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结

　　接下来的日子，我习惯每天去爬山，回来多少能吃得下东西，累了也容易入睡。
　　一个人在山道旁坐到日薄西山，才慢慢往山下走。微醺的晚风中带着淡淡花香，吹得整个人飘忽如御风而行。如果就此升仙，我便上穷碧落下黄泉，找齐所有人，再去另外一个世界过活，不要那些羁绊，只求平和的日子。
　　想着便生出写悲伤，只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是否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一个人的凄凉。
　　山路变得虚浮，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蹒跚回去的。
　　一个人在屋子里翻箱倒笼想找些什么东西可以供自己凭吊，才想起当时走得匆忙，所有东西都留在宫里。
　　我唤来松儿，告诉他我要进宫一趟。松儿吃惊，抬头看我。
　　我笑了笑：“放心，我不是想弑君，去取些东西就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松儿躬身退下。
　　虽是打定主意，但心里却着实煎熬。躺下闭眼，满脑子都是抓不住的人影，迷糊中以为天快亮了，睁开眼四下无光，只听得山野中细细的虫鸣。
　　睡不着就开始胡思乱想，我开始构想进宫去的种种可能。会遇见瑾瑞是最大的问题。
　　那日，他不知发什么疯把我送到这里，今日我自投罗网，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
　　虽然同样是被关着，我更愿意在这揽月行馆中。
　　想多了心里不免有些怕，昨天太过冲动，才会有那样的决定。但是如果不去，心里又觉得难受，我不想瑾奕的东西再留在那个地方。
　　纠结半日，天色慢慢有些明亮了，我一咬牙一狠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站在宫门前，看着两旁的守卫，有些唏嘘。转眼已是大半年过去了。
　　当初我便是自这道门进去，还记得两边穿淡金色铠甲的守卫。
　　松儿过去，拿了什么令牌之类的东西给守卫看了，守卫示意开门，他便过来对我说：“请王妃下马。”
　　跟往日不同，仿佛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诡异的安宁。
　　我并不想遇到任何人，可是这种不正常的情况更让我不安。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打好包交给松儿拿着。心里暗暗有些高兴，说不定，这次真的很顺利。
　　“好了，我们走吧。”我转身发现，元尔戎端端的立在门口。
　　“参见皇后。”松儿忙跪下。
　　我想了想，站在原地没有动。
　　“今天一早，陛下就关在书房没出来，我猜可能跟你有关。”她淡淡的笑。“果然，一打听才知道，你回来了。”
　　“不是回来，是过来。”我纠正她，“拿了东西就走，永远不在来。”
　　“这些由得你吗？”她笑得很无力，“你我都不过是人家手掌中的一只金丝雀，喜欢的时候逗逗你，不喜欢，稍微一用力，命都没了。”
　　我以为她说完这一番话就应该走，没想到她居然跨过门槛，坐下来。
　　“恕不能奉陪了，皇后娘娘。”我欠了欠身，“松儿，我们走。”
　　“这宫里，除了皇上，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只有你了。”皇后幽幽的说，像故意说给我听，更像自怨自艾。
　　“那我该谢你宽宏大量？”
　　“不，该我谢你还愿意和我说话。”她起身，“是我叫我的皇兄兴兵灭了南昭。”
　　我耳朵“嗡”了一下，有些蒙，茫然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她很惊讶，“我传信给皇兄的时候，信被太后拦下，她却叫我放心去做，皇上那里不用担心，一切有她。”
　　“你们……”我摸索到椅子坐下。
　　“我以为你已经回到南昭，想着只要这样，皇上就不会再想着你。可是一切都不如我所愿，皇上大怒，几乎杀了我。他用几乎捏碎我的力道，摇着我说，他以后再没办法见你。我知道，他不杀我，也不过是为了名义，他不想跟晋国开战，也不想让天下人说他为了抢弟弟的妻子杀了皇后。”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用吗？”
　　“我想让你知道真相，可能你不那么恨他，他也会好过一点。”
　　“可能吗？”我冷笑，“不管谁做了什么，根源还是他。”
　　“可是他为了你，杀了他的母亲。”元尔戎急切道，“当初他隐忍，是因为太后想与丞相篡位，他为了积蓄力量，不能跟他们硬来。”
　　“是吗？”我缓过一口气，灵台一片澄明，“你可以对我说，他杀了太后是为我，可是也许他不过是想夺回皇权，打着天下的旗号，收复了民心。我不过是件后宫的摆设，没有可能会觉得那个位置是空的，可是慢慢就习惯了，最后还能落个铁面无私的样子，说是为了公道可以大义灭亲。”
　　我起身与皇后擦肩而过：“就算他为我灭了晋国，我也不会领情。你也不用为了挽回他的心，来低声下气给我讲这么多以前的事。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你都不会再见到我。如果以后，他要硬抓我回来，我只有一死了之，你不用担心，我会抢你的位子。”
　　我策马在官道上飞奔了一阵，才觉得透过气来。松儿默默跟在后面，跟我差一匹马的距离，不前不后。
　　“松儿，你找过他？”我勒了马。
　　“是，王妃。”松儿下了马，跪在我面前，“奴才觉得，这些事最好直接让他知道的好。”
　　“你做得没错，起来吧。”
　　的确是这样，他知道了，才让所有人回避，让我觉得好过点。
　　“松儿，你跟了瑾奕多少年？”
　　我没由头的一句话，让松儿愣了愣。
　　“回王妃，十一年了。”
　　“就我们俩，不用这么多规矩。”我看着他，“那个皇宫里的人，就剩下你还在我身边。”
　　“王妃不要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你看，我口口声声说爱瑾奕，可是关于他的一切，我知道得太少，除了十多年前见过他一次，我跟他基本上没什么关联。以前指天誓地，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单薄。凭什么呢？”
　　我知道这些感叹让松儿很茫然，我自己都觉得能想到这些简直是莫名其妙，于是，我们一路沉默下去，转过这个弯，就该到了，松儿突然打马追上来，一脸诚恳地对我说：“奴才不知道王妃是怎么想的，奴才只是觉得，自从娶了王妃之后，王爷很开心，对奴才来说，这就够了。”
　　如果不是骑马，我想我会抱抱松儿，是的，管那么多，起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
　　我不知道这些道理是暂时骗过了自己，还是找到了真谛，懒得想。有些东西反而因为稀少才觉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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