李凤岐扶着侄儿笨拙学步,气氛甚好。

      经亲娘舅如此一分析,李治心生不悦,于是实说他不喜欢甚至厌恶高阳公主那个异母妹,所以本不愿过问她家的事,但既然房遗直有不尊皇室之心,那就是对自己这个天子不敬,绝不可轻饶。

      身为天子,身为男人,李治有他自己的心事。

      大哥李承乾阴谋弑君被废,二哥李泰失意于父亲太宗,舅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全力支持自己,使从来无意于江山的自己最终入主东宫。跟随太宗历练了五年,他坐上了大唐的龙椅,可这三年来,总觉心底不踏实。其一,两个同胞兄长先后惨败,曾让他相信这足以证明自己乃天命之子,但又怕只是自己想当然了,他有那么多的叔伯兄弟,个个都是根红苗正的高祖血脉,暗中不知谁或是他们都不服气,觊觎大宝。其二,他本认为所学帝王之术尚不纯属,但自登基,偶尔也想像父亲那样指点江山,行使无上的帝王权威,却无奈发现,自己的所思所想总是不及舅父妥帖,自己确实需多加历练。

      再就是李治的后宫,皇后王氏,淑妃萧氏,婕妤徐氏,各有千秋,也都是自他年少时便一直陪在身边的女人,他喜欢她们,可昭仪武氏,他对她的感情最是不同。他对她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患得患失。从小到大,因为天性内敛,渐渐养成了’无欲无求’的习惯,但对武氏,他不愿放弃,无法割舍。每每回想起她离开感业寺重回太极宫的那天,他就觉得自己和血战沙场的常胜将军没有任何不同,她是他唯一也是最满意的战利品。每一天,他必须看到她,否则坐在龙椅上就更不踏实。他喜欢把前朝的事情讲给武氏,欣赏哪个大臣呀,可舅父说不行,讨厌哪个大臣呀,可舅父偏要重用,反正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牢骚,但确实都是心里话。武氏并不帮腔指责舅父,她只说’你是天子,你若执意,谁能拦你’。她的话起不到丝毫作用,他仍只能尊重舅父的谏言,但他要的就是她对自己支持的态度,要的就是她对自己这个丈夫的崇敬。他留恋她,留恋她的身体。他想要她,想把她融进自己合二为一,时时刻刻,和她生十七八个孩子都不嫌多。而最重要的,他想要她是自己的正妻,是大唐的皇后!难道不是我最喜欢的女人就该是我的妻子么?这是李治作为一个男人最迫切也是最真实的愿望。

      此时,听房遗直居然有蔑视自己之意,李治恼火,心说我不得随心改立皇后,一个礼部尚书我还管不得么?更何况,舅父都说他该罚。

      “查!严查!”,李治动气,瞧见任职于刑部的妹夫薛瓘坐在一旁,便对长孙无忌道:“便交由刑部尚。。。”

      长孙无忌赶紧说:“陛下,房遗直失礼于高阳公主,事关皇室,不如交由某来主理吧。不好付之外臣。”

      觉得在理在情,李治道’可’,长孙无忌便要领旨退下。

      “呃,陛下,始终濮王新丧,”,临行,长孙无忌不忘叮嘱:“宫中不宜置宴。”

      李治微蹙眉:“我并未设宴,不过是和手足。。。闲谈罢了。”

      新城公主接话:“便是设宴作乐又能如何?那个人。。。也配我们尊他为兄么?!”

      李凤岐乃文德皇后幼女,是父亲太宗最小的孩子。两岁丧母,也是可怜。虽不如姐姐晋阳公主李明达那般由父亲亲自教养,但也颇受宠爱。贞观十六年,八岁的她获封’衡山公主’,而在她之前的大唐公主们,包括她三个亲姐姐,都不曾以名山、大川等所在郡县做封号。只因国典不许。

      次年正月,直臣魏征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太宗带着她和时为皇太子的大哥李承乾亲临魏府探望,感念老臣忠心,太宗金口玉言,当场将她指婚给魏征的长子魏叔玉。可叹魏征竟连起身谢恩的力气都没有,翌日便撒手人寰。不料数月后,李承乾事泄,查出侯君集亦为谋划,还曾给’交州都督’杜正伦送过金带。而侯、杜二人都曾为魏征所荐,太宗生疑,遂将她和魏家的婚事作罢。至贞观二十三年二月,文德皇后生辰之日,深思熟虑后,病中的太宗决定将她下嫁长孙家,夫婿定了皇后的堂弟长孙诠。结果,太宗五月驾崩,而婚礼犹在筹备之中,太宗不及看到幼女出嫁,遗憾长眠。待大孝期满,李治赶紧为年已十八的小妹操办婚礼,将她风光大嫁。本就是自己的母族,李凤岐早见过长孙诠,心里极是满意,因而二人婚后的日子过的也极和美。她喜欢小孩,可她自己却更像是个孩子,脾气执拗,心里不肯藏话。

      李凤岐忘不了,大哥被废之后,曾为三哥李治指点书法的七叔汉王李元昌被赐自尽于王宫。二哥李泰摩拳擦掌,已把东宫视为囊中之物,却不放心自己的亲弟弟,怕李治跟自己争位,便故意说元昌之事必会连累李治,要李治小心为上。九岁的李凤岐一字不漏全听见了,心恨李泰怎会如此自私,如此痴心权力。李治当即便要面见太宗,欲澄清自己和李元昌的关系。李凤岐拦住李治,道心急自辩反而会令太宗疑心李治与李元昌之间有过什么勾结,又教李治先故作忧虑,待太宗三问之后再说出实情。果然,太宗因此察觉李泰私心,从此不再属意于他。

      对李凤岐来说,总在父亲面前装老好人、装孝子的李泰早就不是自己的手足。直到前几日闻听噩耗,知李泰抑郁而终,她也并不觉他可怜,认定全是他自作自受。在她心里,她只有李治一个哥哥,陪她长大、玩耍的只有李治和姐姐们。

      听她如此一说,长孙无忌清楚那些往事,只讪讪一笑,不予置之,这才真的走了。

      李治斜她一眼,面上倒无愠色:“凤岐,不得对舅父无礼。”

      李凤岐抱起小皇子李弘来回的轻轻摇动,笑嘻嘻道:“舅父不会气我。”

      城阳公主李归晴打趣她:“太尉乃陛下与我之舅父,可不是你的舅父呢。你已嫁去长孙家,合该按着长孙家的辈份称呼舅父为’堂兄’,是也不是?”

      驸马长孙诠哭笑不得,轻咳一声。李凤岐俏脸一红,把李弘交还宫人,自己拉着姐姐不依不饶。李治笑看两个妹妹斗嘴,尤其见大妹归晴比从前开朗许多,想也知道都是谁的功劳。李治因而格外留意她的驸马薛瓘,却见薛瓘正痴痴凝望妻子的明媚笑容,渐渐的,眼里竟似泛着点点泪光,令人动容。

      不由得会心一笑,李治瞬间明白了薛瓘对妹妹的感情,也由衷为妹妹感到高兴。他确信,薛瓘和自己必是同一类男人。他知道自己看昭仪武氏时也是这种专注眼神,只有她的欢笑与眼泪才能决定自己的心情。如果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他只想好好爱她,给她一世幸福。当然私心里,他希望她也能在乎他、爱他。

      思及此处,李治在心底默默对自己立下誓言,我要媚娘做我的妻子!我是天子,她就该是皇后!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势必做成此事!

      出了承天门,太尉长孙无忌迈着四方官步,别人只看他面色如常,实则内心已然狂喜。自太宗晏驾,三年来,自己虽说奉命辅政,算不得富贵闲人,却总觉得没有一件事可称’要事’。现在,终于来了。必须要做的那件事终于来了。他已忘了没有上进心的薛瓘,从前、未来,唯有自己才是大唐天下能一帆风顺的护航者。

      而此时的’礼部尚书’房遗直正在衙门公厨里享用堂食,根本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可耻指控,也不知房家即将面临的灾难。还有很多人,那些已蠢蠢欲动多年、只待时机的李姓野心家和他们的支持者,亦无从察觉自己已被对手盯上,而且证据’齐全’。他们仍在为无限荣光的未来而不停谋划,顺带着嘲笑那个已被外戚牢牢控制的傀儡天子。

      渺小至极的一点涟漪引发了一场足以撼动山岳的巨浪,永徽三年的除夕,长安城真真是热闹非凡啊。

      一张张认罪书,无以计数的蝇头墨字,堆成小山似的证物证词,看着它们,李治头疼不已,却又不能不亲自过目。心里,疼似刀割。他实不曾想到,他那个’好妹妹’和窝囊驸马房遗爱的背后竟会有如此多令人心惊胆颤的故事。

      荆王李元景,高祖第六子。进位司徒。加实封千五百户。自云梦中’手持日月,当有天命’。女嫁房遗爱弟遗则。

      驸马都尉薛万彻,尚高祖第十五女丹阳公主。讨突厥,伐高昌,击回鹘,征高句丽。官至’右武卫大将军’。因于军中仗气凌物,每有怨望之语,除名徙边。遇大赦,起复’宁州刺史’,因足疾回京疗养,勾结房遗爱,斥骂太尉长孙无忌,欲拥李元景为帝。

      驸马都尉柴令武,父谯国襄公柴绍,母太宗姊平阳昭公主,尚太宗第七女巴陵公主。以妻患疾之故,不赴卫州就官,久留京师,与房遗爱谋议相结。

      ‘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明法令,不徇私,为太宗所器重。素与房遗爱交好,欲以援手。

      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尚高祖第八女九江公主。屡立战功。封安国公,并赐铁券,官至’左骁卫大将军’。与房遗爱称友。

      ‘太常卿’江夏王李道宗,高祖从侄。自武德二年至贞观二十一年,凡二十八年,任职军中,南征北战,军功赫赫。与房遗爱多有往来。

      “陛下,”,昭仪武氏见天子盯着一卷帛书久久不语,柔声试探:“这。。。是哪个逆贼的认罪书?”

      武氏不曾预料,李治闻言勃然大怒,他蓦的起身,同时把那帛书狠狠攥在掌心,却又嫌恶似的立即甩在脚边。武氏惶恐伏地。

      “他居然还敢。。。太尉何在?!朕要见太尉!”

      看天子大步流星,越走越远,武氏大着胆子捡起帛书,发觉是吴王李恪的一封手书,那字里行间。。。武氏心慌意乱,不敢再多看一眼。惋惜暗叹,事已至此他竟敢为她。。。想来从今之后,再看不到曾倾醉太极宫的天人之姿了。

      将出正月,天气却不似往年开始回暖,只午时站在阳光下,才能觉得手脚都是热乎的。目下六部里属刑部的上下官吏最是忙碌,公文卷轴堆的到处都是,人人都不落清闲,送公文,审人证,出来进去都没空招呼彼此。

      才用过午膳,薛瓘复提笔誊抄,有人却来找他,循声看去,是豆卢怀让。

      【】

      此人性格豁达,不拘小节,爱交友,喜诗书。许是因鲜卑慕容之后,肤色格外白皙,仪表俊雅。本就与薛瓘投契,又各自娶了李家的姑侄,二人交情自是不浅。

      “如何?”,豆卢怀让笑笑:“忙的紧吧?”

      薛瓘挪了挪身子,让给了他半张席位,他便贴着薛瓘盘坐下来。静观薛瓘写字,也是一种风雅享受。

      “谁敢懈怠?!三司留档,陛下、太尉亦需呈送,主事们只恨少生两双手!我这是’越俎代庖’了他们的公务。”

      豆卢怀让眯起双眼,打量正奋笔疾书的薛瓘,见他嘴上说忙,可眼角眉梢却隐约透着一股愉悦之色,便问原因。

      薛瓘挑眉,睨着豆卢怀让:“恕瓘不便透露。倒是豆卢少卿,正值风声鹤唳之时,竟敢来此找我?此次被抓的逆贼里足有四个驸马呢。”

      薛瓘复低头誊抄,猜是闺中私事,豆卢怀让不好再细问。

      豆卢怀让不以为意道:“谁不知我家家门现由长兄执掌,我才情平庸,最是一个无用之人!却看你,小小郎中,还不如我呢。你我往来能惹出什么诽议?再者说,那房遗。。。嗨,早就看出他不老实!濮王不得势,又瞧上了荆王,竟没有一刻闲着的。执失思力,薛万彻,柴令武,哼,从前他们要与我交好,我都不曾正眼瞧过!也教公主少与他们往来,如今却看,我实有先见之明啊。”

      听豆卢怀让滔滔不绝的自夸,薛瓘摇头笑着,不予置评。豆卢怀让不多打扰,定了日子,说要一起喝酒观舞。薛瓘应了,赶紧打发了他走。

      不过一个时辰,太尉长孙无忌来了刑部衙门,要亲见犯人房遗爱。刑部尚书、侍郎等一概陪同,薛瓘手腕酸楚,坐的也烦闷了,正想四处走走,便跟着去了。

      刑部的牢房其实并不脏乱,只是营建上极为寒简,光线不甚通明,内里空空无物,犯人们只能或坐或卧在冰冷的砖石上,没得被褥等取暖之物,因而想要入睡休息甚为不易,加之临死的恐惧,纵每日都供给一餐果腹,但所有进来此处的人,想不憔悴也难。

      在刑部数年,这并非薛瓘第一次步入牢房,然而只这一次,当经过一间房外时,心头蓦然闪过一丝冷意,极快极冷,他说不清原因,他只确信这种近似不详的预感非因自己的安危,因他已看明了自己接下来至少二十年的人生路途。安慰自己,许是近日公务繁重之故吧。

      房遗爱本就生的五官平平,他已被收监月余,虽无严刑拷打,然而几乎天天受审,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人瘦了,也黑了,更显得猥琐不堪。

      忽见长孙无忌亲临,心生渺茫希望,他想近前行礼,却实在是浑身无力,只得继续缩坐墙脚,勉强俯首一礼。

      “太尉,”,房遗爱的语气甚是卑微,任谁也能听出他没得几分中气:“该说的。。。唉,我已将同谋尽数招供了。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求太尉,念在先父为太宗、为大唐所立种种功绩,饶我一命!房遗爱愿为太尉续命十载!”

      都知谋反乃不赦之罪,功臣贵戚又如何,侯君集、杜荷等人的前例也没过去几年嘛。可谁又能保证太尉这一次不会宽恕房遗爱?毕竟房遗爱的供述实在是令人大喜过望。

      尚书、侍郎们觑着长孙无忌的反应,薛瓘距人群约莫一丈远,独自倚着通道砖石,他闲适悠哉的站着,同时揉按自己的手腕。他看不清长孙无忌的表情,但他清楚,房遗爱的哀求必无期待的答复。

      内心焦灼不已的房遗爱等啊等,同时悄悄打量这一行人,见自己的连襟薛瓘也在场,他哭了,要知道,他甚至在被抓入狱时都未曾落过一滴泪。但这一刻,看着那个在太宗一众驸马里官职最低下的薛瓘,却潸然泪下。

      父亲自太宗犹是’右元帅’时便效力麾下,实是忠心不二的股肱之臣,自己家世不低,便是娶不得五姓女,也能娶一位和房家一样同属山东大族的名门淑女,这是房遗爱尚是懵懂学童时便确信的未来。可那一年,御旨到府,先皇要把最漂亮的女儿高阳公主赐他为妻。他不敢置信,他以为是宫人念错了哪个兄弟的名字。因为他曾遥见高阳,她的美,他用自己平生所学竟难准确详尽的描述万分之一,他甚至从未妄想这辈子自己能与她产生任何关系。他命令幼弟房遗义使劲掐自己的脸,只有强烈疼痛才能使他相信自己并非是在梦中。回到厢房后,他喜极而泣,呜呜哭着,连连亲吻高阳的封号。从那之后,他再不碰任何女人,他期待着婚期,期待着真正把高阳拥入怀中。

      然而成婚之后,从未有过的噩梦接踵而至。一度怀疑,自己娶进门的女人不是高阳,不是他曾遥望的那个仙子一般圣洁高贵的公主。但他是真心喜欢高阳的,他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他曾为之努力,诚恳的问她希望自己如何改进,她却不说,只求他尽量远离自己。求!他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而她却不愿与他亲近!他也曾为之勇敢过,或者说是鲁莽吧。他闯进她的厢房,他在她的面前解衣,展露因多年习武甚为精壮有力的健硕肌肉,他不管不顾的推开那些阻止自己的婢女,他想迫使她屈服于自己,他觉得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他可以在床第之间满足她,她会因此对自己产生一些好感,继而会有真正的感情。可他失败了,皇权把她赐给自己,而自己通向幸福的那一夜又被皇权击溃了。

      【】

      而在高阳之外的房家大家庭里,房遗爱变得比从前更不起眼,他知道有人暗中嘲笑他的窝囊,他逼她就范最后却跪地求饶的丑事被婢女们闲话时随口传了出去。兄弟们深表同情,带着他去秦楼楚馆里一夜逍遥。他兴冲冲的进入女人们的身体,却悲哀的发现竟无能为力,因为他希望她们是高阳,然而她们并不是。被兄弟们讥讽’疲软’,他却只能借口骑射太累。父亲房玄龄洞悉一切,他曾嚎哭着跪求父亲帮一帮自己,让太宗察觉辩机的存在,让太宗下旨除去辩机,让太宗警告高阳究竟谁才是她的丈夫。父亲却说那样对高阳不公平,而且恐太宗震怒因而牵累房家。他曾心怨父亲,怨父亲竟不肯体谅亲生儿子所受的莫大屈辱。实话说,看到高阳因父亲的开导最终离开辩机,他确实很满意,然而又有些许遗憾,他认为高阳或者辩机理应受到惩罚,或重或轻都可以,这些年的窝囊气,他真的是受够了!

      辩机被腰斩的那个夜晚,他好心带了她爱吃的东西去看她。本以为她在哭或者至少是伤感的,全想错了,他看到高阳正在虔诚诵经,无悲无喜。轻轻放下漆盒,他说既然侍婢们已被赐死,问她需不需再买几个。高阳说不必,说他就很好,要他以后服侍自己。内心荡起的欢喜涟漪就像回到了接下御旨的那天,然后高阳叹息般的询问他,为什么这世上除了辩机再没有人爱她。他立刻反驳,气鼓鼓的大声告诉她他很爱她,甚至可以为她而死。高阳粲然一笑,风华绝代。接着,高阳的纤纤玉手一件件褪去衣裙,她□□着身体一步步靠近早已目瞪口呆的他,温柔的说今夜愿尽妻子的义务侍奉他。他没有因此而陷入狂喜,相反他很冷静,反而为她担忧。他应该装作没有看清她眼里的不甘,对不对?可他不愿欺骗自己,他明白此刻的她并不理智,天亮后,她一定会后悔从了他,或许她会更加瞧不起趁人之危的他。他抱着她入睡,并未碰她。高阳哭了整整一夜,只字不言,只是哀哭。他却睡的很踏实,只两三次被她的哭声吵醒。高阳并不知道,那个孩子被太宗下旨溺杀后,他担心她却又怕她不愿见自己,他已是两天不曾沾床。

      从那之后,高阳与他亲近不少。她坚决不肯买奴买婢,她只不停的传唤他。她才十九岁,像孩子一样心性不定,她有各式各样的奇怪心愿和想法,可无论她说什么要什么,他都不假思索的去执行,即便和手足反目成仇人,即便她说凭什么要让太宗选定的继承人安安稳稳的坐在龙椅上。

      入狱数十日,房遗爱不曾落泪,可望着薛瓘,想到薛瓘娶的是高阳的姐姐城阳,想到他夫妇二人和美恩爱,他哭了,明明薛瓘的人生才是自己最初的梦想,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面目全非,然而自己却并不后悔娶了高阳。只因那一夜她的泪。他相信她是依赖自己的。在她一无所有之时。

      久未开口的长孙无忌终于发话了,似感慨道:“此情此景,房乔在天之灵可能目睹?!房遗爱,后悔了?高阳,哼,她只痴心那辩机,怨恨太宗处死辩机,甚至丧父亦不曾举哀,对你,除了利用,又能有何真情?”

      近乎麻木的心霎时被深深刺痛了,房遗爱使劲擦去泪水,他极反感长孙无忌在此时提及父亲。因为辩机、因为自己,父亲的一世英名今已所剩无几,他不想在父亲的政敌面前露怯。无论他们如何看待自己,他只想表现的像父亲的儿子、像一个男人。他不会再卑微求生,死亡亦不过如此。

      “何时行刑?!”

      上人们离开了,薛瓘仍然走在最后,忽然听到好像是房遗爱在唤自己,他于是回头。见薛瓘回头了,房遗爱赶紧请他就近说话。薛瓘看了看旁边的狱卒,心说便留下听一听吧,反正有几个人证。

      “薛驸马,你我往日从无私交,我现有一微小请求,虽是冒昧,还望你不要拒绝。”

      房遗爱的措辞客气至极,薛瓘听后不由微叹,低声道:“你的请求的确会令我为难,不过,料想无人细责,便对你实说了吧。她被赐自尽。”

      “你。。。竟知我。。。不,其实我是。。。”。

      房遗爱惊讶于他的未卜先知,他为什么不猜自己想问房家众人的情况呢。

      薛瓘对他和善一笑:“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活一世,何必以为耻?至少,叔弼深为佩服。”

      偶遇知音,却是在人生的末路,房遗爱的心情极为复杂,勉强笑了笑,二人就此再见,再也不见。

      皇族的生,令人艳羡,皇族的死,似乎也算得是比寻常人要体面。

      生活了近十年的房家小院,高阳公主李嫤纾望着已长眠一冬的花啊草啊的都开始有了复苏迹象,紧闭的一颗颗花苞里,会开出白色还是红色的花呢?不知道,猜不着,也等不到了。
      宣旨毕,她却没有起身接旨的意思,只继续垂首坐在阶上。红裙浓妆,彷佛即将赶赴一场盛宴,而她是受众瞩目的女主角。

      宫人和奉命专来监刑的几个刑部官吏并不着急,等着呗,反正二月初的风儿也暖和了,便是等三四个时辰也无妨,天黑之前派人回宫请示天子,看天子属意谁来动手。无论如何,她必须’自尽’而亡。尤其刑部的人,早已看惯垂死挣扎,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奇迹!

      有人注意到到都官司的郎中薛瓘朝高阳公主的所在缓步行去,并不觉有异,都知他的妻子是她的姐姐,从前必是认识的,大概是要劝她尽快接旨。这样最好,她早些伏法,大家也都能早些轻松。

      一个彻悟之人,薛瓘的爱和恨从来都分的清清楚楚。

      青涩少年,不知情为何物,偶遇李归晴,一身碧裙躲在树后,忧虑的张望着什么,他不知她是谁,他甚至没有勇气再靠近她一步,他只能也躲在树后,只想多看一眼那让自己脸红心跳的陌生姑娘。辗转打探到她的身份,从此便把’城阳’二字藏于心中。知她下嫁杜荷,他默然无言,衷心祝福,把’城阳’清出自己的世界。再次偶遇,却是憔悴虚弱的她徘徊刑部门外,他便是愚人也能猜出她的心思。他清楚私自带她去与杜荷话别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甚至被视为谋逆余党被杀,可在那一刻,他未曾多想,他不管她要做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该做的是让她心愿达成。太宗宣见,全无君主威仪,只是一位爱女慈父,诚恳的拜托他从此后疼护归晴,她不能再受伤害。知自己竟被选中尚主,他叩拜再三,却不是作为臣子谢恩而是一个男人向太宗立誓,她余生再不会经历任何消极情绪。他用了整整四年,让归晴可以直面杜荷已死的事实,不再用酒精麻痹自己。他不介意她把杜荷藏在心里,但他要让她相信失去杜荷并不代表失去了一生的幸福。他惊喜的发现,原来她可以很温柔的称呼自己,也会在他不巧患病时焦急的不知所措。得知她有了身孕,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言不语却泪如雨下。自幼年丧母,他再不曾哭过。

      【】薛瓘的笑怕是从未如此难看,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一开口泪就会肆意而出。四年相处,归晴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又说‘抱一抱我,叔弼,你抱一抱我吧,我很害怕。’。薛瓘坐在床侧,轻轻将归晴移到自己怀里,力气越来越大,那么紧,紧到归晴能清楚感觉到他每一次的颤抖。他在哭,却不想被她看到,他希望她眼里的丈夫每时每刻都从容不迫,自信满满,值得她依赖一生。归晴也开始哭,她不停的自责,她哭问薛瓘,他们还会不会有孩子。

      李嫤纾忽觉暖橘色的美好光线被一道阴影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扬头瞪视,凌厉娇蛮的眼神一如从前的帝国公主,而非临死罪人。

      “薛。。。薛瓘?!。。。你如何在。。。”。

      李嫤纾讶异非常,除了恐怖,死亡尤其被逼自尽多少还带有一些窘迫色彩,她不想被薛瓘亲眼见证,她觉得薛瓘看见就等同被李归晴看到了。

      三年时光并不久长,薛瓘当然还是老样子,温和亲切的模样,无暇五官直教人倾叹造物主的偏心。

      “昨日,一道御旨,令绞杀吴王恪于有司之别舍。”

      低低的,甚至有点温柔的语气,却如一双巨手无情掐住了李嫤纾纤细白嫩的颈。她说不出话,甚至喘息都觉困难。孤零零被囚多日,她不知外界消息,却没有一刻不在想他。她唯一安慰自己的是,她可笑可耻的一生和死亡肯定会令他后悔当年的放弃,只要他活一天,他就会多怀念自己一天。

      满意她表情的急剧转变,薛瓘又说:“你是想问,他为何被杀?天下又有何种罪名可以杀死大唐吴王?!呵,这真的是很神奇。你的丈夫房遗爱,对你痴情不悔,身陷囹圄也只关心你的安危,可他绝不会想到,他为求生而肆意攀引为同谋的李恪,才是你真正爱了一生的男人!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李嫤纾还是无法发声,大颗大颗的晶莹泪水渐渐打湿了脚下的石阶。

      “可是想问,我为何知晓是他?”,薛瓘浅笑:“是啊,归晴都不知的秘密,我却清楚。如果那年你没有残忍的推开她,我绝不会’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太宗驾崩之后,吴王宫外,你对他说了什么,还需我此时再重复一遍么?”

      李嫤纾举起手,死死抓住了薛瓘的衣襟,她神色悲戚,不停哽咽。薛瓘微微附身,眼神冰冷,不紧不慢的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她浑身无力,顿时明白了三年前曾让她莫名颤栗的原因。

      “他可有话予你?我可是又猜中?呵,没有,他至死不曾提及你一个字,也不曾问过你的结局。他是逆臣,不再有大唐吴王的荣耀,可李恪这个男人仍是清白无瑕。”

      那一天的禁苑墙下,愤恨交织的李恪沉默着,闭目迎接死亡。薛瓘也曾惋惜一叹,倘若太宗晚年不曾忧心权势过大的外戚,不曾考虑改立庶长子李恪为储,不曾种下长孙无忌的惶惶心病,又何来今日的必死结局。

      ‘社稷有灵,无忌且族灭!’

      寥寥数字,李恪最后留世的诅咒震耳发聩,在场众人无不惊骇,内心惴惴,唯薛瓘对此一笑置之。世事多在人为,只要长孙无忌自持修身,不失意于上,这大唐断无一人可撼动根深蒂固的长孙一族。

      “哥哥没有谋反!他与房遗爱素无往来!”,李嫤纾指薛瓘哭骂:“必是你帮着长孙老贼害了他!”

      薛瓘淡然道:“攀引他为同谋的是房遗爱,而房遗爱确有谋反之实,他又如何能无罪开释?如今尘埃已定,立功之人乃太尉,得益之人乃陛下,而薛叔弼仍是都官司从五品的郎中。”

      李嫤纾怔愣愣的望他:“我伤了她,你便要毁了我爱的人。你想告诉我,这是我的孽报?薛瓘,我没想伤害归晴,我喜欢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迟到的歉意,我会转达,看她如今可会原谅了你。”

      这种过于冷静的态度激怒了李嫤纾,她愤恨起身,她想掌掴薛瓘,却被他轻轻松松辖制了手腕。

      “高阳公主,”,薛瓘平声道:“我相信事在人为。你今日结果,乃昨日亲手所种。既已生无可恋,何必多留一刻?”

      放开了她,薛瓘转身回去与同僚们站在一起。很快,李嫤纾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宫人奉上白绫,听她似喃喃自语,稍一上心,不禁心惊。

      ‘子孙断绝,无祀孤魂。’

      竟敢诅咒天子,自尽简直太便宜她了。宫人如是想。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作客 wb
    陆曼SYD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如果爱下去
    有悲有喜的高干虐文



    公主的男人
    武侠遇上宫廷,爱上的人却要亲手杀死



    迷情大唐之爱抑
    太平公主秘史,一世压抑对哥哥的爱



    半缘浮生半缘君(又名《男皇后传》)
    韩子高小传



    晋朝风云之佳人
    晋朝新安公主司马道福的一声(王献之继妻)



    大宋情史稗记之双姝
    女儿血泪靖康野史



    十年,等爱
    欢乐的现代高干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53818/20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