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的那个角落(GL)

作者:叶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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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月夜诉衷肠


      爱你穿越时间,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周杰伦《枫》

      我知道有选择就会有牺牲,芳,我也曾踌躇过,我到底应该丢下哪一个。你在电话那边,沉静地告诉我这是我一辈子的事。你说我是有主见有理想的女孩,既然自己心里早有打算,就不要因为那些不确定的外物,让自己走向进一步的随机与不定。
      你从来都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你会教哪一半,但凭我对七中的了解,对我而言,选文科我有很大的可能会失去你。但我害怕,害怕如果我为了怕失去你而选择了理科,最终只能落得个我们都失望的下场。
      让自己理智下来:其实我还有很大的希望:文科班尽管不比理科实验,但总不会太差。她带两个班,分一个文科给她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她是最好的语文老师啊……
      一直这样安慰自己,还有我的成绩,数学120分的题竟然鬼使神差地打了95分,尤其是我的语文,118,基本是在全年级创造奇迹了。
      整张卷子只扣了两分,看来作文是得到了评卷者的认可。我真庆幸现在还没学到议论文专题,况且一篇几乎把我自己写哭的文章,我相信大家的心里,总会有共鸣。
      自作聪明地拼命刻画我们两个的轮廓、自作聪明地反复提及你对我们的教育和启发,其实写这些我无非是想让评卷老师相信我是纯洁的。但是芳,你说过,在行文中,作者骨子里的东西逃不掉,所以你能够看出我灵魂里深藏的另一个自我。文章写到最后,我反复地呼唤着我们不会分开,感觉自己像是费尽了心力:如果不是在考场里,本能一定会让我惨呼直至声嘶力竭。
      我的自作聪明是对的:此情足以动人,但考场作文,一定要避免误会。
      况且这是个关于她们同行的故事,她们虽不知道究竟是谁人,却都会深有同感。感动感动,最该以情动人。当然,我庆幸的是,动情之余,我并没有失去了理智。
      那么好了。既然是以至此,难道我的诚意,还不足以感动上苍吗!
      谷梁打电话,问我文理的事情决定了没。
      我说决定了,文科。
      是的,我打算赌一把,为了我们最后都不失望。我不是个肯委曲求全的人,我要赌一把,最完美的结果。
      否则,留在你的身边,却处处让你失望,我还不如消失的好。
      但是我一直不敢去想象如果我仅存的那份完美的希望一旦破碎我将会怎样。我只有祈祷,只有默念。
      谷梁说他大抵是要填理了,因为他打电话给芳,芳给他讲了许多,大体是说学校这样鼓励大家填文科,是有它的利益在其中的,那潜台词就是,其中的文科,连他自己都不看好。
      我的希望愈发渺茫,我甚至已经可以预料到某个时候天会塌下来,尽管我无法想象天塌下来之后我会怎样。然而,只要它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会用我的整个生命去硬撑,即使它最后还是塌下来,而我被践作齑粉。
      但我还有自知,芳,我知道这样不好。只是,我从来不觉得人是什么都可以做的,而我不想要你看到原本可以成为一块金子的我由于走错了方向,最终变作一摊废物。如果有一天我填了理科,我将被阻塞了一切希望,除了你——你将成为我活命的唯一稻草,就算我还能够硬撑着保持下实验班的这个位子,我对你的依赖会压到你喘不过气。我怕这样的生活,我怕这样子我将永远混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免不了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让你失望;我怕你会很累,我不能这么做我要你过得没有压力过得开心。而若我填了理科,更大的可能是看到数字就眼晕的我终于会沦落到普通班,失去了希望也失去了你。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没错,让我走吧,我走的目的是回来。你说得对,我本有自己的方向,既然有了,就不应当因为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使自己走向不想要的生活。我要过我想要的日子,要有梦,要有你,所以我现在应当去追梦,因我不会忘记你曾对我说日后我可以回到这个学校来和你对桌。我要学文科,我要回语文组,那样我的世界里,将有梦,也有你——多好……
      只是,我实在是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在剩下的两年半时间里,如果为了选文科而失去你,我究竟会变成怎么一副样子……
      学校,这是我最后的希望。当然也许学校真的不会像我想象的那般不堪,毕竟芳是语文老师,最好的语文老师,不带一个文科班总有点岂有此理的味道。
      我猜大抵会有很多这样的优秀教师都被安排着教一文一理:文科都是平行班,我总可以调班的。
      于是那一线淡淡的侥幸再度被点燃,连续几日的阳光如此灿烂:请让我相信,这世界是美好的。
      志愿都填过了,后天就返校了。
      总是没有勇气拨通芳的号码,正如一直需要鼓足勇气才可以看着她的眼睛。垂下头,看到自己颤抖的手指觉得自己委实好懦弱。缓缓地任自己重心下沉,最终蹲在地板上——最近老爸老妈的科研任务都很重,那是加班加点几乎不着家。无边的寂寞于是给了我无际的空间,我在这片空间里,小小的屋顶变成一片阴霾的天。然而这样,最起码,我可以静,静静地思索、静静地祈祷,整个世界如此寂寥。阴天,明天大概是要下雪,抑或,下雨了罢。
      用手指在地板上画一个名字,画过厚厚的灰——自己一向很邋遢,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些无谓的清理了。现在的我,每天就是躲在屋里写日记,记我们的一点一滴,我蓝色的钢笔,绽放的文字。
      突然想给蓝岚打个电话。缓缓地站起来,抓起听筒拨通了她的号码,说些无关紧要的,听她淡淡地说其实自己进不了文科实验班也没什么。可是,可是我的学校,文科连实验班都没有,她说这样好,大家没有隔阂,我的心,却不在这方面。
      因为文科没有实验班,就意味着不一定会分配最好的老师。
      而她,就是那个最好的。
      刚撂下听筒电话又响了,接起来,是谷梁的声音:
      “分班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老师也分配好了……”
      “那……”我想问他什么,他当然知道。
      “我跟语文老师通过电话了,她跟我说了很多……”
      “那么……”我不想听他废话,但主题却始终问不出口。
      “你自己打电话问她去,”他听起来很平静,“我先挂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急促的嘟嘟声一瞬间让我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喉咙里面——
      一种不祥的预感,极其不祥。在这种不祥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先让自己冷静一下:第一,填文科是我自己的选择,结果怎样都必须听天由命;第二,现在我还不敢确定一旦那样的结局出现我会不会崩溃,然而,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去寻死,因为死是对自己,也是对爱自己的人最大的不负责任。
      芳是心疼我、关心我的,所以寻死同样是对她的不负责。
      蓝田玉,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坚强地挺住。你已经预料到了结局的可怕,那么就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罢。否则,你将成为她这辈子最大的负担——
      你如此选择,这是你的选择,所以就算天塌下来,你也要自己撑着。
      如果你爱她,你就必须挺住,对自己负责,做一个好孩子……
      让理智给自己彻底地洗一次脑,然后抓起听筒,闭上眼睛,一口气按下那串号码。
      于是时断时续的电话接通的声音变成了我时断时续的心跳。我甚至不敢呼吸,因我全然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别紧张,也许,会是一个让我欣喜若狂的结局……
      “喂,”一个中和而柔美的声音。
      “老师……”我就感觉我的喉咙干涩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呃……你、你教哪个班,确定……确定了么……”
      “确定了,”对面的声音很轻,但在我听来,却沉重得像在宣读一份生死之间的判决书——
      “还是一班和四班。”
      突然就觉得眼前的光线都变得晦暗:“这么说,这么说……是,是不可能了……”
      喉咙喑哑以至于无声。
      “是的,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你说得好轻松。
      甚至没听清楚她后面在说些什么,只是感觉手指和腿都软了,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大脑里一片空白,眼眶中却连泪水都不曾有。
      我全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撂下了电话,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扑倒在床上的。只是当我终于回过神来,枕头和被子都已经湿了一片。其实这该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可是即使有了千万个让自己理智的充分的理由、反复地给自己做了千万次的心理准备,当无情的现实真正降临在自己的面前,我竟然还是,这般不堪。
      原来前面对自己不要去寻死的警告都是多余的,因为那一刻伤痛到全然想不到自己还有生命,从而根本不会去考虑放弃它。
      空洞的双眼望向窗外空洞的天空,间歇的模糊与干涩如潮涨潮落。握紧左手,指甲沁进肉里,一点都不觉得痛,却不知不觉地洇红了衣袖。一霎间灵魂就此凝滞,不知道自己是谁、做了什么,现在在干什么。有一片乌云飘过窗口,窗外的天,于是愈发阴霾。
      什么都不愿想,不愿过问,像是睡着了,就任手上的鲜血在那里凝固结痂。整间屋子里弥散起腥甜的气息,客厅里的电话仿佛是响了很多次。而我,只是不想理会,管他是老爸老妈还是蓝岚还是谷梁——从此刻开始,我已形同走肉无所适从,我不想说话——
      电话在不停地响着,当我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那铃声就声嘶力竭地敲入我的耳鼓。左手突然开始麻生生的痛,痛到让我的头脑彻底清醒。接起电话,努力让自己平复下心境,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温文尔雅地应了一声——
      “喂……”
      “蓝田玉,听没听出我是谁?”对面的声音仿佛是全不知道我现在的心境,竟然还在与我调侃。
      “唔,”淡而无生机地应和着,却在一瞬间思念起一种声调,温润、中和,又带着强烈的磁性与穿透力,如此轻柔,如此体贴,如此,熟悉……
      “老师……”
      ——怎么会是芳——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芳竟然打我的电话。她找我做什么——有一点受宠若惊,但更深层的却是惊喜过后绵绵无期的失落与悲哀。
      “打了你好多电话你都没有接,”她的声音似乎不像开始的时候那般干脆弹跳了,那听上去小心了许多,“你还好吗……”
      ——好?我不好啊我——
      “唔,还好,刚才只是让自己平静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装作满不在乎的语气,“有点难以接受,不过老师,我没事的……”
      可是说着这些眼泪却像泉水一样汩汩地往外涌,想止都止不住。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发出哽咽的声音:我真没用,我又在哭了……
      “哦,没事就好,”她好像轻轻舒了口气,“刚才感觉你的情绪有些波动,再打电话你又不接,我真的怕你出了什么事情……”
      无声地让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强行挤出一个微笑,我学着她的口气说放心,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听她轻声地安慰了我几句,虽是无关痛痒,我还是觉得好暖。强忍着悲伤说我很好,挂下电话回到房间里看到墙上贴的那些一个寒假以来我画的我们之间的故事。每一个独自在家的日子里,想着她,写着日记,画着我们的过往曾经,我以为我的守候足以给我一个不是没有可能的结果。一直心存侥幸,直到那些美丽的企盼散落一地。今后的路我将一个人走,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想,让你太失望。
      慢慢开始学着努力装出满不在乎,对你强颜欢笑说我很好,芳,事实上我早已伤痕累累。这不怨你,只怪我自己宁愿将一切独吞,而独咽了爱你的苦,我,愿意。
      开春了,天气有些回暖,于是阴霾的天,下起了零星的雨。
      雨夹雪,其实是最难熬的天气。
      没撑伞就去了学校,把一头长发散在冰冷的雨里。整个城市黯淡地倒映着水光,一如我黯淡的心境。
      高一12班,我未来的归宿。
      我将离开我从没爱过的四班,不知怎的就有些流连与不舍。
      看这那些我坐过的座位,课桌上有一些还刻过我心爱的名字。南边的天空、深锁的天井、寂寞的天台,我将告别这一切,搬到窗子朝北的天井的另一头,二楼,没有一个空隙可以让我落寞。
      失魂落魄地闯进十二班的教室,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班里已经坐得很满了,我就稀里糊涂地拣了最后一排某男生的身边坐下,眼神空洞而哀伤。
      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教室,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躺了金黄的卷发。她说她就是这个十二班的班主任,姓鲍,名淑雅,教语文——
      语文?班主任?
      鲍叔牙,还管仲呢。
      神啊,新语文老师也就罢了,竟然还是班主任:今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啊……
      我已经不清楚这世界的颜色会有多么灰暗。雨下得小了些,四周的吵嚷在我却浑如一片死寂。班主任让我们自由组合按身高排座位,而文学社里的小编辑田欣就很开心地拉着我坐到了中间第二排。
      第二排,其实这是个我喜欢的位子。待我坐到窗口,我就可以望向,外面的晴空。
      走出教室,佚文很开心地告诉我他在十三班,就在对门,而我,笑不出来。
      今后的路,我该怎么走——
      我说过我不会让芳失望,那么我该怎么办——
      一想到芳的样子,积郁许久的委屈就如决堤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堵上喉咙,顶上鼻腔,温热的泪不知不觉就又纵横了满脸。走下公交车,雨已经停了,天甚至放了晴,日暮里,斜阳还在西边的天际描画着一笔嫣红的余晖。晃晃悠悠地上楼,把手摸向口袋,却猛然发现那里面除了一张乘车卡和十块钱以外空空如也——
      知道今晚老爸老妈又要加班,钥匙没带,我大抵是要露宿街头了。
      其实我本可以到附近的亲戚家去讨一把备用钥匙的,但是如今这泪痕满面一片狼藉的样子,我又如何好意思过去!
      漫无目的地离开,散着一头长发,我满眼寂寥。沿着冗长的公路,我缓慢地向东方踱去,不知不觉地,就朝着我听说的,她家的方向。那个地方我并不熟,只是信步胡乱徘徊,我回头看到那轮弥留的紫日渐渐隐去在公路的另一隅。天色愈发晦暗,朝北走去,或许,一路向北——毕竟,最北边,是海。
      去海边也好,不必往步行街那里了。海边也好,尽管我并不确定那到底有多远。吹一吹海风,沐浴我死掉的灵魂,让苍天给它做一场庄严的祭祀。思绪混乱地旋转,某个小区,某个广场,我没来过这个地方,寂寞而苍凉。冬天的人们都早早回家了,单剩我,单剩我枯坐在还有些潮湿的长椅上,望向不远处的楼房,窗口,昏黄的灯光。
      其实给我一扇窗也好。不必告诉我这里是何处,毕竟我还记得来时的路。我只是不想回去,我只是选择一个人在这里枯坐,因这个地方够清,够静,够伤感。也许是幻听,就总觉得某个地方有唱机播放了古琴曲来,还偏偏是嵇康临行前弹奏的广陵的绝响。泼剌的急促几乎让我透不过起来,于是积郁的哀怨再一度涌上心头。大抵是因为被雨洗过了一场,月亮很亮,明晃晃地从楼房间的缝隙里探出来。那些楼房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看看表,十点了。
      才十点,度秒如年。如果那楼里剩下的星星点点的几处灯光中有某一处是你的所在,我的芳,那么你的眉间深锁的,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心境啊。
      你在备课罢,新的课本:你准备先讲第一课黛玉进贾府呢,还是孟子的文言文。想到黛玉,哦黛玉,有多少人说我长得像林妹妹呢。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在我看来,她颦卿伤春还有花葬,如今的我,却不知道该将谁深埋。
      是我的记忆呢,还是我的心?
      还是我本以为会永不凋零的爱!
      我们不会分开么?
      不,现实就是如此。文科生算什么呀,他们就是不能与未来的国家科技栋梁们得到同等待遇。
      对,就是连语文老师都不给你们,找个刚来的凑合凑合行了啊,至于么——人家都是栋梁的好不好,万一栋梁们高考中被语文拖了后腿,那岂不可惜可叹!
      ——文科生么,你们背背就行了啊,至于么。
      一霎又记起了谷梁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他在踌躇不决之际芳建议他选择理科,而学校呼吁大家要报文科是有他的利益所在的。
      呼吁,利益——真恶心,尽管后面具体怎么回事谷梁也没能跟我说清。可是,为了你们的利益,你们拼了老命地建议能报文科的都报文科,人家报了文科你连年级最优秀的语文老师都不肯分一个班出来:理科班又不是没人带,年级里说得过去的语文老师也不少啊,怎么偏偏就挑中了我家芳!
      算了,算了,不激愤了,也都怪我不好,自己选了文科,怨谁去呢——这辈子看了计算就犯堵,我怨谁去啊我——怨只能怨我自己做不了国家科技栋梁之材,培养你一伤春悲秋的文人,又带不来经济效益,现在谁会花本钱去做这样的傻事啊!
      对了,对了,一切无非这样。甚至在芳的眼里,都或多或少对七中的文科不抱希望。而我,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必须要让芳为我感到自豪,要她记着我,要她记着那个爱她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是最棒的。
      要做语文课代表的,对,这样才能常去办公室,这样,我才有机会多看她一眼……
      想到“多看她一眼”禁不住又委屈起来:原来我蓝田玉辛苦一番无非如此。上天不给我这个眷顾,我无甚可言,剩下的,便只有继续默默守候。好罢,没有结果,我早就知道没有结果,那让我看你一眼也好——可是……
      可是,以后的以后,没有了每节课前漫长的等待。也许可以借一个收作业的机会看看你,也许,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也许……
      左手心上的痛楚像是痛在心窝里。我把手伸进风中,任它冻得酸麻。泪水已经习惯性地在脸上肆虐,我一声长叹,让自己尽量放松地倚在椅背上。几点了我也懒得管,月亮偏西了,偏在我的眼里;消逝了,一夜星光惨淡。楼上的最后一豆灯光熄灭了,我的芳,你也早该歇息了罢。
      歇罢,歇罢,任自己在长椅上沉沉睡去:我的芳,我的芳,我的芳……

      手心里的你的温度,翻一个身,怀中溢满了熟悉的香甜。
      你的暖灼痛了我的心,我疲倦地睁开眼,却恍惚看见你的嘴角,朦胧的微笑。手上的伤口被你紧紧攥在手心,痛得发软,软到无力,让我感觉一瞬间甚至停止了心跳。这是我从没有过的一种不知所措与意乱情迷,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难以置信地张着眼睛,耳畔传来轻轻一叹:雨儿,醒了?
      醒了,醒了,我支吾着,全然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粉红色的被子好暖,清早的阳光洒了满床,原来我这一夜睡在她的身边——不,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昨夜,我是失魂落魄地露宿在一个不知名的广场里的长椅上的——
      “老师,我……”
      “傻丫头,别动——怎么可以睡在外面,昨晚你真的冻坏了——怎么不回家呢?”
      一连串带着心疼的拷问,不知怎么就挑逗得我埋在心底的委屈又一连串地涌了上来——不,我的芳,你不要再这样宠溺着我了好吗,我已经离开你了——不……
      被紧贴在她怀中的温暖,一瞬间紧到透不过起来。仿佛是一双钳子般的大手扼住了我的脖子,仿佛是一只茧,包裹住了我的周身。四围憋闷得让我无法呼吸,大抵我就是这样一个作茧自缚的家伙,幻想着梦呓般的温柔,实际上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只巨大的茧,就把自己闷死在里头。
      好罢,死了也好,就让我被自己闷死好了。我被几乎窒息地缠在茧中、动弹不得,可偏偏这个时候,头顶上眼睁睁地砸下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就朝着下面动弹不得的我——死了就死了吧,可是不好让我死这么难看——
      “啊——”
      尖叫着惊醒,伴随着决堤的两行清泪,原来,我又是在做梦。
      我还躺在那广场的长椅上,只是上面果然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了:是一个没注意到我而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上的人——
      “啊,救命——”
      猛地抹了两把眼泪,周围彻骨的冷意如寂寞般袭来:其实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时间也不能确定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只是满天星光的下面,对面的女子,竟然也是满面泪容!
      “你……是……”
      “三更半夜的,你哪里来的盲流,吓死人呐!”谁料那女人竟然抢先爆发起来。
      “唔,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她这种话只能激发我损人的天分:你坐到姐姐身上还怨起我来了——“好么,这深更大半夜的,在下出来散心,打扰了姐姐寻找工作,赔罪,赔罪。”
      看着女人的脸色一瞬间由很难看变成非常难看,我突然就有种很想大笑出声的快感——
      哼,叫你见识下蓝田玉的刻薄嘴皮子:你当我是盲流,这深更大半夜的你打扮这么妖艳在外边闲逛,莫非你是那“河南晚报”的“记者”?
      我很不开心,你来得正好,反正我也豁出去了。一旦发生意外,后果自负。
      那女的也不笨,我这话虽没挑明白,是个人也都懂。此人看样子还不太喜欢她这个职业,也不知道是羞耻心作祟还是本来就是良家妇女,竟然委屈得浑身发抖,一脸气愤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一时也糊涂了:莫不是个跟我一样没带钥匙露宿街头的倒霉鬼?
      “喂,舒冰澈,你他妈的死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找,”却是一个清瘦高大的男人身影从阴暗处的某个角落里闪了出来。他拖着那女人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过去,那女人就狠狠甩开他。
      “你给我滚,听见没有,别一天到晚地跟着我,出了事你又帮不上忙,要你有什么用啊,”这女人倒连珠炮一样放个没完了,“你有种的帮我收拾那个贱货去,没用的东西!”
      这大概是个跟男朋友吵架的,不过这男的不会真上手吧,我惹不起我还是……
      “哪里有贱货能贱得过你呀,”谁料那男的还真不帮她说话,“你当年不是做大姐的吗,自己上手啊——”
      “你……”
      “跟我回去,别给我在外边找事,”这男的说话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的——“想你家帅哥回你的九班去呀,我跟你换,用不用?我去四班,反正我去哪里都一样——你换么?”
      这个……四班、九班……同道中人?
      “要换你趁早到学校去说,你不上实验班有的是人想去。”
      这……琼一珂?
      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对面的男生猛地抬头,而我的眼里果然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目光。
      “蓝田玉?”
      “琼一珂……”
      几乎是同时喊出来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琼一珂说着就大步走到我面前,一脸惊异地盯着我哭得斑驳的脸,而后用一种厌恶的目光扫向站在他身后的女生。
      “你看什么看呀!”那女生显然很不开心,“有嫂子了也不对我说一声,大半夜的还要人家往外边跑……”
      ——嫂子?我这哪门子的嫂子啊……
      琼一珂没理她。
      “你怎么在外面?”他又换了一副好兄弟两肋插刀的语气,“你和她不一样,你不是坏孩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谁欺负我,”面对一珂的仗义我也只能故作平淡,“其实没什么,你知道,这只能怪我自己放弃了——她还教一班和四班,我早该料到的。”
      “所以我说么,”琼一珂又朝后面小鄙视了下,“这个人从普通班升到四班还不知足,在跟我哭他们班什么叫张帅的英语老师不教她了。”
      “哦,这样啊,”我也不只是怎么了,就是特别想刺激那女人一下,仿佛她的痛苦果然可以建立我的快乐,“要说英语么,我估计四班的老师一个也不会换了,一珂你知道的,唐嘉然他妈,背面看二十四、正面看四十二,作业死多还连坐制度,一个人默不下单词全组罚写……”
      一珂笑得很开心。我笑不出来,可心下却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快意。
      那个叫舒冰澈的女人,很好听的名字,长得也蛮清秀蛮标致的,此刻却是脸色发青,在晦暗的星光下面倒看上去十分有趣。
      “哎一珂,她是你什么人啊?”
      “初中同学,”谈起她来他不知怎的总带着一点点不屑,“以前一个小混混,现在自己说是要改恶从良了——”
      “从良?”我未经考虑地脱口而出。一珂开始大概只是用错了成语,叫我这么一强调才发现问题比较严重,当即笑得打跌,与不远处怒发冲冠的女人相映成趣。
      “唔,谢谢你,一珂,”一瞬间又恢复了理智,我想第一次见面好孩子也好小混混也罢做人总不可以太过分,就连忙转移话题,看着天都快亮了,我说我该溜达回家去,说不定现在家里有人了。
      “也难为你了,离开白老师我知道你不太好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体谅我,在他极不体谅那个女人的前提下。
      “我也不在一班了,”他笑得似乎有些怪异,“倒是去了九班,也在北边,不过在一楼……”
      我笑得更加牵强。
      是的,我们回去是不可能的——我们都回不去了。
      然而一珂说的没错,有些东西你还是,不能放弃。
      我本来是想试着去理解那个舒冰澈的,可是一想到她被分在四班还要瞎抱怨,又忍不住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回去的路上琼一珂一直在跟我说话,把舒冰澈丢在一边,直到那个渐渐热闹起来的十字路口,我向西、他向东,天色渐明。
      “文科班的?”临走前舒冰澈却慢下脚步凑到我的面前,“你就是那个传说中语文无敌的蓝田玉是吧——我记住你了。”
      说罢此女扬长而去。我回味着她压低了声音的奇怪的语气,再想到一珂说她做过坏孩子、竟还去了四班,一时间又有些莫名的害怕。
      我的芳……
      今后,究竟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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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第十四章月夜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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