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花开

　　这个赌局，让彭澄上了瘾。

　　他决定逗她玩。

　　他约她到彩虹桥。其实，也不知道是做什么。那就看看风景吧。

　　她来了。怒气冲冲：“你究竟有什么事？”

　　简直就是着了魔。他就是喜欢看见她生气，怒目相视的她让人觉得好笑。

　　看见她转身，他也转过身来，手搭在栏杆上，不经意地说：“嘿，通知你，正式追你。”

　　这个赌局，他一定会赢。他自信满满。这妞的频率很适合他。

　　他知道她不会同意，所以，直截了当告诉她：“反对无效。”

　　他彭澄想追的人，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小黑和丁非忽然围过来。简直是被驴踢了脑子。

　　他一眼就瞥见她的表情。她是真的害怕了。忽然间，他于心不忍。

　　“让她走。”他冲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凌厉眼神看着丁非。

　　“哥，咱就想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事后，小黑笑嘻嘻地凑上来。

　　“英雄救美？”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生气，一把揪起小黑的衣领，“这事我还做的了。”

　　他从来不对丁非他们生气。他知道，要不是他家有几个钱，他也和他们一样。没钱读书，成日里打架斗殴。

　　他又比他们好多少。

　　又是钱，钱算什么狗屁，粪土都不如。

　　再约她见面，她不来。

　　他笑笑。我彭澄岂是你说不想见就不见的？

　　他就站在最热闹的地方等她。他打算站着不动，等着看那妞的窘样。

　　下课铃声响起来，他若无其事地掐灭了烟蒂。那个傍晚，他永远记得。拥挤人流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那傻样，看一眼谁忘得了呢？

　　那妞狠起来，堪比毒蝎。他彭澄算是领略到了。

　　阳光下，那瓶黑色墨水的味道他一辈子也忘不掉。一口喝完，头也不回。他就和她扭上了，不过是拼倔。

　　这场赌局到那天，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那瓶神奇墨水的功效，还是那傻妞其实不傻，还会妖法。

　　当她对他说，“那请你从今以后，不要单独来找我。”他居然会答应。

　　他彭澄也有被驴踢了脑子的时候。

　　某天，黑娜跑来，甩过一包东西：“程希让我还给你。”

　　“什么？”他懒得看。

　　“磁带。”黑娜说。

　　“什么磁带？”他不耐烦地问。

　　“你不是每天偷偷送程希磁带么？”

　　笑话，他彭澄送东西需要“偷偷”？

　　黑娜见他脸色不好，不敢多说。

　　“不是我。”他说，“我去查，不要告诉程希。”

　　不出几天就有结果。

　　放学后，他蹲在街角，点燃一根烟：“丁非，不用你们动手，我来。”

　　“哥，我来。那小子长的样，太欠扁。”小黑在旁边嚷嚷。

　　“我来。”他狠狠吸了口烟，“手痒。”

　　一把揪过那兔崽子到墙角。

　　“你是王凌是吧？现在给你一秒钟，用手抱住脸。”他说。

　　看见对方吓着直哆嗦，他侧过脸微微一笑：“要不护着兄弟也行。”

　　根本就是孬种。他还没动手，对方就尿了裤子。

　　看见他这样不堪，忽然没了兴致。他一把仍开王凌：“离程希远点。”

　　王凌请了三天病假，吓出来的毛病。

　　新年游园那天，他就站着角落里看她。他让黑娜过去对她说，“新年快乐。”他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居然就守了那个狗屁承诺不单独见她。

　　新年的钟声响起来。那一刻，有一盏孔明灯在他的身边升起。隐隐约约照亮不远处她的脸。

　　原来，她竟有这样美。安静不跋扈的时候，有种蛰伏的悸动。

　　这种萌动是因为月色，还是灯火，他分不清。他看了她很久。直到看见一个人，把手放到她的肩上。

　　要不是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都不会感到心慌。

　　那一刻，他居然心痛。

　　校门口的那群混混其实就是专程来报答他的。

　　溜冰场上，小黑被人打，他跑过去，二话不说照着对方的脸一顿k，然后扔了一沓钱在对方脸上：“看病，吃药，精神损失费，滚。”

　　小黑一定要帮他来场英雄救美。

　　不过是一场秀，秀给程希看。她却当了真。

　　这个女人，有一种寻死的气场。明明是要保护她，她却偏偏自己去寻死。她出手倒也不手软，一下子就是要害。

　　小黑的伤养了一个月，花了彭澄三千多。

　　钱倒没什么，兄弟们看不下去。

　　丁非那天是后来赶到的。来的时候，小黑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他抄了家伙过来问彭澄：“你他妈的，你要小黑断子绝孙啊？她也不是你女人，非得给她点厉害。”

　　“你动她看看！”他厉声说。

　　“彭澄，兄弟一场，为了个女人不值得。”丁非顶他，还是第一次。

　　他扭头就走。丁非在后边扔了家伙大喊：“彭澄，我他妈就知道，你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他没回头。路灯下，他听见兄弟们的叫骂声。

　　他无所谓了，只要能护住她。

　　她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小芝每次要去，他都摇头。房子再空，他都不想。

　　阳台上，她对着鱼缸。折射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很柔和。

　　她郑重其事地发表评论：“彭澄，你真混乱，把金鱼和蝌蚪放在一起当宠物。”

　　他无所谓地笑，她怎能了解他为什么要养蝌蚪。蝌蚪根本就不像青蛙。可它们却是青蛙的孩子。

　　可是，那个叫程希的妞却忽然说：“因为小蝌蚪要找妈妈呀。”

　　一脸的天真。

　　他低下头，有那么一丝回忆从脑海里闪过。Shit！他骂自己，到现在还会想起那个晚上，三岁的他哭喊着求她返来。

　　转眼，他就看见她兜起金鱼往外扔。再残忍的举动在她的脸上永远是无邪。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程希，你丫就是妖孽。

　　他真不知她要寻死多少次才知道收敛。她越是倔强，他越想驯服她。

　　看着她守门，他恨不得冲上去把球门拆了。那是哪门子守门员，好端端的手套飞到几米远。

　　从未见过这么自信的女人。简直自大到盲目。自大到他束手无策。

　　小芝就挨着彭澄坐在看台上。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尘嚣鼎沸的操场上，那个女孩其实很普通。若不是彭澄一直没有换过角度，小芝甚至不会看她一眼。

　　她哼地一笑，小家碧玉难免小气。守门连手套也没有。

　　第一个球飞过去的时候，彭澄忽然站起来。小芝的心咯噔一下。

　　她拿出准备好的梅茶递给他：“彭澄哥哥，喝水。”

　　这杯茶，从选梅，摘梅到用水都很讲究。她煮了一个早上，为了给他。

　　他看也没看。茶还没喝，就凉了。

　　第二个球飞过去的时候，她正好端起来，彭澄一个挥手就打翻了水。

　　小芝低下头，泪在眼里。再偷偷看他，他的眼里只有她。

　　那一瞬，小芝算是彻悟了。

　　刚好班上有女生忽然就崴了脚。小芝一个冷笑站起来，走下场地。她不管彭澄有没有看见，她只想要她的命。

　　当着他的面，要了她的命。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

　　一个斜传，球到了脚下。她们之间不到十米的距离。她看清楚了球门边的女孩，眉眼倔强。

　　球真正飞出去的时候，小芝忽然后悔了。

　　四周人声鼎沸，她看见她淹没在一片尘土里。

　　当尘土散去的时候，彭澄已经抱着她跑了出来。经过小芝身边的时候，彭澄冷下脸对她说：“明天送你回北京。”

　　无论周边的人流如何涌动，小芝都没有察觉，直到天隐隐灰下来，远处铁钟被当当地摇响。

　　小芝忽然就心慌起来。她不要回去。回去她要怎么活？

　　她跑去医务室，彭澄靠在病房门口抽烟。看见她就别过脸去。

　　“彭澄哥哥，别生气。”她放下身段对他说。

　　彭澄微微吐出一口烟，看着地面：“小芝，我们好好谈谈。”

　　“我不要听。”她喊起来。

　　“我只当你是妹妹。”彭澄抬起头来，微微皱着眉。

　　“这有什么不同么？”小芝的泪顺着脸的弧线往下落。

　　“当然不同。”彭澄软了语气，“很不同。”

　　“你还是回北京吧，至少有人照顾你。”彭澄顿了顿说，“耗在这里，对你没好处。”

　　“不，除非我死，我不会走。”小芝怒视着他。

　　彭澄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房间。他平生最恨别人威胁他。何况，是女人。

　　“你喜欢她是不是？”小芝在背后问。

　　彭澄没有回头，喜欢？他喜欢她？这个问题，他的确需要好好想一想。

　　“彭澄哥哥，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小芝还是问。

　　他怔了怔，搅不清的局。

　　他不过笑笑：“随你。”

　　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那妞病是好了，脑子好像烧坏了。有找不着北的迹象，竟三天没回家。一旦找到她，他非收拾她不可。

　　一等就是三天。看她那落魄样，他就上火：“谁允许你把自己整得万里长征似的？”

　　她居然甩出一句：“万里长征也要休息。”

　　这个女人，究竟想要气炸他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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