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尘

　　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视线里，没有光亮的踪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金属味，还有阵阵而来的汗臭味和脚臭味。
　　秦惜怡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被束绑的身体，昏睡了一夜，筋骨都扭曲了似的。后脑勺上有剧烈的刺痛经过神经敏感地传递而来。她痛苦地扯了一下嘴角，支撑上身的手掌沾到了地上的液体，触感粘稠。双脚被铁镣铐住，稍一动坦就发出“当当”的碰撞声。
　　记忆隐隐浮现，昨夜下雪后不久，她和弟弟就被两辆黑色面包车劫持。她还没来得及来口呼救，嘴就被一块白色的手帕覆盖，随后，眼睛也被蒙住。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小时候妈妈的奶香，她闻了几下后，便安静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车子载着她开了很久，她感觉到车上有很多人，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等到她醒来，自己正被两双手架着胳膊拖着走。清醒的意识，召唤不安和恐惧慢慢涌上。嘴被胶布封着，她只能“呜呜”地低鸣，身体也开始抵抗挣扎。但抓住她的两双手像焊上的把手，死死地，狠狠地扣锁，任她多大幅度的挣扎，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终于停了下来，她听到一声开门声，铁门“吱呀”，锈味冲鼻。她被两双手重重地甩了出去。“砰”的一声，她撞到了坚硬冰冷的铁墙上，后脑勺钻心刻骨的疼。她倒在地上，有一次昏迷过去。
　　绑架吗？那她岂不是死定了？谁会救她，谁会在乎她？谁会为她付一笔巨额赎金呢？
　　可是弟弟，弟弟也被绑架了吗？
　　秦惜怡慢慢移到墙上，把身体依靠着冰冷的铁板，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周围有喘气的鼻息扩散开来，伴随着这些迷茫而不安的呼吸而来的，是悉悉索索的铁链声，看来其他人也陆续醒来了。
　　她可以闻到弥散在空气中的恐慌，但没有一声哭喊。困禁在黑暗之中，就连呼救的勇气也被吞噬殆尽，更何况还有胶布封着嘴巴。
　　弟弟会在这个房子里吗？或许他就在她身边？秦惜怡用绑在一起的左手摸了一下右手腕，还好，红绳还在。
　　铁门，突然被打开了，刺眼的阳光毫无预兆地直射进来，将她眼睛上的黑布打亮，但她还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耳边响起了皮鞋或者皮靴的“噔噔”声，响亮脆耳地慢慢靠过来。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片撕胶布的“丝丝”声，秦惜怡嘴上的胶布也被撕下，眼睛上的黑布应声扯开。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强烈的排斥光明，只有明晃晃的几道人影忽长忽短地闪烁。
　　等到双眼可以完全睁开时，天啊！秦惜怡在心底震惊了一下。这该怎么形容？一个不过厕所般大小的集装箱里，竟然同时关着十几个少女，地上是分不清污水还是血水的粘稠物，所有人都被锁住四肢。惊慌就这样丝毫不加掩饰地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和眼中。
　　秦惜怡吃力的抬头，眼前站着的是四个面无表情的女人，零下的温度她们也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和一条黑色皮裤，脚上的皮靴泥水斑斑却显得人精神盎盎。四个女人就用如同看畜牲般的眼神盯着这群刚入囚笼的少女，接下来要做的，是重复过几十次的程序，在这个程序中，一张张印入脑海的面孔将被时间淘汰，留下来的，是最强者。
　　这四个女人要学会的，不过是遗忘和适应而已，并且，她们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在这个视生命如粪土的杀戮场里，谁有良知和同情，谁就注定了死亡！若干年后，秦惜怡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说。
　　空气中除了寒冷，还弥漫着诡异。
　　开始的十秒钟，还有人敢同这四个高大女人对峙，可十秒钟后，除了秦惜怡，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抽泣声开始此起彼伏。这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走进去，就如同走进了一座冰山，身体仅余的温度渐渐消失殆尽，如不能及时退出，就极有可能被冻死！唯一例外的，是你习惯寒冷！
　　秦惜怡觉得，这四个女人是在铭记她们的面貌，以防止有人逃走而不知情。秦惜怡不打算逃跑，她还没有找到弟弟，她不会丢下秦岑笑不管！她也不怕死，反正人世没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所以她迎着这四个女人目光，她同样要记住她们的面孔，就算做鬼，她也要记住自己的仇人！
　　二十秒后，为首的黑衣女人向后挥了挥手，另一个黑衣女人机械的走到秦惜怡面前，伸手扣住她的左臂，巧劲一带，将秦惜怡拨地而起，狠狠地摔到集装箱的另一边。秦惜怡的身体撞到了箱角，腰上“咯喳”一响，钻心的痛顿时扩散开来。
　　这是无知的代价！是反抗的惩罚！
　　在暴力面前，这些女孩显得多么脆弱，她们只能恐惧地“啊啊”乱叫，只能祈祷接下来被打的不是自己。
　　杀鸡儆猴，真的是一种很管用的征服手段。
　　不过如此而已，秦惜怡这样对自己说。疼痛不过是折磨了□□，在她的生活中，忍受疼痛早已和忍受寒冷一样成为了习惯。她纠结着眉毛艰难的爬起来，可腰中间仿佛是断了节一样，只有酥麻的痛，没有其它知觉。于是，她再一次倒下。
　　蜷在墙根的几个女孩挂着眼泪看她，或许她们心里有过伸手扶她一把的冲动，但她们谁也没有这样做。
　　秦惜怡紧咬嘴唇，双手握拳一抵，在疼痛集体袭来的一瞬间，猛地直腰，又听“咯喳”一声，她坐倒在墙角。
　　一抹得意的笑浮上她的嘴边，有一刹那，她恍若回到了童年，被继母用拖把打倒在地的那一个场景。六岁的她，就算身上被打出了一条条的血痕，屁股肿的三天不能走路，她也硬是咬紧牙关没吭一声。她就随着棍子在地上来回的滚，看着弟弟房间的门缝中，那双不停踱步的小脚。行了，有弟弟的担心就够了，她决不会哭，决不会叫。
　　现在也一样，假如终究要死，她希望死的坚韧一点，这样，也不枉到人世间走一遭。
　　打她的黑衣女人似乎被她的笑激怒，抬腿又要上来踢一脚。秦惜怡已经放松了身体，闭好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了，可那一脚最终没落得下来。她睁开眼，看见刚刚下命令的女人单手抓住黑衣女人的脚，冷冷地说了一句：“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她们！”
　　这句话，如同一个恶咒，在秦惜怡的一生中，刻上了消退不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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