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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生吞活剥
这分明是个活人了,哪里有半点死气。虽说人吓人会吓死人,偏生这对主仆都是格外胆大的,更何况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怪,不过是自骗自。
苏苏硬抢回了自己的手,拿衣袖抹去上面的口水,哪怕他再生得秀色夺人,这少年的口水,也实在使人无力招架。
她拉着呛呛挨壁坐下。
到了这种时候,苏苏倒能淡然处之——这少年装死,无非是要讹诈些钱财——虽她不想把他看得如此下作,这样锦华的少年,似也该有个体面的出身,然而现实逼在眼前,她不能不做周全的打算:“你无非是想从我这里讹些银子!”
她自袖里摸出一锭元宝,十两有余,心里是肉痛的,奈何她更知道,若然被少年这样的无赖给缠住,那便再不能得脱身。她狠狠心,咬着牙把银子丢进他怀里:“这些你拿去!”
“想不到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懂得很多,还这般识时务!”
少年把银子在掌心里掂了掂,毫不脸红地放进绣囊之中据为己有,却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这样的无赖,还真是少见。
难道是银子给得不够,可是他又并不说嫌少,倒老神在在地开始打量这对主仆。
呛呛急了,因为少年外表的不凶恶,使她胆气颇壮:“拿了银子,怎么还赖着不走!”
少年掏掏耳朵:“银子收下了,多谢!”
“你走啊!”
“银子是你们小姐主动给的,我可没问她要,对不对,并且我也没有答应要走啊!”
呛呛气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苏苏一拉她,转脸对少年:“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过要搭一程车,并没有别的意思呀!”
“搭车,有这样搭的么,你装死吓谁?”呛呛到底沉不住气,要争这一口气!
少年不脸红,亦不着恼,像天生脸皮厚,不知羞耻羞恼为何物。他找个舒服的姿势,倚壁抱胸:“试问,若然在下招手拦你们的车,你们可会答应载我一程?”
“鬼才载你一道走!”
“可又来,既然正常法子行不通,在下也只好出此下策,若然吓着二位,还请多担待!”
呛呛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分明是他拦车,他装死,他打劫,到了最后,反而是她们的不是。她争得面红耳赤,不甘心,苦思冥想,终于给她想到堵他的说词:“你也忒脸皮厚,咱们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咱们帮你!”
“哦,”少年索性半闭了眼睛,一点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随意,安适,自在,视自己为主,旁人不过都无关紧要。他到底是回答了她的疑问,“出门靠朋友嘛!”
“分明素不相识,算哪一世的朋友!”
少年像听了大笑话似的,笑不可抑,好不容易止了笑,忽瞪起眼睛,一本正经地脸:“那你们去报官啊。”
这无赖,无赖,无赖,无赖……这样的荒郊野外,哪里去报官,更何况她们还有不得不“隐姓埋名”的理由。呛呛已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只使力拉苏苏袖子:“小姐,你说……”
苏苏又哪有别的法子,并且,她已注意到少年腰间佩重剑,没有鞘,只以一段黑纱缠绕包裹,并不是唬人的,她刚才离得稍近,已感到那上面森冷的寒气,是开锋饮过鲜血的剑,凭着它,她们也该委曲求全了,这还有什么好说。
她只得要呛呛稍安勿躁,安抚着,又道:“若然顺路,就载少侠一程也没有什么,并不费什么力,交个朋友也好,出门靠朋友嘛!”
“还是你们家小姐痛快!”
“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呢?”
少年忽然正重起来,一拱手道:“在下石观音。”
他细心察看她们的反应,并没有惊惧,讶异,或是恍然的表情,苏苏跟本全无表情,口不由心说一句“久仰”呛呛索性掩嘴大笑。
他才有些放心了,闭目养神,无奈呛呛非不要他安心顺意,刺道:“观音不是女菩萨么,才知道原来是男子!”
石观音不作理会,倒是苏苏瞪了呛呛一眼:“这有什么奇怪,观音本是男子转化出的女子,你别在这瞎三话四。”她又转向石观音,“还不知石少侠要去哪里呢?”
他眼睛也不睁一下:“高迪。”
苏苏不由皱眉,她虽然未出过远门,却也知道高迪距此有几千里远,凭这车的速度,紧赶慢赶,至少要半月方才能到达。顺路是真顺路,然要她们与这样一个不明底细的危险人物儿一处便是十几日,又是这样“孤男寡女”,传出去有多么难听。当然她们要成就这段蜚短流长,也还要先有命在才行。谁能保证这少年不会半路上翻脸?
她心思几经转折,却实在想不出开发这少年的办法,在不得罪他,而又能说服他走人的情况下,天下果然没有两全齐美么?
呛呛先已沉不住气嚷起来:“那岂不是你要跟咱们大半月,不行,这怎么行,有损小姐清誉……”
苏苏急止了她这叫嚷,恨她说话不看情状,虽这少年长得一副柔弱的面目,分明刀头舔血的凶恶江湖人。呛呛就是这一点儿不好,大事当前不明风色,只会冲动,再千辛万苦的教,也总学不会事急从权与见风使舵。
苏苏对石观音笑道:“实不相瞒,咱们却有些不便之处,想少侠也是能明白的,不如这样,到前面镇子上,我们替少侠雇辆马车,或者我们便将这车相让,银钱自然都在咱们身上,不劳少侠费神!”
她才说完,石观音还不得答言,车夫已先喊叫起来:“小姐你千万开恩,万莫把小人的车让他!”
车夫这样的老实人,也自有只为自己打算的尖刻——他老早已听得车厢里他们的这一场交谈,难道他是聋子么,隔着这样一层薄薄的板壁,还有什么是能够瞒得住,更何况他们也没有要避人的意思。只是他沉得住气,哪怕明知自己被这少年耍了一场,气是气,可他知道自会有人出头的,现实的经验教会了他趋利避害,他必将终生老实的奉行。
在听到苏苏要把车让给石观音的时候,他这焦急,是不得不出声自救了——这少年,连他也看出来是个凶星,必不是好惹的,能装死装得那样像的人,凭他这一生也没有见过,更何况,他当时看得明白,他这双眼睛的厉亮,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然他竟不曾看清这少年是如何避过马蹄踩踏,那该有多快的速度!
想起来他不由恶意一阵战抖,江湖上的贼强人,凭他一个小民,也几经听说过,他可不敢招惹这少年恶客。哪怕他肯出一百两银子呢,他也不愿意拿命去换,他远还未修炼到视钱如命的地步。
苏苏倒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接话,倒是石观音冷笑了一声:“到不到得镇子还要两说,你们倒想得长远!”
“这话怎么讲?”
“怎么讲,”少年笑起来很有一种天真,奈何黑眼珠儿亮得森然,总予人心惊胆战的狠厉之感,“前面不远处便是恶鬼岭,那正是山贼强盗的巢穴,你肯定你们能过得去么?”
车夫已吓得驻了车,夕阳浓重,红彤彤丹心一片,却只照出这绿的萧瑟。
他叫起来:“怎么会?”
苏苏与呛呛也叫起来:“怎么会!”
“你们不晓得么,便在刚刚的岔道上,选错了路!”
车夫还有些不信,这路他是走熟了的,这时候看看四周,山势险峻,奇峰嶙峋,满山的绿,也还是那样娇憨,却与往日所走那条路的景致大异,而且静,静得这样玄妙,使人连呼吸也不敢大意!
车夫像是忽自迷梦里醒神,捶胸顿足——错了,果然错了!他怎会这样鬼使神差地走错了路?他这十年如一日,实在没有道理走差了呀!
呛呛忙使他把马拨转回头。
石观音听得又是一声冷笑:“他一个多年的老车夫,竟还会走差了路,你们不会觉得奇怪!”
“现在谁有心思管这些,”呛呛径自直着嗓子对车夫嚷,“快调头,调头,调头呀!”
少年索性闭嘴不言了,身子复又软软倚住了壁,一脸看人家笑话的得意。
苏苏听出来他这弦外之音,才要问知内情,忽自远处响起哨子与呼喊,更自四面八方响起马蹄声,轰轰起处,是惊涛骇浪。
呼喊在骇浪里翻滚,浪赶浪,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她惨白了脸,一时只能在心里凄厉的叫一声糟,糟到不能再糟!
呛呛骇得团团转,终于抱紧了她直打哆嗦。
车夫更吓得面无人色,软作一团,直着喉咙叫:“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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