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灵师·人间界

　　坠落。
　　这是一个坠落的过程。风是火辣辣的，咬他的耳朵，说，疼不疼？
　　疼……他想开口，不知道为什么牙齿撞到了舌头，疼……更疼……咸咸的，甜甜的。
　　风扯着他的衣服，白白的轻飘飘地衣服，好像不是穿在身上一样，一点儿重量都没有。
　　－喂，你怎么这么轻？
　　－不知道……他很认真地思考，大概……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等等，很久？你是人是鬼啊？
　　－恩……应该是……人吧……
　　－应该？你叫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头牛？说说说说说……
　　－牛？没见过……人？好多好多……他很用力地回忆，印象却很朦胧，好像有张很温暖很俊秀的脸。
　　－那些不重要！我问你，从哪儿来？
　　－……
　　－你什么脑子啊？从哪儿来都不记得了？到哪儿去？这个你总该记得吧。
　　－……
　　－你你你你你！
　　－希有之华。
　　－呃？你记得？你记得！你居然记得？！
　　－恩……希有之华，我记得……
　　－现在水很大啊，你这样下去是会湿透的。我们慢点儿走吧。
　　－不……
　　－不？你是我还是我是我啊？你说不我就不我是谁啊？
　　－不……他很倔强地坚持。不……要快……
　　－快就快，摔疼了别怪我，哼，叫你快，我把你扔到江里去。
　　－要快……希有之华……
　　－慢着。希有之华是哪里啊？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一点点熟啊？
　　－……
　　－你这人！你自己要去的地方自己都不晓得在哪里，有你这么搭顺风车的吗？
　　－……
　　－呀呀呀呀呀！我不干了！你们谁爱干谁干！这年头送个人我容易么我，水这么大天这么暗我就想窝起来睡觉！看看底下那些娃娃，翘个课就爽爽地睡，我也要睡！我要罢工！法国大革命的时候我就想了！等等，我为什么要送你啊？
　　－……
　　－……
　　－我们……什么时候到……
　　－气死我了！我就这样被利用了！喂！上面那些！托我捎人能不能打个招呼啊？你们能力大得压死人伸伸手指头就能把他送到，却懒得要死把体力活都留给我们这样可怜的下层劳动人民！我要上诉！就算驳回我也要上诉！
　　－我们……什么时候到……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马上撞了啊！下面的帮帮我接一下啊！别躲啊我知道水大啊！帮帮忙啊！你们这些知恩不图报的坏蛋改天找你们算账！啊啊啊啊啊啊你别担心啊我会让你活着下去的。
　　－谢谢……
　　－谢什么啊不用客气的。对，你叫什么啊？我叫李特，是天地间唯一的天使哦。天使你不懂吧，英文，中文的意思就是……小神仙？我哭，怎么翻译过来这么土啊？喂……你叫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嗞——”“嗞——”“嗞——”
　　风神李特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带着一个由于他的唠叨而最终没有问出名字来的人撞在了一幢古旧的二层小楼的门铃上。
　　痛痛痛痛痛！李特揉着脑袋站起来，喂喂喂，你昏了啊？这是哪里啊我是不是没有把你送到啊？说着李特抬头去看门上头。
　　希有之华。
　　听到轻轻地拉锁声，他狠狠地撞开门，丫的就是这里我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当啷，当啷。
　　李东海推开门，一阵幽幽的古气凝结了他长长的睫毛。虽然幽幽的，虽然古气，虽然和身后的世界不太搭调，李东海还是觉得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好闻的气味，大概是什么香吧。屋里没有他想象中那种阴森，反而有种很温暖的归属感。旧旧的屏风，旧旧的字画，旧旧的青瓷花瓶，旧旧的兵器，还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来的东西。这里，和一般的古董店，不一样。不知道会不会买他的铃铛？
　　李东海也不知道为什么，怀疑这是被诅咒的铃铛时，第一个想到了这里。希有之华。他每每经过，长长驻足，看着匾额上的四个字，出神。
　　“有人吗？”东海轻轻地往里走，生怕惊醒了什么，“老板？”
　　这时有人从一堆东西里面抬起头来，映着身后的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雾；明亮的眼，挺直的鼻，恰到好处的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你好，欢迎光临，我叫韩庚。”眼前的男子伸手出来；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带了无比的亲和力，亲近而遥远。
　　韩庚见伸出去的手没有回应，并不觉得尴尬，他晓得那男孩子正迷失在时空的错离感间。
　　“同学，欢迎你来。”他笑着再说。
　　“哦，哦，”李东海觉得自己很失礼，忙欠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来者是客，那里有对不起。不知道同学，你需要什么？”
　　“我……”李东海犹豫了一下，跟这一屋的古董相比，会不会太卑微太粗俗？
　　“是要买，还是要当？”
　　“我要当……这颗铃铛。”李东海摸着把铃铛拿出来，指尖微微发抖。
　　“我看看。”韩庚接过铃铛。没什么很特别的铃铛，如果说能和古董沾一点点边的话，大概就是很旧了，不超过一百年吧，不值什么钱。不过，没有作为古董的价值，不代表它没有其他价值。这颗铃铛上面，有灵气，残存的灵气，它的主人……大概已经被吞噬掉了，呵呵。
　　“我要。”
　　“真的？！”李东海忐忐忑忑的心一下子放下来，笑容爬上面颊，却又褪了下去。这样，会不会不好？这个铃铛，是小猫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就这样当掉，是不是不好？可是他真的怀疑这是颗被诅咒的铃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怪事发生？
　　“不过，我有条件。”不等东海的表情再有什么变化，韩庚把铃铛放在堆满了桌子的泛黄的纸张上，曲臂支起了脸庞。
　　“哦。”就知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这铃铛大概不值什么钱吧。
　　“我想听你说，你要当它的理由。”尽管他一般不去打听客人当东西的原由，但他在这颗小小的铃铛上，看到了一只小猫的愿望。所以……
　　“呃？”李东海没想到是这样的条件，愣了一下，“哦，是这样的。”他就把自己两个月以前捡到小猫还有上周一以来小猫走失怪事连连的经历说给韩庚听。
　　原来是这样。韩庚眯着眼睛，笑得始终很温和：“这颗铃铛，我要。”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指。
　　“一百？”李东海蛮开心还能卖到一百的。没想韩庚摇摇头。
　　“十块？”不是吧，还不够请赫在吃顿饭的。韩庚又摇摇头。
　　“那是……？”不是一块吧？那真是白来一趟了。
　　“我给你，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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