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大唐之爱抑

作者:陆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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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柯子手足缘尽终聚散(下)


      时间匆匆,到了六月初一日,我的产期在即,本想去为旭轮庆生,奈何医者千叮万嘱宜静养,我只得困在府中。武攸暨去了衙门,崇敏陪着我礼佛、读经。我知崇敏是最爱热闹的,便催他去相王宫。

      “不必陪着阿娘,有袁娘娘和上官娘娘照顾我。”

      “儿今日只想陪着阿娘!”

      笑他太过坚持,他却默默地垂下了头。

      “今日乃舅父寿辰,也是。。。长姐的嘉辰,她离京三载,不能承欢父母膝下,儿更要代长姐加倍孝顺二位大人。”

      鼻头一酸,泪水难止。

      我忍不住指他哭骂:“你这孩子,为何平白惹我伤心?我如何会忘了今日是香儿的生辰!一走便是三年,我想她,却不能得见。”

      “我们都知阿娘也想姐姐,可阿娘为何不能让姐姐回京?因为中宫吗?”

      崇敏很是费解,眼神里也有对我的一丝怨气。可我却无法向他明说。我不止不会让惠香回来,我还要想办法把他和敬颜都送出长安。

      许是因动了气,引得我小腹开始阵痛,崇敏害怕,赶紧去请来了芷汀和池飞。二人搀着我躺下,褪了外衫,接生妇们也赶到了卧内,我却没有了生产迹象,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婢女端来安神饮子请我喝下,听房外芷汀小声的责备崇敏不懂事,我已无心理会。

      一觉睡的极沉,醒来天色已晚。看床下有一人抱膝坐睡,只看背影是女子,唤醒她,见是芷汀。她无不自责,怪自己居然睡着了。

      我微气:“何必亲自守着我?你和池飞打理府邸、别苑,费心劳力,其他小事,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她笑着取来外衫为我更衣:“公主的事情从来没有小事!”

      心里计算着时辰,我道:“驸马呢?在后堂用晚膳?”

      “驸马尚未回府,”,芷汀摇头:“若他回府,哪次不是先来看过公主?宫中今夜有宴,驸马怕是要深夜才能得归。”

      “唔。”

      天气格外沉闷,似要有暴雨光临长安。我刚睡醒也没有什么胃口,芷汀便张罗了几十样精致的糕点和冰品,派人找来几十个能言善道的家奴,让他们轮流给我讲新奇异事。池飞又叫两个婢女抬来一个大竹蔑,满满登登的都是晃人眼球的金银首饰,直言谁讲的好便给赏赐。人人摩拳擦掌,誓要将自己平生听过的最怪异的故事讲给我听。一时间,后堂里倒也热闹。

      “隋大业元年,兖州佐史董慎,性公直,明法理,自都督以下,用法有不直,必犯颜而谏之。虽加谴责,亦不惧,必俟刑正而后退。常因授衣归家,出州门,逢一黄衣使者曰:“太山君呼君为录事。”因出怀中牒示慎。牒曰:“董慎名称茂实,案牍精练。将平疑狱,须俟良能,权差知右曹录事。”印甚分明。后署曰倨。慎谓事者曰:“府君呼我,岂有不行,然不识府君名谓何。使者曰:“录事勿言,到任即知矣。”自持大布囊,内慎其中,负之出兖州郭,因致囊于路左,汲水调泥,封慎两目。慎都不知经过远近,忽闻大唱曰:“范慎追董慎到。”使者曰:“诺。”趋入。府君曰:“所追录事,今复何在。使者曰:“冥司幽秘,恐或漏泄,向请左曹匿影布囊盛之。”府君大笑曰。。。”

      虽说下午睡了许久,可孕妇本就嗜睡,我已听了两个时辰,精神疲惫不堪,遂让池飞把竹蔑里的东西都均分了,便让家奴们都散了。

      我正要回卧,听一旁的崇敏自言自语:“阿耶呢?已过了子时。”

      我、芷汀和池飞三人这时都发觉不妥,若非除夕大宴,宫中的宴会多是子时前便能结束,偶尔通宵达旦,也必会遣人回府告知。可今夜,他人没回,消息也没有,这实在很不寻常。

      我心说不妙,不顾正值宵禁,派家奴拿了我的印信去宫中寻人。莫名回想起武攸暨口中的’大事’,也许他的担忧根本就不是因为国家社稷,而是他自己安危的直觉。

      “只有一种可能。”

      我急的竟心口发疼,芷汀和池飞都明白我所指为何。

      逼迫自己迅速的冷静下来,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可我不知那个’邀请人’究竟是李显还是韦妙儿,或者说二者都有,毕竟在对付我和旭轮这件事上,他夫妻二人还是一条心。不过,我如今几乎可说是足不出户,少见外人,他们又想捏造什么理由呢?还要借着武攸暨?

      短短的两刻时辰,我的手始终握拳,紧张不已,只求武攸暨还是安全的。

      “您要入宫?此事若真乃陛下所为,他断不会允您入宫!即便阿耶真的身处险境,他也绝不希望您犯险去救他!”

      见我起身欲走,崇敏拦在我面前恳求我留步,池飞也请我先回房休息,一切都等天明再说。隐隐承认他们说的都对,但不知道武攸暨此刻究竟是何情况,我睡也是睡不着的。

      四个人正一筹莫展,先前入宫的家奴回来,跑的气喘吁吁。

      “仆未至宫门便被人拦下,陛下有旨,请公主入宫亲接驸马回府!此刻车驾已在府门恭候!”

      丑时刚至,我已在麟德殿等了一刻。宴会早散,空气中仍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甘醇酒香,陪伴我的只有无数的通明烛火。殿门被跟随李显多年的中人闾兴贵把守,只他一人,我想走其实也容易的很,可我若是走了,武攸暨必会有失。原地踱步,我愈发没有主意,心慌意乱,直想抱着自己大哭一场,却也知道哭过还是于事无补。

      听到脚步声响,我以为来人必是李显,回头望,居然是上官婉儿。我立刻想发问,她却对我做出噤声的手势,只听脚步匆匆,原来她的身后还有人。

      便是不看上官婉儿花容失色,我已清楚这个凌晨注定不会平静。我单刀赴会,留给崇敏他们的只有一个’等’字,我不许他们去寻帮手,因为我知道他们能找的帮手只有旭轮,而他是我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

      终于,李显迈进殿门,紧接着便是韦妙儿。看到这二人时,我竟莫名安心了不少。虽不会有好事发生,但至少事情走向和自己预想的不会有差。

      韦妙儿恶狠狠的瞟着上官婉儿,我这才看清后者的脸颊上赫然有红肿的掌痕,不知是谁能下如此狠手。

      “陛下,上官婉儿妄图营救武攸暨,该杀!”。韦妙儿的语气不容置疑。

      上官婉儿双目含泪,立刻跪在李显脚下。

      “驸马忠君爱国,且一向恪守本份,驸马无罪被囚偏殿,妾去救他,有何不可?!”

      我知李显是心疼她的,也许她如此姿态也是想博他的怜惜,不料,李显却抬脚踹她,她随即伏地不起,又不敢喊疼,抚着胸口好忍。韦妙儿冷眼旁观,好不得意。

      “知你素来聪慧,可你万不该拿你的聪慧来耍弄我!为何不能救武攸暨?你心里应清楚,密令囚禁武攸暨的并非中宫!”

      李显半月之前忽犯旧疾,时常头晕气短,御医们都谏言理应静养制怒。这一番震耳发聩的斥骂,他自己的身体也受不得,呼吸都见急促了许多。上官婉儿垂首哭泣,不敢为己辩白。看李显把话已说的如此直白,我不想再继续装糊涂。知道他们所欲为何,我也好尽快想对策。

      “陛下,知您厌弃妾,可妾所作所为又与驸马何干?为何要囚他在宫内?!”。我先跪地叩首,而后才敢询问,语气不卑不亢。

      这时,殿门又开,一个人被推进殿来。他踉跄几步,没能站稳,终摔倒在地。万万没有想到,武攸暨形容憔悴不说,浅紫外衫上竟似有两道深红血痕。他趴在地上望着我,并不说话,表情也是平静,但我懂他的痛。

      指甲刺痛掌心,我安慰自己说绝不能哭,要镇定。

      李显拽我起身,又把我推向攸暨。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丝毫不顾及我有孕在身。他的力气也一点点的拽走了我心的温度。

      “那你亲口告诉你的丈夫,武后驾崩时可曾留下一道制书交予你手?!若非皇后昨日忽然想起,我不知还要被你欺瞒多久!!”

      我险些摔倒,攸暨及时举臂接住我,我有惊无险的落在了他怀里。

      “陛下!中宫之词全是污蔑!!武后何曾留下制书给我?!”,我愤怒不已,尤其是我看清武攸暨的衣衫上的确是血迹:“如果陛下真有疑虑,直问我便是!为何囚禁驸马!为何对他用刑!天下皆知,武后驾崩之时,只我在左右侍奉,驸马根本就不在上阳宫!”

      不理会我,李显径直走向正北的宝座,韦妙儿对我阴恻恻一笑。

      “公主,不要再狡辩!我已命柴尚宫清查旧档,找出了当年在上阳宫值宿的所有宫人,武后的确曾派人准备竹简拟制。试问,它最后去了何处?你夫妻一体,你的事,驸马岂会不知一二?若非先囚禁驸马,又如何能轻易请动你太平公主入宫?不过,经过这一日的严刑拷打,看来驸马还真的丝毫不知内/情。如此一来,就更加印证武后遗制的内容不可告人!不利陛下!”

      武攸暨咳出一口血,满不在乎的用衣袖抹去,他冷笑,讥讽韦妙儿:“中宫,真若有劳什子遗制,就凭你如今霍乱朝纲,惹天怒人怨,月晚大可拿出它来对付你!我想群臣必一呼百应!她又何用整日闭门不出,忧心被你所害!陛下,您是天子,是月晚的亲哥哥,却不能保护她,还要猜忌她对您不忠,您一定会后悔的!”

      韦妙儿不气反笑:“看不出啊,咱们驸马竟是个血性男儿!往日倒也小瞧了你!哼,你妻素来诡计多端,你怕是还未领教啊。”

      上官婉儿这时终于能站起来,她快步走到韦妙儿身旁,也讥讽道:“公主纵有甚么诡计,却比不得中宫野心的万中之一!屡次怂恿陛下对付相王与公主,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够了!”

      除了远处的李显,其他三人都是大惊,被我的气势所震。

      向前走了数步,我大声想让李显听清:“陛下,我手中断无遗制!所谓人证物证,全为中宫捏造!此次,您对无辜的驸马用刑实在大谬,可我们身为臣子,无处伸冤,无力辩白。我现只想带驸马回府养伤,请陛下恩准!”

      李显不应,却招手示意我近前。韦妙儿得意大笑,笑声刺耳,甚至让人战栗。我预感到这是他们夫妻的计划之一,她一定知道李显下一步要做什么。

      上官婉儿小声的对我说’不要去’,我请她帮我照顾武攸暨,不要让他冲动再碰到伤口流血不止。

      一步步,我走向御座,每走一步心里便是一个念想,直到看清他解下腰间的佩剑,我似乎顿悟自己该选哪一条路。痛彻心扉,却只能骗自己说这个选择无错,是李显不仁,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恍惚间遥想自己第一次到麟德殿时的场景,只是一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婴孩,却受万众瞩目,他们无不羡慕我的身份,或许也曾有人暗暗猜测这个尚在襁褓的女婴未来会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左右大唐的朝堂。

      小腹微疼继而疼的厉害,我暗说孩子请你给我留些时间。

      缓缓的跪在李显脚下,我用眼光仔细描画他眼角眉梢的苍老皱纹,由于旧疾又犯,他的面容格外憔悴,明明只五十四岁,人看起来却放佛早过花甲,再不见年轻时英俊倜傥的影子。秋色燕居服,略长的袖筒下露出泛黄的指甲,不健康的颜色,揭示着他无力逆转的病情。

      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哥哥,而是一个十分陌生的老头子,坐在这里冒充大唐的天子。

      我轻笑:“这把长剑。。。乃太宗之物,曾随太宗征伐南北,历来为我大唐帝王所有。某天,阿娘曾将它赐我把玩,说这宝剑嗜血无数,戾气可伤人,当时,我倒未觉它有何神奇之处。难道今日。。。哥哥选择用它来为我了结?哈,您始终不信我没有遗制,只有我死,您才能放心它永不见光。我清楚,让您不安的不止是所谓的遗制,还有旭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比您更适合坐这把龙椅!还有我们的爱情,亦为您所不容。只想让哥哥知道,我们相爱纵然不对,却从未想伤害哥哥。”

      对于赐我一死,李显没有任何解释,他也不需要对我做出解释。因为君要臣死,有时候可以只凭君一时的喜恶。

      沉默片刻,他冷冷的说道:“公主,朕待你不薄。”

      “不薄?”,因为阵痛一时加促,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变得尖锐:“所以我今日便要用命来酬谢您的不薄?!我从未对不起我的哥哥,为何他却一定要我死才甘心?!!”

      曾以为李显会犹豫,却看到长剑立即被无情的扔在了我的膝旁。我不敢置信,凝视着李显,他并没有避开我的眼神,没有愧疚,没有不舍。

      看明白李显的最终决定,上官婉儿和武攸暨已疾声呼救,并请求李显开恩饶恕我,韦妙儿极不耐烦的打开殿门,命人把二人都带了出去。

      李显从宝座上站起,止步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唇角噙笑,似乎很满意我垂死挣扎的狼狈模样。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那年高宗有意废后,命上官仪拟制。阿娘携你至太和殿,一模一样,就这样跪在高宗的面前,说她从无失德之举,又为他生养了四个儿子,不明白他为何要废去自己的后位。我藏在屏风后,看着他们,我害怕极了,我知道废后意味着什么,我不想看到阿娘绝望。最终,高宗放弃了,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了上官仪。我曾感激他对我们的仁慈,但此刻,我断不会重蹈他的覆辙。既然决意要消除所有影响江山的人,就不能心存仁慈。”

      好,看来必是要豪赌一次了。

      强忍疼痛,我尽量平静道:“哥哥既提及阿娘,我倒想问哥哥,哥哥最恨的人难道不是阿娘?比起阿娘对您的伤害,我和旭轮简直不值一提。”

      我说起早已蒙尘的旧事,说起武媚曾给过他的屈辱,足足十四年的囚笼岁月,我数次提到李重润和李仙蕙的死,我可怜他优秀的嫡长子竟死于他母亲的刀下。李显的情绪愈发激动,竟喘气都困难,阻止我再说下去。

      捡起长剑,我深呼吸。

      “我知自己难逃一劫,只可怜了我腹中孩儿。哈,真没想到,他/她和仙蕙的孩子倒是同样命运。”

      “不要再说!”。李显甩手便给我一掌,也许是心痛如绞,竟也不觉得脸上会疼。

      “好,”,他再三命我速死,我竟不合时宜的笑了:“最后一句,留给哥哥,若哥哥来日还会想起我这个不肖妹子,也算是个念想吧。”

      落回宝座,身体微斜,李显不耐烦道:“说!”

      我垂下头,下定了决心。看着握在掌心的长剑,低低道:“难道哥哥不曾怀疑?以阿娘的睿智,岂能不悉我与旭轮的私情?她从不忌惮杀人,甚至是自己的亲骨肉,为何没有除去他或是我?或囚禁我们?因为旭轮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子。所以她虽然为我们的爱情而震怒,却最终还是成全了我们。”

      悉闻旭轮身世,李显竟惊的难以张口。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旭轮其实是武攸暨的哥哥,甚至就连李治也洞悉内/幕。

      “武后遗制?”,我笑了笑,继续小声道:“我有遗制,你真的应该尽快毁了它,因为它是阿娘留下的一道废帝制书。她宁可把江山留给旭轮,也不愿留给你这唯一的亲生儿子。她知你无帝王之材,早已决定再将你废黜、囚禁,这次不会是十四年,而是终生幽禁。害怕?愤怒?哈,我已将它妥善藏起,你绝找不到它,只有它来找你,而届时,你再不是天子,只是阶下囚,还有韦氏和你们的女儿。这座龙椅,你根本就不配坐。”

      很难有人承受这些巨大的秘密,更何况是身体欠佳的李显,他想喝问真假,却因为头痛气虚而无法问出。我不停的叩首,大呼’妾知罪’,诚惶诚恐。韦妙儿不知真相,还道’不可宽恕太平’。李显紧攥的拳缓缓松开。他艰难的举起手臂,似是想让韦妙儿过来救自己。

      我继续跪着,用膝盖前行,及时的压住了他的手。

      “阿娘随时都可以放弃你,你还会一如既往的敬重她吗?李显,我真的很可怜你啊,阿娘,韦氏,李崇俊,李裹儿,旭轮,我,你最亲最近的人,没有一个真正的在乎你,其实我们都背叛了你。哦,还有上官婉儿,你喜欢她,你对她真真是动了心,但你可知她最终爱上了谁?他就是。。。”

      我无声的说出那个名字,李显却再也听不到了。他双目圆睁,遍布血丝,眼角落下一滴泪。他用全部的气力抓住了我的腕,也许他是想掐住我的命脉,想完成他作为一个帝王最后要做的事。

      赌赢了。

      我故作惊恐,我尖声哭喊:“陛下可是玉体不适?!”

      后知后觉,韦妙儿察觉异相,跑过来再三确认,却不肯接受李显驾崩的事实。殿门迅速的被人推开,上官婉儿率先冲了进来。

      心思一转,韦妙儿便指我,道一定是我害了李显。我只知喊冤,上官婉儿不知经过,但她立刻出言维护我,说李显近期本就犯疾体弱,偏韦妙儿又捏造什么遗制之事,他是因劳心暴毙,韦妙儿才是始作俑者。

      我此时已忍到了极限,卧地不起,央求上官婉儿先帮我接生。

      “皇后,”,我眼神凌厉:“我与大行皇帝手足情深,我万死也不会害他。你若敢对外污蔑是我弑君,朝臣不会信,只会道是你心虚,因为比起我,你有更多理由加害他!谁都清楚,燕钦融的死,大行皇帝始终耿耿于怀,欲严惩宗楚客和你!如今他已去,那些被你害过的人定会反扑,还是多为自己和你宝贝女儿的安危谋虑吧!”

      韦妙儿哑口,我暗道计成,至少现在是骗过了她。

      麟德殿乱作一团,我被上官婉儿又拖又拽到宝座后生产。韦妙儿则与闾兴贵、柴尚宫等人商议先对外隐瞒李显暴毙一事,以稳天下。武攸暨终获自由,围在我身边照顾,看我一直喊痛,他心疼不已,不停的鼓励我,只肯把泪哽在嗓子里。

      我开始哀嚎,真心为李显的离世而哭。隔着一把宝座,是他的尸体,我和他已阴阳两别。

      “阿娘,原谅我。。。原谅我。。。”

      武媚的确有意废黜李显,却从未暗示我们可以杀他。可今天,为了自保,我用计谋逼死了自己的亲哥哥。我不敢相信如此狠毒的行径竟是我做下的。

      上官婉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立即用手捂住我的嘴,听我不说了,才敢松开。

      “月晚,清醒一些,为了你的孩子!”

      我痛苦不堪,泪水不息,看她的五官都是模糊的。知她是好意,可实话说,我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这是我的劫难!我罪孽深重,只求你救救这个无辜的孩子!”

      寅时末刻,通常天已大亮,可由于阴云密布,没有一丝阳光能透过云层照射长安。等了一夜的暴雨在这时瓢泼落下,我耗尽力气,终于为武攸暨生下了他的儿子。找不到匕首可以割断脐带,上官婉儿灵机一动,转出宝座,取来了太宗长剑。与母体真正分离,小家伙的哭声忽然嘹亮许多,响彻殿堂,似是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降世。我没有任何成为人母的喜悦,痛苦和后悔始终压在我的心头。

      “崇显。。。他叫崇显。”。我苦笑连连。

      “不可,”,上官婉儿摆手:“不可犯忌,羡,他是武崇羡。”

      韦妙儿等人已想到周密计划,不管我们如何如何,她先指挥人移走了李显的遗体。麟德殿则变成了我们四人的囚牢,她不会轻易放我们出宫,甚至会直接除了我们,除非我们还有用处。

      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我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甚至就连上官婉儿劝我看一眼孩子,我都没有心情。当年李显与韦妙儿初遇,我还曾想劝他远离这个女人,因为我认定她是他宿命里的终结者。而今才知,那个人居然是我。历史于我,又开了一个大玩笑。

      武攸暨拥着我,把我冰冷的手暖在自己怀里。他柔声的哄着我,我看着他,他的泪簌簌而落。

      我咯咯傻笑:“救了你,生了儿子,今日我算是还了你的情。”

      因为疲累,我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期间曾听到有人打开殿门送来饮食,也听到武攸暨与上官婉儿商量对策,但我没有精力参与。梦境破碎,杂乱无章,似乎出现过李显,其实并非他的音容,只是我认定那人就是李显。一个人牵着一匹白马悠哉悠哉的走在梨园毬场内,忽来一阵疾风,人和马便都消失不见了。

      当我真正从梦境中醒来时,长安已在韦妙儿手中。

      清晨,长安城依旧淫雨霏霏,大明宫内的一树一木似乎都被雨水浸透了,就连那些高耸的赤色圆柱都散发着潮湿难闻的雨水气息。卯时,远处的天际偶尔会划过一道闪电,虚弱的我更换了韦妙儿派人送来的新衣,由上官婉儿一路扶着走向紫宸殿。

      “月晚,坚持住,想要保住大唐,你我须尽全力。记住,大行皇帝是暴毙而亡。武后不会怪罪你,你母子平安正是得其佑护。”

      大唐最富权力的人都已聚在了殿内,韦妙儿,诸宰相,十六卫上将军。令我格外在意的是那几个姓韦的男人。

      韦温,乃韦妙儿堂兄,官居’礼部尚书’,封爵’鲁国公’,加同平章事。见他不时的拭泪,眉目紧缩,恐怕他心里很清楚李显的暴毙其实不利韦妙儿。往日里,因着是一祖共孙,韦妙儿待他十分优渥。

      韦湑,韦温之弟,官居’左羽林将军’,封爵’曹国公’。羽林卫隶属北衙禁军,拱卫宫城,直接听令于天子。今时今日,韦湑在此,并不令我意外。

      韦捷,韦湑之子,尚李显第六女成安公主。

      韦濯,韦温堂弟,几年前王同皎因密谋伏杀武三思失败被杀,定安公主在韦妙儿的安排下又改嫁韦濯。

      韦璇,韦温族弟,官居’卫尉卿’,掌器械文物,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韦播,韦温堂侄,官居’长安令’,掌京畿、三辅文政。

      韦錡,韦温族侄,官居’左千牛卫中郎将’,通判千牛卫事,掌供奉侍卫及诸曹事。

      上官婉儿见了韦妙儿也不行礼,冷冷的问道:“未知殿下宣见妾与公主所为何事?”

      “陛下驾崩。”

      太监闾兴贵说完,我和上官婉儿仍一动不动,甚至面无哀色,群臣起疑。也有聪明人不动声色,大概猜出我们其实早已知情。拨开珠帘,韦妙儿缓步走出。

      “看来,公主已平安诞下麟儿,此刻定然疲惫不堪吧?饶是如此,公主也不该忘了礼法啊!还是,公主想等丧钟响起,和天下万民一起哭送大行皇帝?”

      我仍旧不想说话,我也想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可我的泪早已哭尽。

      “公主昨日诞下麟儿,适才从府中匆匆赶来,她的确体虚无力,请殿下宽恕。只请殿下明示,”,上官婉儿的声音陡然而高:“殿下需要妾与公主如何为你效劳?!”

      我们还是有用的,否则韦妙儿根本没有宣见我们的必要。

      宗楚客似夸赞道:“上官昭容最是聪明的。陛下昨日暴毙于寝宫神龙殿,需尽快将实情昭告天下,以防小人暗生是非,散播谣言。这拟制之事,只能由昭容来做。”

      是了,此种举国大事,制书若非出自上官婉儿之手,反倒让人生疑。韦妙儿让我这个政敌来当见证人,一旦上官婉儿写下制书,我们三人便算是彻底绑在了一起。

      闾兴贵为上官婉儿研墨,宗楚客告诉上官婉儿,目前,韦妙儿已征五万府兵赴京驻扎,由韦捷、韦播等人分领府兵。由韦温总知内外兵马,守援宫城。诸宰相里,由’吏部尚书’张嘉福’、’吏部侍郎’崔湜主理朝政。另有’中书舍人’韦元负责巡行长安六街,确保万无一失。

      “呵,万无一失?”

      见我莫名发笑,宗楚客奇道:“公主可有顾虑?”

      他不着痕迹的慢慢靠近我,想要窥探我的表情,我反手推开他,朝韦妙儿径直走去。

      “其一,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内虽有温王,然其乃大行皇帝季子,谯王李崇福乃大行皇帝长子,他更有资格继承大统,殿下宜早定新君。其二,殿下虽有五万府兵驻守长安,可东都呢?谁来为殿下护卫东都?其三,世人尽知,张相、崔相乃殿下亲信,由他二人主理朝政,恐难以服众,是否应再选一二佐理?最后。。。安国相王,他是大行皇帝的亲弟,谯王远在均州,温王不知政事,皇族宗室,也只相王一人堪当大用,目下,殿下手握国玺,若能有相王为副,才真正是万无一失!”

      韦妙儿快言快语:“自然当由温王继承大统!现命’左监门卫大将军’薛思简率五百精兵速往均州,严防谯王进京!”

      她这道命令正中我下怀,李重茂只十六岁且年幼丧母,近年又为她所养,即便不考虑李重福是害死李重润的元凶,她也会倾向便于控制的重茂。我怕的就是李崇福不知李显驾崩一事。为了龙椅,年仅十八的他不惜告发自己的哥哥,我不信他如今能善罢甘休。趁天下不稳,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重返长安,夺回他自认属于他的帝位。

      “东都留守宜选殿下心腹之人,”,上官婉儿十分诚恳道:“‘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二人往日办事也算勤谨,未知殿下意下如何?”

      韦妙儿点头:“好,加二人同平章事,充东都留守,总知东都内外事。即刻赴东都!”

      其实上官婉儿的建议非常正确,需得是韦党看守洛阳才能让韦妙儿宽心。可如果细想,她这建议又何尝不是在分割韦党在长安城内的实力呢?

      韦妙儿才想同意由旭轮辅政一事,却被宗楚客及时制止,道内外有别,叔嫂不通问,不便相处,还是该由韦妙儿独掌国玺。

      我心中暗喜,这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我并不在乎她会不会分权给旭轮。如此一来,韦妙儿真真是做到了万人之上,反韦的势头只升不降。

      接下来,众人商议该由谁和张嘉福、崔湜一起主理朝政,我推荐了与崔湜同职的岑羲。宗楚客高声反对,道神龙政变之后,张柬之、敬晖等人曾上表降封武氏诸王,执笔人便是岑羲。他既反武反韦,不当重用。

      我冷笑,指宗楚客道:“难道宗相忘了我方才说过的话?要的就是反武反韦之人!兵马全由韦氏子弟分领,中宫手持国玺,若是主理朝政的宰相也都姓’韦’,宗相,便是没有小人散播谣言,你以为世人不会疑心中宫对大唐的忠心?!论家世,岑侍郎乃岑宪公之孙,邓国公之侄;论政绩,记得岑侍郎任’金坛县’时,与其弟’长洲县’仲翔、’潥水县’仲休皆治下有方、百姓称道,时人称之’江东三岑’,不止如此,宗相也曾在武后面前亲口赞扬过岑侍郎!论人品,两年前典选受贿一案,除了岑侍郎公正、清白,吏部上下无一幸免。”

      韦温请示韦妙儿:“中宫,公主言之有理,不若便由岑伯华佐理吧。”

      “可。”

      翌日,丧钟响彻天下。长安城里,由于连绵不断的哗哗暴雨,那钟声听来好似万人哭嚎。我在太平府自己的床上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夜,脑中一片空白。

      大兴宫太极殿,巨大的棺椁安置在大殿中央,满目缟素,皇族宗室、公卿贵戚,所有人都在哭送李显,最难过的当属旭轮。唯有我,勉强挤出两滴泪水,便再难有泪。闾兴贵代韦妙儿宣旨,全部内容都是昨天在韦妙儿的授意下完成的,都是她为巩固自己权力所做的计划。

      景龙四年六月甲申,梓宫迁御太极殿,集百官发丧,后临朝摄政,赦天下,唯不免二张余孽,改元’唐隆’。立温王重茂皇太子。进安国相王旦太尉,改封雍王守礼豳王,进相王长子成器宋王。

      丁亥,皇太子柩前即位,尊后皇太后,立妃陆氏皇后。

      ‘宗正卿’李思训悄悄回头,正撞上我凝视韦妙儿的冰冷眼神,不禁缩了缩脖。

      “阿叔,韦后现已权倾天下,您可敢为了李家的生死存亡与之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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